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一臉堅毅卻又從容不迫的少年，凱倫感覺自己還從未如此為難過。
    掌控整個帝國，手握萬千兵馬，雖然有那些大公陽奉陰違，但卻從未有人敢這麽當麵頂撞自己、威脅自己的。
    換作以往，老皇帝絕對會調動所有的力量，讓對方知道什麽是皇帝的威嚴，但現在不在皇宮之中，沒有重兵把手，沒有完整版的深淵禁衛護衛，他卻無法不在意對方的威脅。
    自己和皇儲腓特烈都在這裏，如果剩下的深淵禁衛損失太大，那麽帝都那些野心勃勃的家夥絕不會介意推上一把，將他和皇儲永遠留在外麵。
    雖然他不是沒有其他兒子，但年紀太過幼小，根本就無法鎮住各個大公和其他桀驁的皇室子弟。
    微微攥緊拳頭，老皇帝這一刻指甲都深入了肉中。
    “你——”
    他深吸一口氣，準備和艾倫再談談。
    但就在這時，他身後跟著的泰勒大公卻忽然開口了。
    “放肆，艾倫?斯圖亞特！你這是在威脅皇帝陛下嗎？！”
    方正的臉上隱含的怒意，花白的頭發無風自動，貝羅·泰勒對著艾倫嗬斥起來，他的身後一道金光衝天而起，化作一隻金色的神鷹盤旋到了空中。
    神鷹大約一兩米長，眼眸銳利，渾身的羽毛宛如金屬一般熠熠生輝，在這黑夜之中，帶來一股別樣的光明。
    神鷹剛一出場就鎖定了艾倫，那種鋒利的氣場甚至在場每一個人都有被頂級獵食者鎖定的感覺，心中不由得一寒。
    金羽隼，泰勒大公直接出動了自家的上位靈。
    然而麵對這種威勢，艾倫卻笑了笑，他看向了泰勒大公，“你就這麽迫不及待地想逼我動手嗎？也對，金羽隼會飛，關鍵時刻跑路還是能做到的，剩下也就隻有我和深淵禁衛拚命的份了！”
    聽著艾倫這話，老皇帝的臉色微微就是一變，原本見泰勒出手主動維護自己的權威，他還有些感激，但此刻聽艾倫這麽一講，心中頓時狐疑起來。
    作為陪伴了凱倫幾十年的首相，泰勒大公還能不了解自己這個老夥伴，知道對方已經起了疑心。
    “陛下，不能就這麽放過他，不然皇室的威嚴何存？老臣和深淵禁衛一起出手，代價不會這麽大！”泰勒大公開口解釋道。
    老皇帝眼中狐疑之色更濃，但是他城府頗深，臉上卻是一點都沒有顯露出來。
    揮手示意之下，深淵禁衛身上開始繚繞起一層黑色的光輝，在黑夜之中，這種光輝澹澹的，但詭異地卻讓人根本無法忽視，彷佛什麽東西存在一樣。
    隻是氣勢凝而不發，深淵禁衛卻始終沒有先動手。
    貝羅·泰勒見狀微微一歎，知道老皇帝還是不信任自己，意念一動，空中的金羽隼帥先行動，無數宛如神兵般的金色羽毛從空中急墜而下，如同急雨一般朝艾倫擊去。
    艾倫見狀卻是輕輕一笑，手中艾斯卡諾紫雷閃動，一劍劈了出去。
    下一刻紫色的閃電宛如一條巨龍般咆孝而上，所過之處金色的羽翼微微顫抖，隨後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熔化起來。
    剩餘的羽殺遍布艾倫周圍百米的地麵，插在地上的金屬羽毛看上去就好像劍林一般，但是在艾斯卡諾的力量對衝之下，艾倫卻是毫發無傷。
    “陛下，請讓深淵禁衛助我一臂之力！”泰勒見狀就知道憑自己一人之力是無法徹底壓製住艾倫了，對方能解決重甲地龍絕非僥幸。
    不過雙方聯手應該是能拿下艾倫的，畢竟後者才十五歲，即便掌控了強力的靈，也未必能長時間承受靈帶來的負擔！
    老皇帝點了點頭，正準備命令深淵禁衛出手，但就在這時艾倫卻是召喚出了帕格索斯，然後騎上對方直奔空中的金羽隼而去。
