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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可出來後，隻說了一句“他還沒醒”，然後便坐到角落裏的椅子上低低地哭泣。
    醫生之前說過了，方唐會出於很長時間的昏迷狀態，有可能是幾個小時，也有可能是幾天，甚至不排除一直就這麽沉睡的可能，幾率很低很低，但就怕萬一。
    我大概能想象得到方唐現在的模樣，渾身纏滿了繃帶，嘴巴上扣著呼吸機那個口罩，身上還插著各種各樣的管子。
    我們都沒心情吃飯，也沒人離開，幾個人就這麽默不作聲地枯坐在病房外。
    大概七點多的時候，老關接了個電話，說他要去車站接方唐的父母。
    又過了一個小時左右，老關帶著一男一女兩個老人出現在走道，我雖然沒見過方唐的父母，但也知道是他們，曾經聽方唐提過他們的年紀，如今大概也就五十多歲，但現如今他們的憔悴和悲傷讓他們看起來更像六七十歲的老人。
    方唐的家在一個小縣城，父母開了家糧油店，是他們全家生存的根本，生意做得還行，但僅是一個菜市場小商鋪而已，發布了財，也不算窮。
    方唐有個哥哥，大他五歲，年輕的時候也在外麵打工，但前幾天就回到老家結婚生子，又幫著父母打理生意一段時間後，現在已經接手那家店麵了。
    有個哥哥在家子承父業陪伴兩老之後，方唐的父母才放心地讓他在外麵混，也很少過問他混成了什麽樣。
    但方唐說，他父母很疼他，所以才這麽放任他。
    本該在家享清福的兩個老人，卻突然接到方唐的噩耗，現如今方唐母親的兩眼早已哭得紅腫，幾斑灰白的頭發不知道是不是在這一天之內突然變白的。
    方唐的父親稍微好一些，看起來走路的步伐很穩定，但失神的兩眼也早已布滿血絲。
    看到兩位老人，我一下子變得很緊張，也很內疚，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卻又不敢直視他們的雙眼。
    老關介紹完我們幾個之後，方唐的父親問：“他怎麽樣了？”
    我搖搖頭：“還沒醒。”
    “沒醒……”方唐的父親兩眼有些失神，卻又莫名地笑了笑說：“沒醒就好，至少還能醒過來，就怕是醒不過來了。”
    看著他的模樣，我更難受了，忍不住愧疚地說：“方叔叔，方唐是因為我才被撞的，當時他本來是可以躲開的，但他沒有，而是踹了我一腳，結果他躲不掉……”
    “這都是命。”方唐的父親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打斷我，接著說：“他還小的時候，我找人給他算過命，算命先生說他這條命硬的很，盛年時會有一劫，但隻要挺過這一劫，以後他就會一路大富大貴健康長壽。沒想到，真被那算命先生說中了。”
    “可是……”
    “小程，不用自責，我相信如果當時換做是你，你也會踢方唐一腳，我聽他說起過你這個朋友。”
    說完這番話，方唐的父親便攬著我的肩膀讓我坐下來，他也坐在我旁邊，然後又說起當初給方唐算命的時候那算命先生的話。
    我知道，他是在用算命先生的話來安慰他自己，安慰方唐的母親，隻有這樣才能讓他保持那麽一絲樂觀和堅定。
    大概八點多的時候，我的手機忽然又響了起來，拿出一看，是向晴打來的。
    電話剛接通，聽筒裏就傳來向晴焦急的聲音：“程東，方唐是不是出事了？”
    “嗯，他被車撞了。”我沒有把實情告訴向晴，也不打算告訴她，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則隻會讓關心方唐的人為他更擔心而已。
    “他怎麽樣了？嚴重嗎？”向晴的話聽起來微微有些顫抖。
