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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快亮的時候，慕容他們看到了黃泉之人口中的神殿，那是一片高達百丈的建築群，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樓閣亭榭的牆壁皆是紅色水晶貼片，屋頂的瓦片乃是黃色泛紅的琉璃瓦，飛翹的屋角掛著紅色曼珠沙華形狀的琉璃燈，燈芯並非燭火，而是泛著紅光的明珠。
    亭台之間有橫跨的飛虹，複道行空，雕欄畫棟，亭中飛揚而起的是鮮紅似血的紗幔。
    神殿的紅光染紅了半邊的天空。
    “哇！”淳璟忍不住張大了嘴巴，拉著蘇小梧的手叫道，“姐姐你看，著火了一樣！”
    話音落地，他全身猛地僵住，回頭看著蘇小梧的臉，喉結滾動，抿著嘴唇咽了一口吐沫，他情急之下忘了蘇小梧的眼睛受了傷，現在根本什麽也看不見。
    蘇小梧歪了歪頭察覺到淳璟氣息的繁亂，抬手摸了摸他的頭，輕輕笑道，“沒事。”
    “姐姐對不起。”淳璟拉著蘇小梧的手搖了搖嘴唇，微蹙著眉道。
    “你有這個心就夠了。”慕容辛白拍了拍淳璟的肩膀，輕笑道。
    車子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完全停了。
    “怎麽停下來了？”蘇小梧皺了皺眉，扭頭朝向老兵所在的位置，“距離神殿不遠了吧。”
    “看起來不遠，天亮之前，我們可以到的。”淳璟仰頭看了看天色，歪著頭對老兵說，“為什麽不繼續走？”淳璟相信他們這些人常年往來於神殿與各行政區之間，對時間的概念一定比他強，可是就這麽突然停下來，不是浪費時間麽？
    “下車，我們去下麵休息。”老兵說完，另外的十來個士兵就提著長槍走到車邊，押蘇小梧他們下去。
    “你們已經累了嗎？”淳璟瞪著自己身邊全身黝黑的士兵，皺眉道。
    “別廢話，快走！”那士兵一反常態，竟然不願意多說，隻惡狠狠地瞪了淳璟一眼，冷聲道。
    一行人往有條不紊地往前走，在遇到的第一間客棧停下投宿。
    而這間客棧實在不怎麽好，黃泉之地的等級是按照距離神殿的遠近來劃分的，這裏距離神殿最近，理應是六個行政區裏條件最好的，可現實卻並非如此。
    這裏的每一座房子看起來都有些年頭了，雖然也能看出昔日的富貴繁榮，但時間久了，都破敗了，紅色的彩漆已經褪去，磚牆上也是被風雨侵蝕的痕跡，遠遠一看，竟然連第六行政區阿萊管理的地方都不如。
    “四姑娘，”那粗黑的士兵走進客棧，養聲朝櫃台後麵的老板娘喊道，“上菜。”
    說是四姑娘，實際上那老板娘實在算不上是姑娘了，眼角和嘴角都生了皺紋，頭發也是花白的顏色，她從櫃台後麵慢慢走出來，歪歪扭扭的，竟然是個跛子。
    她掃了一眼進來的人，啐了一聲，啞著嗓子慢慢道，“回回趕著打烊的時間來，加錢啊！”
    “老規矩，三倍的價錢。”粗黑的漢子嘿嘿笑了兩聲，走到櫃台前拎了兩壇子酒，砰地一聲擱在桌子上，那桌子吱吱呀呀呻吟了一聲，竟然沒有散架。
    淳璟拿起摞在桌子中央的黑碗仔細瞧了瞧，撇嘴道，“怎麽這麽破？”那瓷碗的邊緣有很多細小的豁口，看樣子是用了很多年了。
    六翼鼠從淳璟頭上跳下去湊到那碗邊嗅了嗅，眼睛忽地亮了起來，張嘴朝那碗沿兒上啃去。
    粗黑的士兵從淳璟身邊走過，抬手拎起六翼鼠的翅膀，哢嘣一聲，上牙和下牙猛地撞擊讓六翼鼠全身猛地一顫，之後扯著嗓子叫了起來。
    “這兒的東西每一件都價值連城，你們小心點兒。”粗黑的士兵提醒淳璟說，“看好你的寵物。”
    “這東西，你騙誰呢！”淳璟抱著六翼鼠看著桌上的粗瓷碗，扭頭瞪著那士兵嗤了一聲，“不是說越靠近神殿越富貴，地位越高嗎？這地方……嘖嘖，老得掉渣兒了都！”
    “有些東西是銀錢買不來的。”慕容辛白笑了笑，拎起酒壇，將紅色的酒釀倒進碗裏，遠遠地朝老兵舉了舉，接著笑道，“這間客棧至少有百年的曆史了。”
    正說著，四姑娘已經端著飯菜從後廚走了出來，一句話不說，將東西擺上桌之後，就回到了櫃台後麵，對他們的談論沒有發表一點意見。
    飯菜很精致，很香，味道很誘人，他們誰都沒有嗅到過這樣讓人胃口大開，甚至能流出口水來的佳肴。就算是洛迦淵和慕容辛白這樣對美食很有研究的人也沒有見過這樣的飯菜。
    “多謝四姑娘！”粗黑的士兵朝老板娘拱了拱手，笑道。
    “別謝我。”四姑娘站在櫃台後頭也不抬地記賬，“你花錢，我賣手藝。六間上房，三百五十二顆紅水晶。”她說完之後，抬起頭看了那些士兵一眼，“誰結賬。”