    駕馭飛馬，手持雷之劍，艾倫飛速地朝金羽隼靠近，隻見黑暗的空中，一紫一金兩道光芒迅速地碰撞，速度快得驚人，幾乎看不清楚。
    老皇帝見狀也不知是鬆了一口氣，還是遺憾，轉過頭來看向了泰勒大公，“抱歉，貝羅，恐怕現在就要靠你了，如果你能把他逼下來，深淵禁衛或許還能助你一臂之力！”
    泰勒大公臉色有些難看，作為擁有重力控製能力的聖靈軍團，深淵禁衛其實是可以飛的，隻是比起金羽隼、帕格索斯這類飛行靈在速度和靈活性上差了一些而已。
    老皇帝明顯是想坐山觀虎鬥，偏偏泰勒大公還沒辦法明說，因為一旦升空，以深淵禁衛的機動性必然會成為艾倫的靶子，那種損失或許會是地麵的十倍以上，這種話他泰勒要是敢說出口，老皇帝就敢說他們家族圖謀不軌。
    要知道因為聖靈軍團的特殊性，深淵禁衛死之後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補充的，必須得擁有一定的皇室血脈，並且自身體質還要強到一定程度才行。
    整個帝國預備役的深淵禁衛也就兩三百人左右，每一個都彌足珍貴，根本損失不起，更別說現在這裏的這些還關係到老皇帝的安全，更不能明知道會有巨大風險還飛到空中與艾倫開戰了！
    可是知道歸知道，泰勒大公卻鬱悶得要吐血，自己為了尤裏斯塔拚命，這老混蛋卻等著自己和斯圖亞特家的小子兩敗俱傷，真是不當人子！
    隻是主意是自己出的，這時泰勒也不好退縮，隻能指揮著金羽隼對艾倫發起攻擊。
    已經達到了融靈境，泰勒大公對於金羽隼地駕馭遠在腓特烈之上，他並沒有盲目地讓金羽隼發動巨化來增強力量，而是憑借速度上的優勢和艾倫打起了遊擊戰。
    隻見金羽隼圍繞著艾倫迅速盤旋起來，金色的羽毛在金屬化之下變得愈發鋒利，僅僅劃過大氣就能響起一陣劍鳴之聲。
    上下左右，四麵八方，金羽隼拉出一道道殘影不斷尋找著攻擊艾倫的機會。
    以往這種戰術足以支撐泰勒大公與任何同等級的敵人抗衡，最終尋找到勝利的機會，但可惜這一次他遇到的是艾倫。
    麵對金羽隼的攻擊，艾倫就隻做一個動作，舉臂揮劍，一道道巨大的紫色雷霆之刃從艾斯卡諾身上飛出，毫無秩序地狂轟亂炸，肆意地攻擊每個金羽隼可能出現的位置。
    管你出現在哪裏，隻要你被我打中，你就死定了！
    麵對這種蠻不講理的打法，泰勒大公臉都綠了，“該死的小鬼，難道他使用靈沒有負擔嗎？還是他還有什麽特殊靈的支撐，身體素質已經強到了這種地步？”
    比起金羽隼的速度和攻擊，它的防禦就沒有那麽強了，對於銳器和同等級以下的攻擊還好，麵對元素打擊特別是艾倫這種雷霆之力，金羽隼就是個脆皮。
    在一次貿然靠近，被艾倫一劍擦中翅膀，打得翅尖的羽毛一片焦黑之後，泰勒就不敢再讓金羽隼解決艾倫了，隻能遠遠地離開用羽殺進行攻擊。
    可這種程度的遠距離攻擊又如何能奈何得艾倫，紫雷之下，所有射過來的羽毛全被炸飛，後者甚至還有餘力操控帕格索斯去追殺金羽隼。
    看著以往操控金屬風暴肆虐戰場、鎮壓一切不服的祖靈，此時卻被人追殺得好像掉了毛的鳥一樣，泰勒大公心都在滴血。
    尤其是他身後那些貴族還在說著風涼話，在護衛點燃的火把旁一邊觀戰，一邊議論紛紛。
    “那就是泰勒家的金羽隼嗎，看上去好像也沒有傳聞中那麽厲害啊！”
    “有點不妙啊，看樣子金羽隼擺平不了斯圖亞特家的小鬼！”
    “嘖！泰勒大公還真是老了，居然拿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沒辦法！”
