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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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上的沈遲對此渾然未覺,他的注意力並不集中,眼神總是似有若無地落在台下四班的隊列上。

    升旗儀式完成之後,輪到餘燃上台了。

    沈遲的嘴裏漫不經心地念著流程,直到他說到“下麵有請優秀學生代表——”

    他猛地反應過來,站在他旁邊的童希倏然意識到,她忘記告訴沈遲優秀學生的姓名了。

    主要是以前的優秀學生代表幾乎都是沈遲,次次都是這個人,她潛意識早已認定這是固定流程了。

    “餘燃!那同學的名字叫餘燃。”童希立即小聲提醒,她的聲音不算小,但沈遲卻像是沒聽見一樣,直愣愣地站在那。

    周圍的喧囂聲如潮水般退去,世界陡然陷入寂靜。

    沈遲的腦海再也容不下其他東西,霎那間全部被這個名字占據。

    ‘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

    他仿佛看見了很多年前,那個眼睛圓圓的小男孩朝他伸出手,臉頰笑出了淺淺的的梨渦,熱情地朝他伸出手對他說‘我叫餘燃。’

    而他的喉嚨也和當時一樣緊澀,像是堵滿了粗糙的顆粒。

    “餘燃。”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透過音箱,在數千人的盛大場景上空盤旋。

    “下麵有請優秀學生代表餘燃上台發言。”

    他想象過無數個與餘燃重逢時的場景,卻沒有一個像今天這樣,倉促又突兀,讓人猝不及防,難以言狀。

    餘燃慢條斯理地站起,他把折好的發言稿扔進垃圾桶裏,然後三兩步邁上了主席台。

    沈遲猛地回頭,目光撞上餘燃倏然出現的身影。

    餘燃的臉長開了,五官變得更加昳麗,皮膚白淨很多。而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裏的東西也從盈盈笑意轉變成了銳利的傲氣。

    他的頭發烏黑蓬鬆,稍稍蓋住了耳朵尖,唇角卻不再像以前那樣向上挑起,而是微微下壓,猛地增加了濃重的距離感。

    他朝沈遲點了下頭,麵上無波無瀾,反應要比沈遲平淡得多。

    沈遲長高了不少,原來的單眼皮長成了開扇式的薄雙,麵容輪廓蛻變得幹淨利落,樣貌俊朗,和以前相差不多,但又看不出從前的影子。

    但餘燃並沒有多驚訝,沒有人會一成不變,如今沈遲變成了什麽樣,怎麽變成這樣的,不是他應該去琢磨的範疇。

    餘燃就像一名普通的上台發言的學生,動作自然地從沈遲手裏接過了話筒。

    沈遲垂下眼,看著那雙他牽過無數次的手如今禮貌疏離的動作。

    “好久不見。”沈遲低低開了口。

    餘燃抬起眼,生疏平常地回了一句“嗯。”

    沈遲又看了一眼餘燃,漆黑的眼瞳裏滿是餘燃看不懂的情緒。

    紛雜而混亂。

    沈遲沒有再多說什麽,把位置讓給了餘燃,隨後後轉身走下了主席台。

    餘燃未將這種小插曲放在心上,順其自然地把剛剛發生的事情拋到了腦後。

    此時此刻,他站在主席台的最中間,單手插兜,目光在台下的學生身上巡睃了一圈。

    嗯,眼睛瞪得挺大,精氣神不錯。

    “大家好,我是來自高二四班的餘燃。”餘燃的聲音很好聽,清朗中帶著幾分慵懶,盡管隔著廣播,但那種張揚和漫不經心還是一絲不落地體現了出來。尤其是在他說完第二句之後。

    “沒錯,就是那個考七百分的沈遲。”

    底下嘩然一片,“抄的”“假的吧”等字眼傳進餘燃耳裏,但他分毫不為所動。

    他緩緩彎起了唇角,“這樣吧,我再重新做個自我介紹。”

    他換了個手拿話筒,另一隻手朝台下的學生懶懶地揮了揮,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齊安縣第一中學的同學們你們好。”

    “我是北城高級中學原高一八班的餘燃,很高興認識你們。”

    “希望接下來的兩年能和大家一起學習進步。”

