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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ly死了。
    夜色正濃,此刻是大馬檳城麗豪club最喧囂的時候,舞池擠滿男男女女,在震耳欲聾的音樂中扭動身體。兩邊卡座裏的客人,一邊談笑,一邊喝酒。索菲在洗手間找到夜店經理池震,把lily的死訊告訴他,是她的兩個朋友看到的,他們大半夜喝多了,把車停路邊,到海邊撒尿,然後看到lily壓在石頭下麵,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索菲個子高挑,相貌甜美,過臀短裙下是兩條修長的腿,但她卻是個年輕的老江湖。跟在她身邊的盈盈,還有死掉的lily,幾個原先在店裏賣酒,每天喝得醉醺醺也掙不到錢,幹脆做起別的“生意”,索菲算是姑娘們的頭兒。池震跟她們分成,他三她們七,不過沒法較真,交多少是多少。
    池震在lily身上投了六萬五馬幣讓她整容,希圖從中賺一筆,早知道她這麽喪,還不如早點同意她滾蛋。然而事情已經發生,後悔也來不及,他沉著臉問索菲,“怎麽死的?”
    索菲把手機裏的照片給池震看。lily泡在海水裏,小腿已經腫了,頭發浮在海麵,石頭擋住了大半張臉。
    “脖子是怎麽回事?”池震問。
    “不知道。”索菲回答他,“我朋友說,在海裏邊泡得都看不出來了。”
    池震敏銳地聽出了話裏的問題,“你什麽朋友?”他三十歲,濃眉大眼,高個,要不是臉上帶著聲色場所夜生活的痕跡,可以說相當英俊。索菲看了他一眼,“你在管我嗎?”畢竟池震也是那些不給錢的“朋友”之一。
    不管lily喪不喪,既然她死了,他們總得管。池震叫上了夜店的兩個小弟做幫手,一起去lily被拋屍的海邊。lily從十三號以後就沒來過店裏,應該是那天就死了,但也不能報警,報警後肯定會查到索菲她們頭上,都得進去,關上半年。到時索菲被遣送回廣東,盈盈回新山,priya回印度,都不用做生意了,可以散了。
    池震仔細察看了lily脖子上的傷痕,可以確定,是紮的。他拿出錢包數出一筆錢給小弟阿輝,讓去暨汀州殯儀館租個停屍間,要帶冰凍的,把lily先放在那裏。
    阿輝接過錢問了聲,“池經理,租多少天?”
    這話捅到池震的痛處,他罵道,“我他媽不知道!你問那麽多幹什麽!”阿輝閉上嘴,收起錢跟在池震後麵,幾個人齊心協力推開大石,把lily撈了出來。池震踩著海水走了幾步,破曉時分,太陽半浮在海麵上,朝霞把海水與天際交接之處染得通紅,而金色的光芒灑在粼粼的海水上,閃閃爍爍。池震狠踢一腳,揚起一片海沙,“我去你大爺!”海潮層層疊疊地湧上來,一群海鳥拍打著翅膀飛起來。
    在它們飛去的方向,幾公裏外公路邊停著幾輛警車。
    檳城刑偵局隊長陸離,在剛過去的這個夜晚忙於公務,徹夜未眠。幾天前美食街的後巷,泔水桶中發現一名女屍,女子是被簽子紮死的,被紮部位是脖子。經過偵查,發現該名受害者,19歲的少女朵拉,曾經在嫌疑人包宇家中住過一周。包宇矢口否認朵拉之死與他有關,但提供不出受害者死亡當晚的行蹤。
    大半個晚上陸離都呆在審訊室,試圖撬開包宇的嘴。
    “那你在哪兒?”陸離追問。他長相俊朗,但偏於清瘦,鼻唇單薄,透出了一股淩厲。
    “忘了。”
    陸離加重語氣,“那你現在想想,三號晚上,朵拉被殺,你人在哪?”對視片刻,包宇不自然地扭過頭,“你查吧,我想不出來。”陸離站起身,脫下警服套在椅背上,雙手撐在椅背上,看看包宇,又看看桌上的各種簽子,語氣帶著風暴來之前的平靜,“殺就殺,管你是情殺、仇殺、劫財劫色,我見多了,為什麽拿簽子折磨她?”包宇舉起戴著手銬的手,指了指桌上的簽子,“這都是你找的?”
    陸離表情冷漠,濃鬱眉眼有種說不清的陰沉,“全大馬的簽子都在這。”
    包宇吼道,唾沫星子噴到陸離臉上,“那你繼續找啊、查啊,我就算紮她十下、二十下、五十下,你去查。把我關進來,要我自己承認?那你幹什麽吃的?”
    “一會告訴你,我幹什麽吃的。現在我再問你一次,上禮拜二晚上,你在哪兒?”