    “我來我來！”粗黑的士兵從凳子上跳起來，靈巧地跳到櫃台前，笑嘻嘻地從懷裏摸出一隻錢袋遞給四姑娘。
    四姑娘打開錢袋，頭埋在錢袋上麵仔細看了一會兒，從裏麵拿出三顆紅水晶丟給那士兵，轉身將錢袋收到了櫃台下麵的錢匣子裏。
    “三百五十二顆，”淳璟瞪著眼睛瞥了一眼慕容辛白，望向洛迦淵，瞪圓了眼睛，“這水晶石是不是很不值錢？”
    “一顆紅水晶相當於一千兩銀子。”沒等洛迦淵開口，慕容辛白思量了一下，笑道，“如果她不樂意，再多水晶石也不能讓她下廚。”
    “還是這位公子有眼光！”粗黑的士兵大笑了兩聲，歎道，“四姑娘的手藝就是神殿的殿下們也是讚不絕口，你們能吃到她做的飯菜，就感恩吧！”
    蘇小梧端起那黑碗，皺著鼻子嗅了嗅，小狐狸溜到她的胳膊上，伸著頭也嗅了嗅，一溜煙兒回到蘇小梧肩膀上。蘇小梧微微偏頭，麵朝洛迦淵的方向。
    洛迦淵深吸了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又道，“不錯。”
    並不是這個四姑娘飯菜做得有多好，而是這些餐具有特殊的效果，能讓味道變得更鮮，而這個味道會讓人上癮。
    慕容辛白像是沒有聽見似的，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接著道，“這酒倒是比長音哪兒的還要醇，這麽算起來，阿萊那裏的就簡直就跟水一樣啊！”
    “你還喝！”淳璟瞪著慕容辛白叫道，“你在長音那兒喝了酒成什麽樣了，簡直像要死了一樣！”
    “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就知道喝酒的妙處了。”慕容辛白像是醉了一樣，伸手揉了揉肉淳璟的頭，笑道，“它簡直跟睡覺一樣是男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樂趣，一個男人可以不會賭，卻不能不會喝酒。”
    “我倒不知道你除了是個色鬼，還是個酒鬼！”淳璟瞪著慕容辛白哼了一聲。
    “常言道，食色性也，人皆好色。”慕容辛白道，“我雖好色，卻不濫情，我愛的女子自始至終隻有那麽一個。”
    “巧舌如簧，巧言令色！”淳璟道。
    蘇小梧沒有插話，端起麵前的黑碗，一仰頭，將酒灌了下去。酒之所以能夠忘憂，是因為它在麻痹人的神經，讓人能夠從痛苦中解脫出來，享受片刻的快樂。
    “味道如何？”慕容辛白笑看著蘇小梧，道。
    蘇小梧沒有說話，摸到酒壺又要倒酒。
    慕容辛白握住蘇小梧的手，將酒壺拿過來擱在一邊，笑道，“一杯酒足夠了，喝太多不利於眼睛的恢複。”
    “我現在覺得沒有了眼睛，有些東西我反倒看得更清楚了。”蘇小梧收回了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抿著嘴唇笑了笑，“耳朵好像異常靈敏，再小的聲音都能聽見，比如這張桌子……它馬上就要散架了。”
    簡單吃了些東西，蘇小梧他們上樓休息，還沒上去二樓，樓下蘇小梧他們做過的那張桌子砰地一聲，已經散架砸在地上了。
    蘇小梧他們好像是困極了，回到房間一沾枕頭就睡著了，淳璟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自己一個人在哪兒喃喃自語，“如這會兒太陽才出來，如果我們剛才不停，這會兒早到了神殿了，可能都離開這個鬼地方，往下一站去了！”
    “這些人真是的，就為了在這兒吃一頓飯？那些飯菜味道是不錯啦，但是老板娘太黑了！四姑娘，那麽老了，還讓人叫她四姑娘啊！”
    淳璟嘟嘟囔囔的，眼皮越來越沉，聲音也越來越低，全身都軟了，好像多累似的。
    過了許久，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蘇小梧一個激靈，感覺到一股陰森之氣。有人越走越近，到了床邊，她急得頭上冒出汗水，她擰著眉想要坐起來，卻怎麽也動不了，竟然怎麽也醒不過來。
    蘇小梧緊咬著嘴唇，握緊了盡頭，牙齒和指甲都陷到了肉裏，嘴巴裏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謔得一下，她猛地睜開眼睛，看到一雙猩紅的眼睛，她瞪圓了眼睛，張嘴想要喊叫，還沒發出聲音，人就又昏了過去。
    蘇小梧意識昏迷的前一刻腦海裏冒出一個念頭來，她的眼睛好像能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