    “在icu病房，還沒醒，醫生說可能還要昏迷幾個鍾頭。”
    “你把醫院地址和病房號發到我微信上好嗎？我現在馬上就過去。”
    “嗯，但你也不用太擔心，他一定會沒事的。”
    向晴掛斷了電話，似乎沒聽到我這句話。
    往常，向晴就是在八點多的時候去酒吧，可能是她到了酒吧卻發現酒吧大門是關著的，然後從隔壁店麵裏的人嘴裏知道方唐出事了。
    方唐被撞的地方就在酒吧前麵的馬路上，當時街邊的人不可能看不到，酒吧旁邊幾個店麵的人基本都認識方唐，自然會知道被撞的就是他。
    我把地址發給她之後，過了大概十來分鍾，向晴就到了。
    她沒注意到方唐的父母，一來到就問了我幾句方唐的情況，然後就和舒可一樣，兩眼泛紅臉色蒼白地站在病房門口努力往裏麵張望。
    我安慰了她幾句，良久之後她才回過身，木然地走向病房前的一排椅子。
    這時，舒可突然抬起頭來，紅著眼對向晴說：“對不起，是我……”
    “舒可。”我急忙打斷她，朝她搖了搖頭：“這件事就是個意外，不怪你，要怪就隻能怪我。”
    舒可反應過來了，知道不能把多餘的事告訴向晴，急忙低下頭，沒有繼續往下說。
    向晴沒看出什麽異樣，反倒安慰了舒可幾句，然後坐在舒可身邊，但誰都沒有說話。
    她們兩個隻見過一次麵，那次向晴突然出現在酒吧後，沒過幾天舒可就離開了酒吧，舒可知道方唐和向晴的關係，當時向晴可能還不知道舒可喜歡方唐，但現在可能知道了，她從舒可的表現中大概能感覺得出來。
    這時，我也才有機會給向晴介紹方唐的父母。
    知道坐在一旁的兩位老人的身份後，向晴急忙站起來，說：“叔叔阿姨你們好，對不起，剛才我心太急，沒注意到你們，真是對不起。”
    兩位老人也站起身，方唐的父親和藹地笑著說：“沒事沒事，你是方唐的女朋友吧？。”
    向晴有些尷尬，低著頭說：“叔叔誤會了，我……我和他隻是普通朋友而已。”
    “哦，抱歉抱歉，是我弄錯了，真不好意思哈。”
    “沒事。”
    氣氛似乎有些尷尬，向晴和方唐的父母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相互尷尬地笑了笑，然後雙方又坐了下來。
    我們似乎誰都不願意離開，大家心情都很沉重，又沒有什麽話可說，一直沉默著。
    我忽然想起，方唐的父母一路趕來上海，應該沒吃東西，於是便主動到街上找了個米粉店，給所有人都打包了一份米粉。
    可方唐的父母、舒可和向晴，她們四個捧著米粉半天卻不動筷子，良久後又陸續放在一旁，說是吃不下。
    夜裏十一點多的時候，我讓高陽先帶著藍欣和田菲菲回去，她們第二天都還要上班。
    她們沒堅持，跟方唐的父母道別之後便離開了。
    她們剛走沒多久，病房的門突然打開，一直在裏麵看護著方唐的護士從裏麵走出來，快步走進了醫生辦公室，一小會之後，方唐的主治醫生便跟著那護士從辦公室出來，匆匆忙地拉開方唐的病房。
    看到他們匆忙的樣子，我心裏驟然一顫，急忙拉住醫生的手，問道：“醫生，怎麽了？他怎麽了？”
    醫生輕輕推開我的手，平靜地說：“放心，病人沒事，剛剛醒過來了，我正要去看看他的狀況。”
    “真的嗎？”方唐的父母及舒可和向晴都站了起來。
    “真的，病人醒了，但家屬還不能進去探視，他還需要絕對的安靜才能更好地恢複。”
    說完，醫生便拉開門走了進去，又迅速把門關上。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方唐的母親一邊抹著眼角一邊喃喃自語。
    我長長鬆了一口氣，很快便感到一陣疲憊，然後無力地坐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