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天下沒有免費的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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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缺拎著沉重的袋子回一號公寓,不僅需要氣運丹田,把畢生內力集中於右手臂,還要防止瓶子們在袋子裏互相碰撞,叮當亂響。
電梯門開了,謝無缺走出來,發現自己門口站著個人——money。
腦子裏嗡地一聲,她扔了袋子就跑過去,money眼疾手快攔住她。
謝無缺一邊推揉money,一邊大聲說:“黎染在裏麵是吧?你們就這麽急?陸拂曉還發著燒,你們就不能讓她睡個安穩覺?!你們非要弄死她不可是嗎?……”
money死死抱住謝無缺不撒手:“小謝,你小聲點兒,是陸拂曉叫我們來的!”
謝無缺一怔,突然就沒了撕扯的力氣,陸拂曉破天荒地撒嬌賣萌,就是為了把她支開,迫不及待地跟黎染把這個交易坐實……謝無缺正想著,隻見黎染從房間裏走出來,把一張紙收進口袋,還帶著淤青的嘴角翹起微妙的弧度。
謝無缺眼尖,看見那張紙右下角是陸拂曉的簽名,還有一個鮮紅的指印。
像被那個指印的顏色燙到,謝無缺一把掙脫了money,衝到黎染麵前:“那個給我看一下。”
黎染問:“有意義嗎?她已經簽了。”
謝無缺明知他說得沒錯,仍堅持:“簽了又怎麽樣?到時我會作證,這玩意兒是在她腦子燒成一鍋黑芝麻糊,神誌不清的情況下簽的,手印也是你強行按下去的!根本沒有法律效力!”
黎染微微一笑,由於臉上掛了彩,他此刻的俊美有些猙獰。
“你的意思是,讓我現在把陸拂曉叫起來,再找兩個公證員過來,在全程公證的情況下再簽一次?我無所謂。”
謝無缺明白黎染的意思——他是無所謂,但陸拂曉……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想到這兒,她低下頭,沉默了。
黎染衝money點點頭,兩人正要離去,謝無缺叫住了他:“黎染老師。”
黎染腳步一頓。
謝無缺諷刺地說:“費安東真是打沒了您唯一的優點,您之前至少臉還能看。”
黎染一笑,轉身說:“小謝,陸拂曉好像也弄沒了你唯一的優點——你之前至少沒這麽多管閑事。”
謝無缺隻是為了解氣逞逞口舌之利,沒料到會被黎染反將一軍,一時怔住。
黎染看著她,說:“沒錯,裏麵那位,狀態很糟,可能撐不了多久了。可縱然如此,她依然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強大、最堅不可摧的人之一。”
“很多人這時候已經垮了,已經向病痛和恐懼繳械投降、跪地求饒,躺在病床上哭著等死了,但陸拂曉即便在這一刻,仍然用盡全力在掌控自己的命運,讓事情順著她鋪設的軌道運行。”
“她從來都是一個戰士,而非一個病人。所以,你也沒法把她當一個病人。”
“即使得了絕症,她選擇的戲碼也絕不會是《藍色生死戀》,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費安東少爺的下場,你也看到了。”
“小謝,我已經習慣了你的矯情和反複無常,但請你想清楚,在這樣的人身邊,你選擇的戲碼是什麽?是抱著她哭得肝腸寸斷的中國好閨蜜,還是站在離她最近的地方,在她太累站不住的時候撐住她的,值得依靠的同伴?”
“現在的陸拂曉,最需要的,是堅定如鐵的尊重和支持,而不是柔情萬種的同情和可憐。換句話說,她現在最需要的,是無視道義,為她改寫規則的我和money;是沒心沒肺,陪她瘋到最後一刻的謝無缺;而她最不需要的,就是第二個費安東。”
“你明白嗎?”
謝無缺不記得黎染和money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也不記得她是怎麽處理那些酒精飲料的。她隻知道,在她恢複意識的時候。她已經推開自己的房間門,陸拂曉從手機上抬起頭看她,嘴角噙著一個微笑。
陸拂曉說:“你回來了。”
謝無缺走到床邊,假裝沒看到她右手食指上沒擦幹淨的紅色,問:“有什麽高興的事嗎?”
陸拂曉微笑著把手機亮給她看。
手機上是費安東的微信,隻有四個字。
“你去死吧。”
謝無缺拿著手機的手抖了一下。
陸拂曉的目的達到了,她把費安東傷透了,費安東把她恨透了,她如願以償,沒了最後的退路。
隻能往前走了。
陸拂曉看著她:“不恭喜我嗎?”
謝無缺把手機還給她,伸出手,按上她的胸口,陸拂曉的心髒,在她的手掌下,跳動。
她看著陸拂曉,問:“這裏,不會痛嗎?”
陸拂曉的微笑消失了,她眨了一下眼,說:“一點點。”
隻是一點點嗎?
謝無缺爬上床,躺在陸拂曉身邊,認真地問:“陸拂曉,你最想要的,是什麽?”
陸拂曉看著湊近的謝無缺,說:“在鑽石女聲,和一個叫謝無缺的家夥,一起唱到最後。”
謝無缺深深凝視著她:“你是認真的嗎?”
