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血祭十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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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雲禾趕到戒律堂前的時候,平日裏看來威嚴無比的大殿此時已經塌了大半,雪三月兩隻手上帶著手銬,然而中間相連的玄鐵鏈已經被她扯斷。
    她被離殊攬在懷裏,她似乎肩上受了傷,表情有些痛苦。
    在他們麵前一個馭妖師橫屍於地。
    紀雲禾心道不妙。
    “雪三月。”在雪三月與離殊對麵的林昊青開了口,“你的貓妖殺了我穀中馭妖師,你若是再包庇他,便是我馭妖穀的叛徒,也是馭妖師中的異類,我可以剝奪你馭妖師的身份,你和這貓妖,今日,誰都別想活了。”林昊青抬劍,直指雪三月:
    “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嗬。”雪三月一聲冷笑。“這機會,我不要。”
    雪三月雖然虛弱,但她這話說得卻十分清晰,她目帶寒芒,毫無退卻之意。
    離殊看著雪三月,攬住她肩頭的手,又緊了一瞬。
    林昊青聽聞此言,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他自然是歡喜的,有了雪三月這句話,他就可以明目張膽的砍掉紀雲禾這隻左膀右臂。
    “好,那今日,你便休怪我不顧往日同僚情義……”
    “少穀主!”紀雲禾眼看林昊青要動手,一聲高呼,喚住了他。
    眼見紀雲禾前來,林昊青眉目微沉:“護法今日,莫不是要護著這叛徒和妖怪吧?”
    在林昊青身後,所有的馭妖師都看著紀雲禾,誰人不知紀雲禾與雪三月的關係,林昊青的人都睜著眼睛,等著抓她的把柄。
    紀雲禾看了雪三月一眼,兩人眉眼相觸,紀雲禾沒有與她多說一言,回過頭盯著林昊青,到林昊青耳邊輕聲言道:“少穀主,雪三月與這貓妖功法如何你我都心中有數,與她相鬥,必定損失嚴重,馭妖穀正是用人之際,不如……”
    林昊青嘴角微微勾起,他微微側過臉龐,唇瓣在紀雲禾的耳邊用極輕的聲音說:“不如,不要裝了。”
    紀雲禾一怔,抬頭看林昊青,林昊青用口型說著:“今天,她一定得死。”
    紀雲禾雙目微瞠,雪三月在那方也看到了林昊青的口型,她冷笑一聲:“少穀主,你這是等了多少年了。”雪三月握著劍,在離殊的支撐下,站穩身子,她抬劍直指林昊青,“那便別廢話了。紀雲禾,今日你敢攔我,我便連你也殺。”
    紀雲禾望向雪三月。
    她怎麽會不懂雪三月的心思。雪三月知道今天自己多半是離不開這馭妖穀了,所以她這話,是說給大家聽的,她在撇清自己與紀雲禾的關係,未免她死之後,馭妖穀再追究紀雲禾的過錯。
    紀雲禾攥緊拳頭。她咬牙沉思解救之法,一定要有解救之法,雪三月不能死在這裏……
    便是這生死之際,忽然之間,一直沉默不言的貓妖離殊忽然眉眼一抬,異色的眼瞳之中,光華流轉,他周身妖氣蔓延,令戒律堂四周的溫度登時驟減三分。
    春日暖風徐來,過了離殊身側,卻似自臘月吹來一般冷冽。
    紀雲禾怔然看著離殊,她一直都知道,貓妖離殊不會弱,但今日,離殊散出來的這鋪天蓋地的妖氣,還是超過了紀雲禾的想象。
    所有馭妖師都躁動了起來,連林昊青也有些震驚。
    在妖怪與馭妖師締結主仆協議的時候,妖怪是會將自己的一部分力量渡給馭妖師的,既是送“主人”的禮物,也是象征自己的臣服……在割讓自己的妖力之後,還會有這般氣息的妖怪,紀雲禾從沒見過。
    離殊的話很少,紀雲禾很少見到離殊對雪三月以外的人多說一句話,即便是紀雲禾。
    但現在,離殊卻微微張開了唇:“三月,你一直想離開馭妖穀,今日,便離開吧。”
    雪三月轉頭看著離殊,神情也是有幾分猝不及防。
    離殊定定看著雪三月,眸中堅定似早篤定到了會有今日。
    他說:“我幫你,毀了馭妖穀。”
    林昊青聞言冷哼一聲:“馭妖穀百年根基,豈是你這妖怪,說毀就毀?”
