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乾熙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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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當真是病了?”
兩日後,中書省內,蕃書譯語人劉之越有些不可置信地問。
今日原是薛齡與他約定在中書省見麵日子。
自薛齡擔任主簿後,一直想著與中書省兩相合作,繼續整理出豐羅典籍的譯文,幾人忙裏忙外地,總算早早選在了今日與他碰麵商議此事。
隻是劉之越前日就聽呂大人說起,薛齡近日便會辭官了。
“這不可能!”當時劉之越聽呂瑞跟人到處如此說,一直唯唯諾諾的他突然反駁。
若是薛齡就此辭官,中書省內呂瑞獨大,他又不會那些巴結逢迎的伎倆……今後可如何是好?
呂瑞眯了眯眼,挑眉道:“劉大人若是不信,且看這幾日光景。若薛主簿如常到此與你我議事,此後我呂瑞不會再說她半句不好。”
剛剛從其他地方調來中書省的官員聽了,直誇呂瑞大人是清風朗月一般的做派。
劉之越什麽也說不出,於是隻能苦苦等著,一日過去又是一日。若不是他一向膽小怕事,大概早就去四處打探薛齡的消息了。
此時,替薛齡傳話的林文英被劉之越死死拉住,聽他翻來覆去的問話,隻想確認薛齡的近況,林文英覺得很是頭痛。
“大人若是不信我,大可去鴻臚寺走一趟。主簿不在這幾日,我們也是忙得一團亂麻似的。”好脾氣的林文英被他反複纏著,也顯得有些不耐煩。
東宮遣人來回話,說薛齡要多休養幾日,他著急回去處理一大堆薛齡之前的公務,可不想跟這位劉大人在這裏幹耗著。
劉之越怎麽會不信他,隻是心中想著,大家此時果然都見不到薛齡,辭官之事大約是板上釘釘了。
“可是我聽說……薛大人是辭官了。”半晌,劉之越試探地開口。
林文英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什麽?”
劉之越聲音更小了,連忙撇清自己:“是呂大人他們說……還說這是宮裏的意思……”
“宮裏的意思?”
林文英詫異,轉念一想,見劉之越膽小的樣子,應該不是在故意造謠。
於是他問道:“劉大人確信沒聽錯?”
“呂大人向來跟辛尚書走得近,辛家可是有位貴妃在宮裏頭的,還能有錯?”劉之越一向最懼怕呂瑞,不知不覺間,已經將呂瑞的話當作了金科玉律。
“宮裏……”林文英皺了皺眉,有些不自在地回去了。
長樂殿中。
“你父親一向在大是大非麵前從不出錯,如今怎的這樣冒失?”一身華服的貴妃有些氣惱地說。
辛雪鶯閑閑啜了一口茶,將手中修剪花枝的工具放下,嬌滴滴地拉著辛貴妃的袖角道:“姑姑勿怪,父親這般也是為了雪鶯。”
“哼!”辛貴妃卻將衣袖一拂,無情地甩開了女子的手。
隻聽她接著說:“聽說太子那日回來就已命近衛去徹查了,我看你父親是不想要命了!”
“姑姑怕那太子做什麽,縱是查出來又能如何?”
辛雪鶯見辛貴妃不領情,也不再扭捏作態,直接坐回到了座位上。聽她這樣有恃無恐地說著,辛貴妃氣得指著她的鼻子,等到平複了怒意才開口:“太子多少年沒派近衛出手了?你一個黃毛丫頭沒經曆過當年的事,眼瞅著自己成了侯爺夫
人,便天不怕地不怕胡鬧,還攛掇你父親跟著你作死!”
辛貴妃說的當年,是乾熙三十年。那是蕭禮被立為太子的第二個年頭。
當時關於蕭禮生母的謠言四起,震動朝野,隱隱便有了廢太子的風聲。但這一切,全部都停留在了乾熙三十年的除夕之夜。
當日,陳、王、張三家埋藏已久的貪汙證據被蕭禮連根拔起,王家人提前得了風聲逃走,卻被太子近衛斬殺於城門口。
據守城人說,爆竹聲響起之前,城門口王家人的血已經染透了鋪地的青磚。等到第二日天亮的時候,落了一地的爆竹紙花上,還隱隱有些血腥氣。
當時辛貴妃還隻是個小小昭儀,因為生得嬌媚深得陛下喜愛。寒冬雪地裏,她陪伴聖駕在湖心亭賞雪,不久,便聽內官稟說太子到了。
她在一旁烹茶,煎茶的雪水還未煮沸,蕭禮便已經起身離開。
之後,她聽到王家人盡數被殺的消息,才記起來蕭禮那日說的是:“為防案犯畏罪潛逃,兒臣請旨,若有逃匿者,就地誅殺。”
他語氣冰冷華貴,如湖心亭裏一池寒冰雪水,又似數九寒天裏結的冰花。
她何其聰明,後來派人暗自打探此事來龍去脈。
果然,當日王家人逃走前得到的消息,是東宮送去的。那負責傳遞消息的人也選得巧得很,正是王家最早派去散播太子生母流言的人。
這些本不該是她派出的人輕易查到的。
是太子的人故意放出線索,讓她辛家的探子像個提線木偶似的被牽著鼻子走,最終被人帶著,查清了背後的真相。
然後,是她讓哥哥在朝中使力,除去了許多當時散布言論的官員,南海辛家這才有了今日。
想到蕭禮當時的手段,如今的辛貴妃仍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辛雪鶯俏麗的臉上浮起無限驕傲,看姑姑久久不說話,以為她終是妥協,便開口說明了來意:“如今太子妃在東宮內閉門不出,美其名曰是在養病,咱們剛好趁機做些什麽
……待她名聲壞了,也就做不成太子妃了!”
身側的白玉瓷瓶中,一枝蝴蝶蘭開得生機勃勃,辛雪鶯瞧著喜歡,拿起剪刀來替它修剪枝葉。
“你……你怎麽就!”
辛貴妃看著她稚氣未脫的麵容,看她執花剪時,眼神裏的無盡偏執,突然就不知該從何說起。
況且,除了自己的哥哥辛銳之外,一直以來,她才是辛家那個最有本事的人。
難道如今要她在小輩麵前,將自己的害怕擔憂一一說出來?
她才不要。
“罷了,你如何做我不管。隻一樣,莫要再打著我的名號,到處去招呼人替你做事!”“是,雪鶯知道了。”女子黃鸝般的嗓音響起,手下卻將白玉瓷瓶中的蝴蝶蘭剪得麵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