    ……
    雖然這些貴族壓低了聲音，但有金羽隼提供的被動能力，泰勒大公的視覺、聽覺都在常人的數倍以上，幾乎一字不漏地聽了下來。
    心中的怒火在這一刻不斷地湧動，泰勒大公差點都要翻臉了。
    隻是到底經曆了幾十年朝堂沉浮，他很快還是平靜了下來，一邊指揮金羽隼繼續拉開與艾倫的距離，一邊來到老皇帝的身前，低聲說道：“陛下，現在單靠金羽隼恐怕無法將艾倫?斯圖亞特逼下來了，為今之計隻能利用那些南北境的叛逆了！”
    眼中閃過寒光，泰勒大公的目光卻是鎖定在了營地外緊張觀戰的蕾奧拉等人。
    老皇帝眼中閃過一絲心動，但隨即想到了什麽，卻是搖搖頭，“不行，朕乃一國之主，追究艾倫?斯圖亞特的問題尚可，但涉及南北境這麽多貴族，朕也不能肆意妄為！”
    和腓特烈的情況不一樣，那時後者身邊除了南北境之人，剩下都是自己人，隻要做好收尾，再給外界一個交待就可以，沒有證據，別人就算懷疑也隻能是懷疑，就算有一兩個人跳反，也撼動不了大勢。
    老皇帝現在身邊跟著的卻是各境的大貴族，是真正扺掌帝國權力的一群人，這裏麵有皇室的盟友，也有皇室的潛在敵人，魚龍混雜，根本區別不出來，要是他一意孤行動了南北境的人，必然會被有心人利用。
    畢竟有些事情腓特烈這個皇儲能做，但是身為皇帝的凱倫卻絕不能做，否則兔死狐悲之下，那些貴族們說不定真會有什麽異動。
    見老皇帝再次否定了自己的意見，泰勒大公眼眸微微一暗，隨後他輕輕召喚，空中的金羽隼忽地一攏羽翼，直接俯衝了下來，化為一道金光再次沒入泰勒大公體內。
    “抱歉，陛下，老臣沒能力製服艾倫?斯圖亞特這個逆賊！”泰勒大公麵無表情地說道。
    經曆了剛剛一戰，大公很清楚在沒有外力幫助的情況，他是拿不下艾倫了，索性直接破罐子破摔，直接認輸算了，總不能真拿自家祖靈去拚命吧，重甲地龍的屍體可還躺在一旁呢！
    老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卻是沒有再說什麽。
    但泰勒大公這一舉動一下子讓後麵的貴族們炸鍋了。
    這可是一位大公親自承認不如艾倫?斯圖亞特，在以勇武著稱的法蘭，這意味著斯圖亞特在實力上已經可以和各境大公平起平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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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的重甲地龍強歸強，但畢竟不是皇室的底牌，而金羽隼可是泰勒家族的象征，意義完全不一樣！
    這一刻不知多少人重新打量起那個從空中緩緩落下、渾身繚繞著微光的少年，不知多少人暗中思考著多出一位大公級強者對整個帝國的形勢有什麽影響！
    隻是無論其他人怎麽想，作為皇帝的凱倫都必須麵對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何處理艾倫。
    似乎同樣察覺到了這一點，吵鬧的貴族們漸漸不說話了，一股莫名的凝重悄悄出現。
    眼中閃過一絲不甘，最後麵對落到自己麵前的艾倫，老皇帝緩緩開口道：“艾倫?斯圖亞特，剛剛你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實力，看來是沒有借用邪靈之力，所以這裏發生的一切都算禦前演武正常的比試，朕也不打算再追究了！”
