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俱在夢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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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清風還要留蘇芽有用,自然沒想取她性命,這一劍之中,三成是泄憤,七成才是傷人,重傷蘇芽,暫時卸掉她的武力,才是真實目的。
    因而劍鋒向右偏,是奔著蘇芽右肩胛過去的,距離近,且精準。
    眼見著劍鋒即到,蘇芽的身體卻突然向左側轉身,那劍鋒便從她的身後滑了過去,隻有餘鋒劃破了蘇芽肩頭的幾層衣。
    劍勢已老,蘇芽卻已經借著轉身的身勢,左手五指怒張,抓住了夏清風的肩頭,將夏清風的去勢扯回,右手則直向夏清風執劍的手臂抓去,竟是要同時奪她的軟劍。
    夏清風反應迅捷,反手就是一撩,軟劍在半空打了個刁鑽的弧,生生地砸在蘇芽的手背上,帶起一串血珠,借著這一下,她被蘇芽抓著的肩膀一縮一沉,竟從蘇芽手下掙脫。
    她整個人極速後退,扯住了旁邊的羅幫人往前一推,斥道:“攔住她!”
    被推過來的羅幫人根本沒有做好任何準備,就迎上了蘇芽泛紅的眼睛,甚是瘮人。
    他駭得脖子一縮,竟然將頭抱住,化身一個灰色的肉彈,借勢向蘇芽砸過去。
    蘇芽側身避過,任那灰衣人摔進草木堆中,自己則甩掉右手背上的血珠子,扯掉頭上鬥笠,狠狠地扔出去,打在已躲在一丈之外的夏清風身上。
    那鬥笠上灌了內力,夏清風被砸得嗷地一聲痛呼,撲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回頭喊那手下:“還不上?!”
    清風樓那手下似乎才反應過來,立刻抽出長刀向蘇芽衝過來。
    蘇芽目光凝聚,見那刀刃之上,劃痕累累,甚至刀刃上已有豁口,草木汁匯在刀柄處,還未及擦拭幹淨,想是這片廢墟的始作俑者之一了。
    她心中悲憤,騰身而起,一腳踢在那人的太陽穴之上,那清風樓手下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被踢得飛出去,落在自己親手製造的一片狼藉之中。
    這時間,夏清風早已爬起來跑出數丈遠,蘇芽毫不猶豫地追上去。
    夏清風回頭見她近了,驚駭道:“你怎麽還不倒?”
    她在說什麽?
    蘇芽怒視著夏清風,足下更加飛快,這惡毒的女人,她必將她捉住,千刀萬剮了。
    眼看著手指尖已經觸及夏清風帽上的輕紗,蘇芽卻突然腳下一軟,打了個趔趄。
    一股無力感和心慌從胸中向四肢百骸散布出去,蘇芽放慢了腳步,抬手看了一眼手背。
    手臂上,被軟劍砸破的那道傷口裏,血肉已成紫黑色。
    原來,這便是夏清風的依仗啊?
    夏清風也已察覺到異常了,遠遠地停下,看著蘇芽,笑道:“蘇芽,小妹妹,你中毒了,就別掙紮了,免得多受罪。”
    話雖這麽說,可拖延了這麽一段距離,她們竟然都已經跑到岸邊了,夏清風驚駭之下,卻不敢立刻靠近,去收取果實。
    蘇芽咬牙,突然抬膝,從小腿側摸出了那柄寒芒留影的匕首,抬起右手,左手持刃,毫不猶豫地將傷口四周的紫黑皮肉給削了!