    話音一落,滿座寂靜。

    餘燃看著台下學生臉上精彩的表情,又慢悠悠地追了一句“北城高級中學校方官網,高一第二學期成績榜第三個是我,有姓名有照片,大家可以搜一搜,我並不會介意。”

    短短兩分鍾,齊安縣第一中學的學生們的認知受到了無比強烈的衝擊,隻見不少人冒著被學校領導沒收手機的危險掏出設備點開網址。

    北城高級中學誰不知道啊,那可是享譽全國的高中,裏麵的學生個頂個的天才,不是腦子聰明就是勤奮到懸梁刺股。要是誰說有個北城中學的學生跑齊安一中來上學,不是那人腦子抽了就是這學生自己腦袋被門給夾了。

    方才還在罵餘燃不要臉的一位男生不可置信地拿出手機,在成績榜上看見了餘燃的的名字和照片北城第一次高一全市統考,餘燃,分,位列全市第三。

    “對於這次月考,我想說的是”餘燃似乎想起了正事,“感謝各位同學那麽關心我的考試成績,但不管是這次,下次,還是下下次”

    “我都還是第一名。”他淡淡一笑,似乎再陳述著一句最正常不過的事實。

    滿座嘩然。

    升旗儀式結束後,沈遲被老師喊去了辦公室。

    他有些意興闌珊,神情隱約透著不耐,直到他推開門,聽見老師辦公室裏隱隱傳來的‘餘燃’兩個字。

    “嘿喲,被他這麽一弄,我這一趟升旗儀式至少抓了八部手機。”教務處陳峰主任痛心疾首地訓斥“他這是在做什麽?玩特立獨行那一套嗎?這還怎麽教!”

    “不好教沒關係,人孩子成績好不就行了。”四班班主任正低頭批閱作業,紅筆剛劃拉了兩道動作就頓住了。

    他把那一頁的作業亮給陳峰看“你瞧瞧,我講了八百遍的題,現在還錯著呢!要我說,成績優秀性格別有太大缺陷,這種孩子就已經很好了。”

    說完,他抬眼瞄見了沈遲。

    “呀!沈遲來了,這一次競賽你感覺怎麽樣?”

    沈遲點頭回答“還行。”

    四班班主任聽著,嘖嘖道“看來是穩了。對了,餘燃就坐你後麵,你有什麽問題趕緊去問他,這麽好的一個機會你可得好好把握住。”

    沈遲點頭。

    確實該好好把握住。

    “對了沈遲,你待會把……”陳峰坐在窗戶邊,捧著霧氣騰騰的保溫杯,遠遠地指了一下“那什麽……餘燃!對,把他帶去圖書館和倉庫那領一下書和校服。”

    沈遲的眼神忽地暗了暗,緊接著答應了下來

    “好的。”

    “我的天,你太厲害了。”秦可拍著桌子激動得滿臉通紅。

    餘燃回到教室後,班上同學看他的眼神瞬間發生質變,一些之前明嘲暗諷過餘燃的都默契地選擇沉默不語,周圍仿佛環繞著啪啪打臉的bg。

    “基操而已。”餘燃靠著椅背挑起眼尾,滿不在乎地搖搖手。

    但秦可卻瞬間被餘燃征服了,他從小到大就沒見過這麽揚眉吐氣的場麵,而餘燃卻輕而易舉地做到了。他除了佩服,就隻剩下羨慕了。

    他也想成為餘燃這樣發著光的,洋溢著自信的人。

    “哎,秦可,你知道學校去哪領書嗎?”餘燃拍了一下秦可的肩,忽然發問“我總不能一整天對著個光禿禿的課桌發呆吧。”

    秦可被這問題給問住了,他沒領過書,並不清楚具體位置“好像在尚藝樓那兒。但更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了。”

    餘燃還要問些別的,忽然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沈遲打斷了。

    沈遲站在他身旁,高挑的身形在課桌上投下了一小片陰影,隻見他右手輕輕搭在桌角,神色溫和。

    “熊主任讓我帶你去領課本和校服。”

    “哦。”而相比與他的態度,餘燃的就冷淡了不少。

    他順手將抽屜裏的手機塞進口袋裏,撐著桌麵起身,“那走吧。”