    包宇幹巴巴地說,“i forgot it。”
    忘了?陸離看了看簽子,又盯了幾秒桌上的小鬧鍾,突然抓起鬧鍾砸向包宇的頭。鬧鍾掉到地上,四分五裂的同時不知觸動什麽機關,鬧鈴聲響了起來。陸離一拳拳打在包宇身上。
    鬧鍾響了一會,卡住了,陸離停下手,屋裏沒有了聲音。他猛地回頭看向門口,那裏站著刑偵局的董局,是他的直接上司,但董局沒有要進來阻止的意思。
    陸離一把把桌上的簽子劃拉到地上,拉開抽屜抽了兩張紙,擦去手上的血。他回頭又看了一眼董局,把紙巾扔在地上,走過去關上門。再次停手的時候,地上已經有十幾團帶血的紙巾。
    包宇招了。然而就在陸離準備結案的時候,另一起報案來了,海濱公路發現一起殺人案,死者也是被簽子紮死的,同樣紮在脖子上。
    難道抓錯了人?陸離不由心裏一沉。
    董局把包宇的口供推回來,“去看看吧,萬一抓錯了,可把人打的不輕。”
    黎明破曉,陸離帶著下屬鄭世傑去了海濱公路。接到報案後,刑偵局隊員溫妙玲、物證科高航、法醫老石已經趕去現場。報案的是一對夫婦,溫妙玲當笑話一樣講給陸離聽,這兩人在鬧離婚,男的送女的去機場,汽車壞在半道,被一輛無人駕駛的車追尾了,直接撞在車後屁股上。女的懷著孕,他們已經把她送去民航旅館休息。男的不讓他們開走車,說跟刑偵局的張局很熟,要給張局打電話,把在場的警察有一個算一個,皮全扒了。
    然而張局死三個月了。
    在場的憋著壞,都等著他給張局打電話。
    溫妙玲鼻孔裏塞著紙巾,說話時紙巾跟著一動一動,陸離看著就難受,讓她摘了。溫妙玲拔下來,聞了聞空氣的味道,又給堵上了,“不行,我心裏有味兒。”昨天晚上她吃的壽司,挺貴的,小半個月工資,吐了就白吃了。
    歪理十八條,陸離懶得聽她廢話,走到紅色車前看死者。兩名警察正在拍現場照片,見他走過來,把位置讓給了他。他鑽到車裏,看了看死者脖子上的傷口,又翻過來看手腕的繩結,看完一言不發出來了。
    溫妙玲湊上來問,“是簽子紮的吧?”陸離嗯了一聲,“還是蝴蝶結,用的尼龍繩。”跟用在朵拉身上的一樣。他坐進駕駛位,溫妙玲在車外嘖嘖道,“也真行,人都殺倆了,也不學學打結,跟係鞋帶一個結!”陸離沒理她,問道,“指紋查過了嗎?”溫妙玲說,“方向盤上沒有,戴手套開的車,手動檔掛的一檔。這道沒坡沒彎,這麽直,都不知道這車無人駕駛了多少公裏,凶手什麽時候下來的。”
    “手機、錢包呢?”陸離問。
    “沒有,屍體有身衣服就不錯了。”
    陸離讓她把後車廂打開,溫妙玲沒動,“老高不讓開,說整輛車拖回物證科,統一檢查。”物證科高航正在另一側津津有味地聽報案的男人放狠話,“行,就這麽耗著,張局長這個點在睡覺,等他醒過來,我就不隻是要車這麽簡單了。”
    睡你個大頭鬼,張局要能醒才怪了,高航偷笑。轉頭發現那邊陸離在開後車廂,他趕緊放過眼前這蠢貨,快步向陸離走去,邊走邊揚聲道,“陸隊,這車先不動,咱回去慢慢弄。”陸離沒理他,彎腰查看後車廂,“凶手先往這裏塞,沒塞進去,才放到後排。老石來了嗎,死者多高?”溫妙玲沒動,“又喝多了,車裏躺著呢。”
    法醫老石沒睡,坐著在喝啤酒,“大的沒看,白天解剖再說,脖子上的跟上次一樣。有一下紮喉管了,話都說不出來。”
    陸離問,“哪下致命?”
    上次陸離就問過,老石沉默了一下,“拔出來,紮進去,沒哪下致命,什麽時候扛不住了,也就死了。”這是虐殺,陸離心裏堵得厲害,拿過老石的啤酒喝了一大口,“明天幫我驗驗死亡時間,再看看死者有沒有嗑藥中毒。”他再回到紅色轎車前,高航已經把後車廂合上,收走了車鑰匙。
    “把前車放了吧。”陸離看了眼報案的男人,對高航說,又問溫妙玲死者的身份。死者劉亞萍是仁愛醫院的護士,跟丈夫孩子住一起,紅色轎車是她的,去年上的牌,隻留了家庭住址,還沒聯係上家屬。陸離讓溫妙玲和鄭世傑去通知家屬,用簽子殺人的手法少見,兩案可以並案。
    “那包宇呢?聽雞蛋仔說打得不輕。”溫妙玲提醒陸離,雞蛋仔是鄭世傑的外號,他隨時隨地都帶著雞蛋仔,想到就拿出來吃,所以得了這個外號。
    “你去他家查查,看他有沒有別的事。”陸離吩咐道,瞥見溫妙玲不以為然的眼神,冷漠地補了一句,“難不成要把我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