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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降臨，百裏外的神殿裏傳來悠遠沉悶的鍾聲。
    霧繞還沒有回來。
    吱呀呀紅色的木門被拉開的聲音此起彼伏，最後被歡呼聲，說話聲掩蓋。
    黃泉大道兩邊一朵朵曼珠沙華綻放，殷紅似血。那是家家戶戶掛在門前的曼珠沙華形狀的琉璃燈，細長如絲的花瓣像是隨時會滴出血來。
    所有的人都湧上了黃泉大道，不管男人女人都穿著寬大的黑色粗布短衣長褲，袖子和褲腿上是三角直線圓形拚出來的彩色花紋，他們的臉上都畫著無規則的油彩，耳朵上都掛著小酒碗大小的白骨耳環，他們的右手手腕兒上都紮著一個白色的曼陀羅華的花環，夜空中泛著白色的溫潤的光。
    蘇小梧他們易了容，化了妝，換了衣裳，看起來跟這裏的居民沒什麽兩樣。
    “姐姐，我覺得我們還是等霧繞回來，再一起走。”淳璟將六翼鼠踹在懷裏，挽著蘇小梧的胳膊，望著周圍的土著，壓低聲音擔心道。
    今天蘇小梧他們的妝容都是他畫的，他們身上的衣服也是淳璟根據慕容辛白的敘述，現學現賣，利用幻術造出來的。他真怕出什麽差錯。
    “那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蘇小梧抿了抿嘴唇，小狐狸此時已經躲到她的袖子裏睡大覺了，蘇小梧扭頭看著淳璟笑了笑，“你不相信自己的技術？”
    “當然不是！”淳璟瞪圓了眼睛不禁抬高了聲音，他這樣的年紀，總是期待別人的肯定的。他猛地捂住嘴往四周看了看，見沒人注意他們，才長出了一口氣，拉著蘇小梧的袖子低聲道，“我就是有點兒擔心。”
    “不自信可是易容的大忌。”蘇小梧腳步沒停，繼續往前麵走，話卻透過那嘈雜的聲音清晰地落到淳璟耳中，“隻有騙過了自己，才能騙過他人。你看慕容。”
    淳璟聞言挑著眉回頭看了一眼，一個土著的賣東西的小姑娘扯住了慕容辛白的袖子，塞給他一盒畫臉的油彩。慕容辛白也很開心地接了過去，裝模作樣地拍了拍身上的口袋，露出為難的表情，突然想到什麽，眼睛一亮，從袖子裏摸出一根翠綠色的羽毛，插在那小姑娘的頭上。
    “這我可學不來。”淳璟看著他撇了撇嘴，看那羽毛的成色，應該是慕容現從青鳥身上拔下來的。這人在風月場上混久了，到哪裏都吃得開。
    “不是讓你學這些。”蘇小梧瞥了一眼走近的慕容辛白，挑眉笑了笑。
    “早知如此，就給他易醜一點兒，至少幾條大疤，讓人看了就吐的那種！”淳璟看著喜洋洋的慕容辛白冷哼了一聲，道。
    “那你不如殺了他。”洛迦淵笑道，“有一次，他一早起來發現鼻尖兒上生出一顆紅豆大小的痘，鬧得整個落霞城雞飛狗跳，他一個人躲在被子裏，怎麽也不肯出來，說是跟他要好的姐姐妹妹們該不喜歡他了，除非那顆痘下去，否則他絕不出去。慕容夫人沒辦法，找來了城裏有名的，無名的大夫醫生，就連遊曆途徑落霞城的赤腳醫生也被城主府請了去。”
    慕容辛白已經歸隊，聽到洛迦淵提起舊時的糗事，但笑不語，低著頭打量著手裏的那盒油彩，很感興趣的模樣。
    “可每一個大夫進去之後，都汗津津地走了出來，個個搖頭歎息，好像咱們慕容少主得了不得了的絕症。”洛迦淵接著說，“有意思的是，為了他臉上的那顆痘，那些大夫竟然還聯合會診，到最後也沒商量出個頭緒來，因為他們都不能保證慕容吃了他們開的藥，鼻子上的痘就會立即消下去。”
    “後來呢？他真沒出門啊！”淳璟已經從方才的緊張情緒中恢複過來，被洛迦淵的故事挑起了興趣。
    “他這樣一個不沾家的人，愣是能一連小半個月待在房間裏沒出門。”洛迦淵點點頭，笑道。
    “切！臭美！”淳璟瞥了一眼慕容辛白，諷道。突然又想起什麽，抿著嘴唇皺眉看了洛迦淵一會兒，突然眯起眼睛笑道，“洛大哥，你不就是學醫的麽？難道也做不到？”
    洛迦淵愣了一下，輕咳了一聲，接著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我一向隻救將死之人，他那連小病都算不上，頂多算是個毛病。”
    慕容辛白挑著眉毛瞟了洛迦淵一眼，撇嘴道，“隻因你的洛大哥那時候跟我一樣正值青春年少，比我的還要嚴重，甚至不敢上山辨識草藥，生怕嚇壞了山裏的鳥獸，一連數月就躲在雪空山南月殿裏背書，誰都不見。”
    淳璟歪著頭打量著洛迦淵光潤的臉，實在想象不出他滿臉青春痘的模樣，但他見過別的長了滿臉紫紅色痘痘的人，那張臉簡直就像是癩蛤蟆的皮，讓人看著作嘔。