    而今馭妖師雖然被朝廷分別控製在東南西北四處隱秘之地,但和其他三個地方不同,馭妖穀建立起來,並不是因為朝廷的意願。
    百年前,巨妖鸞鳥橫空出世,鸞鳥妖力強大,擾得天下蒼生不得安寧。
    一名大馭妖師聯合九名天下聞名的馭妖師,將鸞鳥誘入此穀,與鸞鳥相鬥十日,終以十人之血,成十方陣法,以命相抵,封印鸞鳥。
    世人稱巨妖鸞鳥出世為青羽之亂,在青羽之亂後,人世再無妖怪能橫行世間。而後馭妖師們建馭妖穀以祭奠十位馭妖師,且固守十方陣,以防他日鸞鳥逃出。
    而後大國師研製出了“寒霜”之毒,掌控了馭妖師,從而將馭妖穀變為朝廷掌控馭妖師們的工具。後皇家又效仿馭妖穀的模式,建了北方的馭妖台,東方的馭妖島以及西方的馭妖山。但凡有人誕下擁有馭妖能力的孩子,通通都會被送到這四個地方來,與父母分隔,方便朝廷看管。
    直至今日,幾乎已經沒有人記得馭妖穀最開始是怎麽來的,大家都隻知道這四個地方,是“關押”馭妖師們的場所。
    林昊青口中,馭妖穀的百年根基,便是那傳說中的“十方陣”,這陣法能壓製進入穀中的妖怪們的妖氣,使整個馭妖穀猶如那被大國師貼滿符咒的囚籠一樣,入穀之妖,皆受束縛。
    是以,在馭妖穀中得見離殊今日的妖氣,不得不令人震驚。
    那日鮫人在地牢之中的垂死一擊已讓紀雲禾感慨他乃大海之魂,而今日這貓妖離殊……
    未讓紀雲禾思考更多,離殊周身妖氣越發濃烈,寒風似刃,刮過馭妖師們耳邊,修為稍弱的馭妖師已經被這風刃切破了皮肉,身上血流如注。
    紀雲禾身後馭妖師們的慘叫不絕。
    林昊青目光一凜,未再猶豫,手中運功,在劍中注入法力,向著離殊狠狠一揮。
    劍氣化刃,破開寒風,直直砍向離殊。
    雪三月一驚,剛要抬劍來擋,便被離殊按住。隻見離殊立於原處,宛如山峰,巍然不動,那劍氣之刃砍到他的麵前,便如撞上一堵透明的牆,隻聽“轟”的一聲,劍氣之刃轟然碎裂,氣息蕩出,橫掃馭妖穀,所到之處,摧枯拉朽,令花草樹木盡數摧折。
    紀雲禾再是一驚,卻不是為離殊,而是驚訝於林昊青……
    這少穀主,幾時修得功法如此高深……
    “離殊?你要做什麽?”雪三月仰頭問離殊。
    離殊為做其他回答,隻沉默片刻之後,道了兩字:
    “抱歉。”
    雪三月怔然。
    隻見離殊一手化氣為刃,在自己心口倏爾捅下一刀。
    眾人震詫之際,離殊手離開心口,他心頭血猛然噴灑而出,離殊推開雪三月,以血為墨,以指為筆,畫血陣於地,他周身妖氣翻湧,由無色化為紅色,在血色之中,他衣袂翻飛,發絲隨妖氣狂舞不止。
    宛如地獄閻羅。
    “青羽鸞鳥,吾以吾身,血祭十方,助你破陣!”
    所有人聽聞此言皆是大驚失色。這貓妖離殊竟然要用自己的命祭陣!要複蘇巨妖鸞鳥!
    “離殊!”
    雪三月的聲音,此時似乎已經無法傳入離殊的耳中。
    離殊心口血流入注,被陣中狂風撕碎在空中,眾人腳下大地倏爾顫抖起來,宛如一場地震,在離殊陣法前方,大地陡然裂開一條幽深的縫隙,縫隙之中的風聲好似陣陣厲鬼惡嚎,又好似地底之下,那巨妖被壓抑百年的憤怒嘶吼,令人膽戰心驚。
    “眾人聽令!列陣!”林昊青在風聲之中大聲呼喊,“今日便是拚上性命,也絕不能讓巨妖鸞鳥從馭妖穀中逃出!”
    勢態發展至此,雪三月的背叛,紀雲禾與林昊青的穀主之爭都已經不再是重點,對於百年前十位馭妖師與鸞鳥的惡戰,在場的人未曾目睹,但巨妖鸞鳥所造成的生靈塗炭,在場之人皆有耳聞……
    所有馭妖穀的弟子皆祭出法器列陣以待,而便在這時,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離殊陣法前的那道裂縫,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速擴大!
    大地震動,幾乎讓紀雲禾也站不穩腳跟。裂縫往前延伸,猶如盤古開天辟地的一斧子,將整個馭妖穀一分為二!連帶著天上素來透明的陣法,被一瞬擊碎,陣法破裂,如下了一場細碎的雪,在馭妖穀中漫天飛舞。
    不少馭妖師一時不查,掉入深淵,有人想要禦劍而起,但卻被深淵之中的狂風刮得不知所蹤。
    紀雲禾禦劍而起,她順著裂縫延伸的方向望去,如果她沒想錯,這應該裂到了囚禁那鮫人的地方,如此大的動靜,必然能使那地牢四分五裂,甚至坍陷,但那鮫人……
    應該是跑不掉的,他現在,根本沒有力氣。
    未等紀雲禾多想,鮫人囚籠那方歪歪倒倒禦劍而來一人,是瞿曉星,他隔了老遠就開始喊:“護法!護法!”
    待得近了,紀雲禾卻是一把將他推開:“你來幹什麽!”
    “我來看看啊……這……”
    話音未落,隻聽一聲直入長空的鳳鳴自深淵之中傳出。
    青羽鸞鳥……被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