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每個人都曾經有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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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且喜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竟然可以這麽久都不去想他。或者,他始終在那裏,不過是她不敢碰觸罷了。
    沉寂了很久的心情,就這麽被輕易觸動了,秦閔予,多久沒有想過的人了?雖然且喜自己都不相信,竟然可以這麽久都不去想他。或者,他始終在那裏,隻是不敢去碰觸罷了。
    夜裏,且喜做了一個夢,那麽真實的一個夢。夢中的她像小時無數次那樣,坐在秦閔予自行車前麵,蕩著自己的雙腳。那時的她並沒有意識到,能在他的身前,能在他的臂彎中多麽幸福的事情。
    且喜在夢中笑著,卻流著淚醒來,枕邊,發際,都是酸楚的淚水。確定自己真的是做夢之後,她馬上閉上眼睛,想繼續那個夢。夢中的秦閔予那麽親切的笑著,騎車之前總是先伸手把她抱到車上,一切的一切,都那麽熟悉,好像真的能摸到他一樣。
    可是,真的閉上眼睛,任怎麽給自己催眠,卻再也沒能夠睡著。秦閔予就像是一直被鎖在盒子裏,現在突然被不經意的打開,再怎麽也關不住似的,和他有關的一切,就這樣,一幕一幕的出現在且喜眼前。
    且喜從有記憶開始,就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在她的概念裏麵,爸爸媽媽就是電話人,隻能在電話裏麵聽到聲音。奶奶很體貼的在電話上麵放上爸爸媽媽的合影,還會經常更換,為的是她對父母能有個直觀的印象。且喜其實不大在意這些,她並不覺得父母有多重要,奶奶很慈祥,會做很多好吃的東西,很多小點心,且喜有的至今都叫不出名字。奶奶也會給她做娃娃和很多小玩意,在孩子心裏,有什麽比好吃好玩的更重要呢?所以,且喜覺得,她很富有。
    秦閔予的家,就住在奶奶家隔壁,他比且喜大兩歲,在且喜還蹣跚學步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孩子頭了。秦閔予能稱王稱霸,和他的背景不無關係。且喜奶奶家在老城區,這個小區的住戶,基本上原本也住在這裏。秦閔予家裏的親戚,都住在這個小區,他們家的孩子,是小區那些小淘氣的中堅力量。
    秦閔予從小就顯現出他的與眾不同,他不追著別的大孩子跑,他自己琢磨玩點什麽。他設計的遊戲,有一定的環節,趣味性很強,許多比他大很多的孩子都要聽他指揮調動。且喜在他的遊戲裏麵,往往也是龍套角色。如果是抓強盜,她就是強盜手裏的人質,如果抓小偷,她就是丟東西的人。
    秦閔予是不玩女孩子的遊戲的,所以且喜從沒玩過過家家,沒當過新娘子,甚至連媽媽都沒有扮演過。值得一提的是,秦閔予隻帶且喜一個女孩玩,因為他媽媽特別叮囑他,要他照顧且喜。且喜也不是喜歡哭鬧的女孩子,所以,他就任由且喜天天跟著他。他在家裏看書的時候,且喜也會坐在旁邊看。他出去玩的時候,且喜就當小跟班。
    且喜跟著秦閔予,並不是因為她覺得他有多厲害,和他玩多高興。完全是因為奶奶常說:“且喜,去和閔予哥哥玩,奶奶給你做好吃的。”她隻要出去一會,回家就有很多好吃好玩的等著她。所以,在不去幼兒園的日子,她就習慣了白天跟著秦閔予,甚至午覺也睡在他們家裏,晚上才回家和奶奶在一起。
    所以,當秦閔予上學前班,上小學,她也很自然的跟他一起上學了。兩個人被分到一個班,上學放學都是一起走。秦閔予有事不能按時放學的時候,且喜就坐在教室裏麵寫作業等他。雖然她不理解,有什麽可忙的,但每次也都好好看著他的書包,乖乖的等著。