    “你別看我們。”慕容辛白笑道，“等你到了一定年紀，也是要長的，這是男孩成長為男人的標誌。什麽時候你一連幾天不出門，我們就知道是什麽情況了。”
    “你放心，我才不會出現那樣的情況！我又不是女孩子，不就是臉上出幾顆痘兒麽！有什麽不能見人的？”淳璟擺擺手，搖頭晃腦地笑道，“我不會像你那樣哭天喊地，鬧得滿城皆知的！”
    慕容辛白看著他輕輕笑了笑，“到時候你有了喜歡的女孩兒，就不會這樣想了。”
    “慕容少主原來是因為這才不肯出門的。”蘇小梧停下來，回頭看著慕容辛白，挑著眉毛揶揄打趣道。
    “呃……”慕容辛白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接著抿了抿嘴唇，眼珠子又轉了轉，嘿嘿一笑，上前攬住蘇小梧的腰，笑道，“少不更事的年紀，對感情這種事很模糊，我主要還是怕被人笑話。”
    蘇小梧嘴角噙著笑，輕輕拍了拍慕容慕容辛白的臉，身形一轉，離開他的懷裏，拉住淳璟的手笑著往前走。
    洛迦淵和月泠一左一右從他身邊經過，默契地投給他一個眼神兒。
    “你們兩個！”慕容辛白指著走到前麵的兩個人，崩潰地低吼了一聲，抬腳追上去。
    慕容辛白沒走兩步，就被一群姑娘攔住了去路，她們臉上都畫著彩色油彩，手腕兒上都係著曼陀羅華的花環。她們擁著慕容辛白，將他圍在中間。
    慕容辛白原本臉上堆著笑，他是年少風流的公子，對女孩子從來是保持紳士的行為舉止。但此時他看蘇小梧他們越走越遠，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已經被人攔下來了。
    “青青！”慕容辛白喊了一聲，卻很快被周圍的歡笑聲說話聲蓋了下去。
    慕容辛白終於繃不住了，他皺著眉推開擋在麵前的姑娘，卻發現剛闖出去，前麵有一群姑娘圍了上來。
    蘇小梧他們走了一段兒，回去沒看見慕容辛白的影子，她忍不住挑了挑眉，四下掃了一眼，這裏的人都穿著款式相同的衣服，蘇小梧他們又都易了容，一時之間，當真是看不出來哪個是慕容辛白。
    “說不定他又在哪個角角落落裏跟姑娘們聊天兒呢！他就是閑不住！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就知道玩兒！”淳璟撇著嘴對蘇小梧說。
    “等他一會兒吧。”蘇小梧輕輕拍了拍淳璟的肩膀，笑道。
    他們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突然不安起來，慕容辛白再怎麽玩兒，也不會胡鬧，到現在還不出現。
    “我們往回找找。”蘇小梧拉住淳璟的手，“拉緊了。”
    蘇小梧他們往回走了不到百米的距離，一個小姑娘迎麵走了過來，她的手裏握著屬於慕容辛白的那支紫竹笛。
    “姐姐，是剛才跟慕容搭訕的女的。”淳璟壓低聲音對蘇小梧說。
    那姑娘打量了一下四個人，走到洛迦淵麵前，做了個請的動作。
    “早就說像他這麽玩兒，總有一天要栽在女人手裏的！”淳璟皺著眉看著那姑娘手裏的紫竹笛，緊緊拉著蘇小梧的手，低聲喃喃道，“我們就不該管他！”雖然這麽說著，淳璟麵上還是透著不加掩飾的擔憂。
    那姑娘聽到淳璟的聲音，回頭看了他一眼，抿著嘴唇朝他笑了笑。
    “說得你好像很懂似的。”蘇小梧沒有看淳璟，話卻是對他說的，“你有喜歡的姑娘嗎？”
    “我喜歡姐姐啊！”淳璟扭頭看著蘇小梧的側臉，笑嘻嘻道。
    “果然還是個孩子。”蘇小梧低聲笑了笑，摸了摸淳璟的頭發。
    淳璟拂開蘇小梧的手瞪著她道，“我才不是孩子！”
    “這個女人是要幹什麽？”蘇小梧卻像是沒聽到似的，皺著眉，心中暗暗揣測。可以肯定的一點是，慕容確實是被她帶走了，不然那支紫竹笛是不會在她手裏的。
    這支紫竹笛會落入這姑娘手裏隻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慕容給她的，一個是她搶的，但無論是兩個中的哪一個，慕容辛白現在的情況都是不容樂觀的。
    “慕容的身體怎麽樣了？”蘇小梧拉住洛迦淵的袖子，仰著頭，皺眉問他。
    “她不是慕容的對手。”洛迦淵說，他仔細觀察了那姑娘的步子，不是習武之人。
    “胡亂猜疑，隻是自己嚇自己。”洛迦淵抬手撫平蘇小梧擰起的眉頭，抿著嘴唇道。
    那姑娘一直不停地往前走，對蘇小梧他們的議論像是沒有聽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