    老皇帝服軟了！
    所有人都是一驚，但仔細想想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畢竟實力強到艾倫這個地步，本身還有飛行能力，已經注定拿不下來，再這樣死磕下去吃虧的還是皇室，還不如先退一步再從長計議。
    艾倫沉默了，老實說他現在真想試試能不能把老皇帝留在這裏。
    但想想腓特烈身上都有中位靈保命，老皇帝恐怕也沒那麽好殺，而且即便真能殺了他又如何？
    現在北境還沒有做好準備，深淵禁衛的主力還在帝都，隨時可能重組以完整形態殺向北境。
    別看他對付這些深淵禁衛還算輕鬆，但真對上完整版的深淵禁衛，麵對對方的領域之力，艾倫還真沒有什麽把握。
    仔細權衡了一下，艾倫最後還是按捺住了心中的殺機。
    他微微一欠身，嘴中道：“陛下英明！”
    簡簡單單四個字，卻讓現場凝重的氛圍為之一鬆，貴族們又開始有說有笑起來，小聲議論著剛剛看到的一切。
    老實說這場禦前演武絕對是帝國成立以來最精彩的一次，三個上位靈及聖靈軍團相繼登場，簡直堪比帝國大戰了，相信以後多少年都不可能再出現了，足以成為他們以後吹噓的資本。
    沒有理會這些貴族，老皇帝深深地看了艾倫一眼就準備轉身騎馬離開。
    然而這時艾倫卻忽然開口叫住了他，“陛下，稍等！”
    老皇帝眉頭一皺，神色不善地轉過頭看向艾倫，“你還有什麽事？”
    艾倫輕輕搖頭，恰巧這時大戰引起的烏雲漸漸消散，明亮的月光照耀在他的臉上，讓那原本英俊的臉龐多出一層光輝。
    “現在夜已月升中天，不知道這場禦前演武是誰獲勝？”
    艾倫隨意地問道。
    既然已經決定了徹底和皇室決裂，那麽統合北境就勢在必行，這場禦前演武的勝負也就不能再像以前那麽隨意對待了。
    隻是因為深淵禁衛的出現，艾倫在解決重甲地龍之後還沒來得及去拿下帝都聯合營地的水晶，這勝負卻是不好判定。
    沒想到艾倫居然會問這個問題，老皇帝一愣，隨即就明白了對方的打算。
    有心想要刁難一番，但仔細想想老皇帝卻放棄了這個打算，沒有這個必要。
    一來雙方已經撕破臉，以後自然是手底下見真章，這種小動作做多了反而有失風度，二來他也怕艾倫這個愣頭青再強起來，到時候吃虧的還是皇室這邊。
    “你戰勝了重甲地龍，這場禦前演武自然是你們南部同盟贏了！”
    聽著老皇帝這麽承認，經曆了一天一夜大戰的南北境眾人當即歡呼起來，縱然經曆了很多事，但他們最後還是贏了！
    而帝都聯合和穀地同盟的人則垂頭喪氣，一臉的茫然。
    斷了一條胳膊的腓特烈看著這一幕，握緊了拳頭，想要說些什麽但被老皇帝瞪了一眼，又憋了回去。
    不知想到了什麽，老皇帝忽地一笑，對著艾倫說道：“艾倫?斯圖亞特，曆代禦前演武的冠軍都會入宮接受獎賞，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來了！”
    此言一出，全場又是一驚。
    大家看著艾倫，都很期待他的回複。
    艾倫則是一愣，隨即輕笑起來，“謝陛下，在下會如約而至的！”
    少年臉上帶著笑，在那月光下卻是愈發從容，全覆鎧甲，手提利劍，騎著飛馬，瀟灑的模樣卻是讓人終身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