    大一點之後,秦閔予的鋒芒盡露,參加各種比賽,省市三好學生,全國十佳少先隊員,且喜凡是聽到過的榮譽,他幾乎都得到過。他在早操的時候上台領獎,在且喜看來,就是家常便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秦閔予還是不和女孩子有什麽來往。組織活動時,也要和女同學有接觸的,但他都是一視同仁,並沒有和哪個有特別的交情。放學的時候,總是有女生跟在他們後麵,秦閔予也不說什麽,隻是加快速度,把她們甩在後麵。也有女孩子更大膽一點的,會往他家裏給他打電話,問作業或者邀請他出去玩之類的。秦閔予隻是客氣中帶點疏遠,問作業的,就回答電話裏講不清楚,邀請的,就婉拒。
    不知道他是生性清冷還是單純的怕麻煩,不假以辭色就是他一貫的作風。秦閔予越是這樣,女生們對他就越感興趣,且喜作為他身邊唯一的女生,會受到多大關注,就可想而知了吧。
    對待且喜,秦閔予又是另外一種態度。他似乎把且喜當作家裏人一樣,就像對待親戚家的兄弟姐妹一樣,雖然不多說什麽,但會把她當作自己的責任攬過來。且喜在學校為了等他做的作業,如果字寫得不好,或者題答錯,他會很幹脆的把那頁撕掉,讓她重寫。如果是她在家裏寫的作業,第二天早上他都要檢查的,如果他認為不合格,到了晚上也要重做。
    且喜一直奇怪,在秦閔予這麽嚴格的監督下,自己的學習怎麽依舊不上不下,隻不過能寫一手好字,做事規規矩矩、認認真真的罷了。所以,且喜一直想,小時候不覺得他優秀,不覺得喜歡,或者就是因為見到他就會下意識的擔心自己辛苦寫的作業,又要返工,多少會有點心理障礙吧。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且喜的父母就從國外回來了,並且堅持要把且喜帶在自己身邊。且喜雖然不願意,但大人們的決定豈是她能改變的,她哭著被爸媽帶走了。奶奶卻無論如何不肯搬過去,所以且喜隻能周末的時候回去和奶奶住兩天。
    且喜忘記了,她搬走的時候見到秦閔予沒有。她隻記得不住在一起之後,她其實是感覺突然解放了一樣,他再不會檢查她的作業,亂撕她的本子了。好像那個時候,在學校遇到他,且喜總是會很心虛的低頭,生怕他要看自己的作業本,心裏還總是給自己打氣,他要是真的要的話,就當沒聽到。可是,秦閔予卻一次都沒有問過她,再沒主動靠近過她。或者,就是從那時開始,且喜微微的感覺到了彼此的距離,他不靠近的時候,自己是永遠也接近不了他的。
    結束這樣的淡出,是且喜奶奶的過世。六年級的時候,有一天放學,秦閔予突然走到且喜身邊,拿起她的書包就走。
    且喜先是死命的拽著書包,不肯撒手也不肯跟著走,生怕他要看她剛剛狂草的作業。其實,他已經有一年沒看過她的作業,也沒怎麽看過她了。
    秦閔予回頭,看著且喜耍賴一樣一手拉著書包,一手摟住桌子,一副誓死保衛書包的樣子。他馬上放手,看著且喜被她自己的書包砸到腳,皺了下眉說:“跟我走,我帶你回家。”
    在周圍一片驚呼聲中,且喜抱住書包,低頭跟著秦閔予出去了。這一年,既沒有轉彎抹角的打探秦閔予的人,也沒有成群的圍住她的情況發生,她都快忘記這種眾目睽睽的感覺了。
    秦閔予跨騎在車上,拉過且喜,讓她把書包背在前麵,然後,把且喜抱到車上。“走了。”
    且喜在他身前,回了幾次頭,卻還是沒想好怎麽問現在的狀況。突然,秦閔予的右手環住她,把她固定到身前,“你老實點,我看不清路了。”
    且喜馬上老實的趴在車把上,一動也不敢動了。
    “顧且喜,你奶奶今天去世了,我帶你過去。”秦閔予的聲音傳來。
    或者是且喜沒反應過來,或者是秦閔予不讓她動的淫威猶在,她聽到後,還是保持那個姿勢,隻是把書包抱得更緊了。