    尚藝樓離高二年級所在的崇理樓有些遠,沈遲索性帶著餘燃繞著學校走了一圈,給他介紹學校的基本情況。

    餘燃的反應淡淡的,有些興致缺缺。

    天空的雲層越積越厚,天色倏地陰了不少。在他們邁入尚藝樓的那一刻,身後忽然開始落下細密的雨珠。

    齊安的夏天降雨多,而且一下就是大雨,但好在這雨來得猛去的也快,最多半小時就會停。

    “尚藝樓的功能有點雜,上麵幾層是藝術生的畫室和音樂教室,一樓是圖書室,課本就是在這領。”沈遲一邊給餘燃介紹這座樓,一邊帶他穿過陰暗的走廊,來到了圖書室門前。

    很不巧,大門緊閉,估計是值班的老師恰好有事不在。

    “值班老師應該很快就會來了。”沈遲看著餘燃不耐煩的神情提議“我們可以在這等一會兒。”

    “行吧。”餘燃皺著眉頭答道。

    反正外麵在下雨,走也走不掉。

    他從褲兜裏拿出手機,靠著牆壁低頭刷了起來,絲毫沒有與沈遲閑聊交談的意圖。

    沈遲站在窗邊,看著對麵態度冷漠的餘燃,黯然地垂下了眼睫。

    走廊裏空蕩蕩的,耳邊隻有淅淅瀝瀝的雨聲,窗外昏暗一片,裏麵也是陰沉沉的。周圍的氣氛一時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膠著。

    終究是沈遲按捺不住,他抬眼望向對麵抿唇不語的餘燃,輕聲開口“你這幾年過得還好嗎?”

    這幾個字等到這時才終於從他口中說了出來。

    餘燃劃拉手機屏幕的動作頓了一下,他抬起頭,卻不知該擺出一副怎樣的姿態。

    他最後隻是點了點頭,回了一句“還好。”

    他微揚起下巴和沈遲對視,禮貌地笑了一下,神態間卻無意識地流露出幾分疏離。

    沈遲沒見過這副模樣的餘燃,在他的印象裏餘燃是開朗陽光的,像一個小太陽、小黏人精,整天嘻嘻哈哈,說話喜歡直來直去,看上去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但其實心比誰都軟。

    不會像這樣,對著他豎起渾身的刺,情緒像水一樣淡薄。

    沈遲感到些許恍惚,他無意識地摩挲著指節,話裏又帶上了幾分試探“身體怎麽樣?現在還有不舒服的時候嗎?”

    餘燃知道他指的什麽,微微搖了搖頭,右手卻下意識地搭上了後頸,指尖撫摸上耳後一道柔軟的疤痕。那傷疤是橫向的,約五厘米,是餘燃去北城後離家出走時被一輛違規行駛的摩托車撞飛後留下的。

    幾年過去,這傷疤淡了些許,隔遠看並不明顯,甚至在被同學朋友瞧見時,他都會笑著坦然麵對。

    但是今天,他忽然沒了提起的興致,隻是搖頭回答“沒什麽,不是很嚴重。”

    沈遲垂首,遮掩住眼底沉重的目光。

    他啟唇,似是還要說些什麽,忽然被從走廊那頭出現的值班老師打斷了。

    “同學,你們兩個是來領書的嗎?真是不好意思,剛剛臨時有事去了。”那老師趕忙掏出鑰匙打開圖書室的大門,招呼他們兩個進門。

    餘燃和沈遲對這種寬泛的借口不置可否,進去快速地取了書就出來了。

    外麵的雨也停了,二人走到尚藝樓對麵的倉庫去領校服。

    “單子給我。”在倉庫工作的是個年近五六十的大叔,他接過單據,眯起眼看過後,三兩步爬上架子一下子取了四套校服。

    “新生是吧?兩套夏季的,兩套冬季的。平時換洗著穿,要是覺得不夠或者掉了就去總務處繳費拿單據在這領一套新的。”也許是這會兒無事,那叔叔還好心囑咐了兩句。

    “好的,謝謝叔叔。”餘燃意圖接過校服,沈遲卻先他一步。

    “你手裏有書,我幫你拿。”

    餘燃也沒拒絕,簡單地道了一句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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