陸拂曉笑了:“我從來,都是認真的。”
謝無缺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我知道。”
沒錯,陸拂曉說過,她是為她而來,她不會讓她走,她一直都是認真的。為了能讓她變回15歲的謝無缺,陸拂曉做了能做的一切,如今又為了她,再次歸來,不惜眾叛親離、破釜沉舟。
用這個已經快要完全壞掉的身體。
陸拂曉從來沒變過。
黎染說得沒錯,是她,一直在患得患失,反複無常。
那天晚上,她和陸拂曉相擁而眠。那是第一次,她們兩人如此親近,在彼此都意識清醒的情況下。
黑暗中,陸拂曉的聲音在耳邊喃喃:“謝無缺,你最想要的,是什麽?”
謝無缺閉著眼睛,毫不猶豫地說:“唱贏你啊。”
陸拂曉笑了:“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讓我笑出來——真的,小謝,我最愛你這點。”
陸拂曉閉上眼睛,一直到睡著,唇邊還殘留著淡淡的笑意。
很久很久之後,謝無缺睜開眼睛,雙目一片清明澄澈。
她撐起身子,看著身邊安睡的陸拂曉,伸出手指,她小心翼翼地劃過陸拂曉臉龐漂亮的輪廓,高挺的鼻梁,小巧的下巴,涼薄的嘴唇,長睫毛……
你說過,我是個為了讓別人喜歡,什麽都能做的人。
沒錯,我會那麽回答,是因為我知道,你會愛那個回答。
而我真正的答案,你不會想知道的。
淩晨兩點,黎染趕到彩虹電視台會議室,敲了敲門,推門進入。
然而會議室燈光大亮,卻空無一人。
黎染難得地怔了一下,鄭智慧居然不在?
領導們雖然明確規定每場比賽直播結束之後,無論多晚,他這個製作人必須回台裏做例行匯報,但黎染憑借越來越晚的匯報時間,一個個地耗走了生活規律、作息正常的領導們。
但鄭智慧,一直是這個會議室裏鐵打的釘子戶,也是唯一一個,無論多晚也在等他作匯報的人。
難道連鄭智慧這個工作狂都耗不過他了?
仰天長笑之前,謹慎起見,黎染還是撥了鄭智慧的電話。
無人接聽。
就在黎染掛電話之前,鄭智慧接了:“喂。”
黎染還沒來得及說話,鄭智慧就說:“我還以為你得天亮才舍得來呢,我在食堂,你來吧。”
黎染莫名其妙地來到食堂,裏麵一片漆黑,然而循著後廚的燈光走過去,黎染找到了鄭智慧。
他向來光鮮亮麗的智慧姐,殺伐果斷的鄭台,坐在後廚地上,一堆凍肉旁邊,錐子般的高跟鞋甩在一旁,黑色絲襪還勾破了一小塊,一副自暴自棄、放棄治療的架勢。
她看著黎染進來,無奈地攤攤手:“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麽在後廚偷到剩飯的。”
黎染哼了一聲:“你當然不知道。”
因為那個時候,你負責吃就行了。
他上下打量鄭智慧,皺著眉說:“智慧姐,你在我麵前,還真是一點偶像包袱都沒有啊。”
鄭智慧笑了,指指他淤青的臉:“你不也一樣,猛男?”
她問:“打架打輸了?”
“輸?”黎染不屑地哼了一聲,“你該去看看那家夥的臉。”
鄭智慧點點頭,欣慰地說:“不愧是我帶出來的人——什麽時候開飯?”
話題轉變得如此突然,毫無預兆,黎染卻接得很順:“10分鍾。”
他脫了外套,扔給鄭智慧,挽起襯衫袖子,輕車熟路地在冰箱裏找到了切好的胡蘿卜丁、香腸片、泡發好的木耳、荷蘭豆和剩下的白米飯。
然後,他又不知從哪兒找出一個尺寸正常的家用炒鍋,把鍋架在火上,倒油,開始炒飯。
香氣很快彌漫在後廚,金燦燦的炒飯裏點綴著翠綠、烏黑、桔紅,煞是好看,令人食指大動,鄭智慧覺得自己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黎染炒飯完畢,利落裝盤,然後從桌子的另一邊滑給鄭智慧。
鄭智慧迫不及待隨便拿了個勺子就把炒飯往嘴裏填,一邊吃一邊口齒不清地誇獎:“不錯,功夫沒丟啊。”
黎染一邊洗手,一邊說:“您要是跟過一個出了名難伺候的領導,您也是一樣。”
鄭智慧挑了挑眉:“看來你該感謝我。”
黎染說:“我一直都非常感謝您——要不是6年前,您給了我替您背黑鍋的榮幸,又怎麽會有今天的黎染,怎麽會有今天的鑽石女聲?”
鄭智慧覺得話題的走向正滑向一個危險的方向,試圖矯正:“既然說到鑽石女聲,你是不是應該進入正題,匯報一下今晚比賽的情況?”
黎染饒有興趣地問:“幹嘛這麽急著轉移話題?難道提到6年前的事,智慧姐心虛了?這不像您啊。在我心目中,我們智慧姐,為了節目經費更充足,可以內定讚助商的女兒當冠軍,然後在東窗事發之後,把所有的責任推給自己的副手,照樣麵不改色,心安理得。”
鄭智慧咽下一口炒飯,想,這就來了。
她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但沒想到,連夜宵也不例外。這才吃兩口,就要被人家拷問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