    且喜記得,秦閔予那樣默默的騎了一會,在快到家的時候,把車停下。且喜還是坐在車上,呆呆的,秦閔予拍了拍她的臉,“是真的。”或者,彼時,他也不知道怎麽去安慰吧,事先透露一下,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且喜這才大哭起來,她抱住她的書包,明明上周還見到的奶奶,怎麽就突然去世了呢。秦閔予的手輕拍了她幾下,發覺她哭得更大聲之後,就罷手了,隻是扶著車子,等著她哭得累了,才慢慢推著車向家裏走去。
    多少年過去,且喜還是很感激,在那個失去世上最親近的人的夜晚,秦閔予能陪在自己身邊。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他代替了奶奶,成為她心裏最重要的一個人。
    第二天一早,且喜就覺得睜不開眼睛。她衝到衛生間鏡子前麵一看,果然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她連忙用冷水浸了條毛巾,敷在眼睛上,要是這樣上班,一定會被那些學生笑話。
    屋子裏麵電話鈴聲響了。家裏的電話,一般都是找且喜的,因為趙葦杭的手機是二十四小時開機。她撇下毛巾,看來隻能頂著這兩個小燈籠上班了。
    屋裏,趙葦杭已經接起電話,而且似乎沒有給她的意思。且喜站在床邊,等了一會,難道是找他的電話?正想著,趙葦杭把電話遞過來,“找你的。”然後就起身進衛生間了。
    且喜把電話接過來,“喂,您好,我是顧且喜。”會是誰呢?
    那邊半天都沒有人出聲,直到且喜疑惑的把話筒拿開又貼近,才聽到裏麵傳出吳荻的聲音,“顧老師,我是吳荻。”她問且喜這周是否會給她安排課,然後,沒等且喜詳細說明,就說還有事情,就把電話掛斷了。
    且喜總覺得那邊吳荻的情緒不對頭,難道是自己無意間把這位人物得罪了?
    早飯的時候,她問趙葦杭:“剛才我們係教授打電話來,你說什麽了?”
    趙葦杭頭都沒抬一下,“教授?”
    “嗯,昨天才來報道的,很年輕的女教授。她打電話來說什麽了?”
    “你們不是通話了麽?她隻是說要找你。”
    且喜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她其實十分懷疑是趙葦杭接電話的態度不好,讓吳荻心裏不舒服,以為電話打得太早,所以才匆匆掛斷。但是,這也隻能心裏猜疑罷了。一會到係裏,再給吳老師打個電話,多說點好話好了。
    此後,趙葦杭就一直沒有開口。對於兩個人之間無話的狀態,且喜很能自處,習以為常了。她坐在他的車裏,想著她自己的心事。車停在校門口,她就自動自覺的下車。但今天,趙葦杭甚至都沒等她回身客氣的再見一下,就一腳油門,竄得不見蹤影。且喜站在那裏停了停,心上還是沉甸甸的勾起的心事,果然,想起他,想起秦閔予,就是會事事不順。
    走到係裏,且喜已經打起精神。找到吳荻的電話,忙打過去,雖然隻是幾句話的事情,但對於新老師,還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慢待。打過去,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再打,還是如此。過了一會,且喜終於打通了,卻被掛斷,然後就是關機,徹底不需要再打。
    且喜還在那裏安慰自己,一定是吳老師的手機快沒電了,才不方便接電話。這樣想了一下,也就不去想了,掏出手機,把吳荻的號碼存下來,給她發送短信:“吳老師,本周沒有安排您的講座。講座從下周五開始,請在下周三之前將講座的題目告知,我會於周四通知您講座具體地點。辛苦了,祝您愉快!”然後就把這件事丟到腦後了。
    中午的時候,丁止夙打電話過來:“顧且喜,剛下手術,有時間召見你,快馬加鞭的飛奔過來吧!”