    “嘶!”她忍不住抽氣。
    “啊!”夏清風吞下一聲驚呼。
    兩下裏,蘇芽已從懷裏摸出劉三點給她的金創藥,一整個倒在手背上,撕了衣擺緊緊地將手掌捆了一圈,抬眼看夏清風。
    呆呆看著她的夏清風,接觸到那兩道視線,背上瞬間起了一層戰栗,本能地轉身就向船上飛撲。
    顧不上解纜繩,她手中軟劍直接將兩艘船的纜繩都劃斷,趁著蘇芽還腳步虛軟,將自己的船撐離岸邊,又用力將握在手中未放的蘇芽那艘船的纜繩狠狠一扯,那艘還臥著灰衣人的小船便被甩在離岸三丈之外。
    蘇芽跌跌撞撞地追到岸邊,見夏清風已乘船飄在湖中,另一艘船也在旁邊打轉。
    她盯著那轉悠的船多看了兩眼,眼前便有了重影,卻覺得夏清風不近不遠地停在湖裏,似乎並不想即刻遠離。
    蘇芽心念流轉,於狂怒中冷笑了一聲,仿佛欲跳下湖,卻在下一刻身形一晃,撲倒在地,埋首臂彎中,不動了。
    細雨霏霏,不知疲倦地敲打出沙沙聲,一切歸於寂靜。
    夏清風確實不曾走遠,她在等著蘇芽的毒發。
    劍上毒重,蘇芽又一直在運動中,血氣比平時流轉更快,豈是削掉一片皮肉就能解的?
    夏清風此刻是打不過,便守株待兔。
    等了一會兒,見蘇芽仍舊趴伏著不動,夏清風便將船搖到近岸處,仔細地打量。
    隻見蘇芽趴伏在地,受傷的右手還保持著向前伸出的姿勢,傷口泡在雨水中,血色浸透。
    夏清風四下一看,拎起船艙中的一隻陶碗,對準蘇芽的右手砸過去。
    陶碗破空,精準地砸在蘇芽後手上,將那隻手砸得飛起,又落下,砸起一片血色水花,陶碗碎裂在周圍,幾經震蕩,終於又歸於沉寂。
    蘇芽卻仍舊沒有動靜。
    這樣大的力道,人本能地會有反應。
    若蘇芽還清醒著,不可能像這般沒反應。
    夏清風忍不住笑出聲,將船靠岸,拎著艙中纜繩走近:“小小年紀,如此張狂倔強,難怪他喜歡你。”
    她彎身拎起蘇芽的手臂,要將她翻身捆起,“也罷,隻要他高興,那便由他。隻願你識得好歹……”
    說話尚留著餘音在嘴裏,手中拎著的那隻手臂突然如遊蛇一般,反手攀上夏清風的胳膊,迅捷地從她腋下翻出,再一次捏住了她的脖頸兒。
    下一刻,夏清風就被狠狠地砸在雨水裏!
    “……好歹?”蘇芽一手按著夏清風的脖子,一手撐著地,血紅的雙眼看著夏清風,從牙縫裏擠出一聲冷笑,“你敢毀了那些草,可知道什麽是‘好歹’?!”
    “給我償命來!”
    蘇芽早已感覺不到手麵的疼痛,隻將全身力氣按在右手上,是要將夏清風的頸骨按碎的狠戾。
    嗶嘀閣
    她腦中全是那片狼藉的藏春,心中悲憤無法言喻。
    此刻,心中那種無力,便如夜夜糾纏的噩夢又成真。
    此刻,便是要毀天滅地又如何?
    夏清風被她砸到驚駭失神,一手抓住蘇芽的手,一手去撈自己摔落一旁的軟劍,卻怎麽也撈不到。
    逐漸朦朧的視線裏,看見後麵奔過來一個人,高高舉起手向蘇芽砸下來。
    是那個羅幫的人。
    蘇芽被藥效控製,竟然躲閃不及,被砸得撲出去,正好按在夏清風的軟劍柄上,她想都沒想,握住軟劍回身掄起,劍光閃過,羅幫那個人被劈在胸腹,慘叫一聲倒下去。
    蘇芽自己也被劍勢帶著,又狠狠摔在積水裏。
    夏清風已經連滾帶爬地起來,顧不上奪劍,跳上船再次離岸而去。
    蘇芽跌跌撞撞地爬起,提著軟劍,毫不猶豫地撲進湖水裏,遊上那艘被夏清風放逐在湖水中的船,將那灰衣人身上的繩子割斷,命令道:“劃船,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