    且喜正好想和她說說昨晚的夢,太久沒想到的人,忽然夢到,她有點擔心,是不是在國外的秦閔予有什麽事情。不這麽想的時候,似乎還不緊張,一旦開始了胡思亂想,且喜就心慌得不行。感情是一回事,他的安危是另外一回事。她知道,止夙是多少知道秦閔予的近況的,隻是從來不提罷了。
    “好的,收到。”且喜突然想起昨天吳荻帶她去的小店,“止夙,我昨天發現個好地方,今天帶你去吧!”
    “在哪?”
    “在我們學校附近,離你們學校也不遠。”
    “怎麽見?”
    且喜看看時間,“桂林路站樁見吧,不見不散!”雖然隻是一站地,且喜決定坐車去。
    且喜在領著丁止夙七拐八拐的,在嚐試了數次,才終於找到那個小店的時候,她覺得丁止夙的臉都氣得發青了。
    “你看,我就來過一次,這裏的胡同都那麽相似。”且喜解釋著,不見成效,又改變策略,“我保證一定好吃,而且衛生。我昨天吃過,都沒鬧肚子。”
    “顧且喜,你怎麽一點長進也沒有。早知道就直接打車過來。”丁止夙數落著她,其實也沒怎麽介意。剛剛走冤枉路的時候,且喜講了她的夢,這會,做夢的人似乎如釋重負了,而聽夢的人卻覺得沉重了。
    兩個人走進去,裏麵還是和昨天一樣滿當當的。兩個人都四處張望著尋找座位,且喜更是著急,天知道止夙多不喜歡這樣的小店。
    “我們走吧,人這麽多,我氣都喘不上來,下次換個時間再來嚐嚐好了。”止夙隻站了一會就放棄,自己先向外走去。
    “咦?止夙,”且喜拉住她,“你看那是不是我家趙先生?”
    丁止夙歎氣,顧且喜這個老婆當的,來回看了三數次,才終於看出了自己先生的背影,真是佩服她。而且,她還沒注意到,她先生對麵那麽顯眼的一個美人。之前她要走,也是不想讓且喜看到這一幕,沒想到,她還是看到了。
    “咦?止夙,他對麵就是昨天帶我來的吳老師呢!”且喜說到這裏,自己也猶疑的停了口。他們怎麽會在一起,還一起來這樣的地方吃飯?這個小吃店裏麵很吵,角落裏麵那兩個人完全沒有聽到且喜的話,也沒有注意到呆立在那裏的她們。
    且喜看不到趙葦杭的表情,但她確定這件事不簡單。她有時是有些粗心,但不代表她缺心眼兒。反常標誌著什麽?標誌著有問題。
    不用丁止夙再拉她,她就自己慢慢走了出來。
    “止夙,這個趙葦杭太厲害了啊!”
    “怎麽?”
    “我不過就是昨晚夢到秦閔予,他今天就和別的女人在我麵前約會,你說,他是不是有超能力啊!”
    丁止夙聞言“噗”的笑了出來,“聽你鬼扯!”
    “這件事教育我,不能做虧心事,不然馬上就會被抓個現形。”且喜還在那邊總結。
    丁止夙知道她不想再提,就笑著說:“顧且喜同學,咱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來吃點東西吧!我實在是走不動了。”
    且喜忽然回頭,“止夙,我們回我家吧,我做給你吃!”顧且喜突然覺得有種擔心,她的家,會不會已經變了樣子,變得完全陌生,不再是她的家了?她很想回去確定一下,確定自己生活了兩年多的地方。那個今早剛剛離開的地方,忽然變得很遙遠,讓她有種馬上回去的迫切。
    丁止夙點頭,伸手招來出租車,“也好。”
    且喜結婚以後,盡管是丁止夙這麽好的朋友,她也沒請她去過家裏。在某個方麵來說,她固執的希望她的朋友都停留在她過去的世界裏,婚前的、隻有秦閔予的世界。趙葦杭,本是和她的生活不相幹的人,難道,終會和她不相幹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