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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發那天,池震在家裏吃早飯。
    他一邊煎蛋,一邊在電話裏安撫阿輝,“先別偷著弄,我當上警察也沒用,你跟他們講清楚,現在同哥下麵所有的業務全部暫停。等我把事情辦完,遲不過這個月,到時候你們愛怎麽弄就怎麽弄。”
    人都是要吃飯的,所有生意停了下來,大家都心慌慌。
    池震把煎好的雞蛋倒進碟子,聽到門鈴響,還以為是接他去機場的,趕緊把電話掛了。開門卻是兩個送貨的工人,他下單給他媽買的大彩電,讓送到養老院,卻送到了他家。兩個工人承認錯誤,但不肯把東西搬走,“你先點擊退貨,然後公司會派我們來取件,你再買一次,公司就可以送到養老院了。”
    池震從餐桌上拿起手槍,“好,那我現在退貨,搬走。”他滿意地看到工人臉色僵了,“我是警察。”
    工人又恢複了原則,“七個工作日之內,公司會派人來取件,請保持電話暢通。”
    工人剛走,董局又來了,池震自顧自吃他的三明治,“大清早過來,不是來看我吃早餐嗎?”
    董局靠在椅背上,看著滿滿一牆的照片,最中間是池雯的,旁邊是池震和父母、池雯的。他慢條斯理地說,“我來是怕你忘了,我是檳城市刑偵局的局長,檳城市警察局的副局長。你在馬六甲把事情辦了,一個人回來,幹不幹淨無所謂,別忘了我是局長,屁股我給你擦,但你要是不辦,兩個人像剛度完假一樣地回來了,也別忘了,我還是局長。”
    這是生怕陸離不死啊,池震也是不明白了,到底兩人有什麽深仇大恨。不過董局不是東西,陸離也不算好東西,一套一套張嘴就來。
    在機場安檢處,池震見識了一番陸離忽悠的功力。他倆隨身帶著槍,過不了安檢,機場工作人員確認過警官證後說隻能托運。但陸離一本正經板著臉說接到線報,飛機上有劫機犯,但在沒實施犯罪行為前,沒有任何證據可以將其定罪。他們的任務就是阻止劫機,並逮捕嫌犯。
    陸離把籃子裏的錢包、手機、鑰匙裝回去,把槍揣起來,和池震通過安全門的時候,警報一直在滴滴地響著-池震一臉沉思,所以他一直說得沒錯,法院要的是一個公平,公平就是一個天平。天平那邊是警察,這邊就應該是律師,沒有律師,警察為所欲為,太過隨便了。
    飛機在馬六甲降落後,池震和陸離站在出口,等著租的車過來。這是池震第一次來馬六甲,沒想到居然破成這樣。
    “以前這裏很繁榮,大航海時期,這裏是亞歐貿易的樞紐,被譽為太平洋上的十字路口。”陸離隨口說。池震看了他一眼,但他沒察覺,“1405年,鄭和第一次下西洋,從江蘇太倉出發,最早到的就是這裏。1408年,鄭和再來馬六甲,上岸之後還封了個蘇丹王。”
    池震忍不住打斷他的話,“這都是你在警校學的。”
    “我女兒四歲,作為父親,我總得教她點什麽吧。”陸離掐掉煙,看文件上的地址,“我們現在有兩個地址,他工作的港口和他家裏,先去哪個?”他已經習慣了,去死者家裏,就是看死者的老婆孩子聽到噩耗後哭天搶地,然後等他們哭夠了再問話。去工作的地方,就是找上司和工友問話,讓他們去通知家屬,晚點再過去調查。
    池震想了下,“家裏吧,死者為大。”
    陸離從文件裏抽出一頁紙遞給他,“好,那我去港口。這是他家裏的地址。”
    池震愣住,“我們兩個不一起去?”
    “為什麽要一起去?”陸離冷漠地說,“我們兩個從檳城過來查案是沒錯,但不是一起,我們倆來,可不是為了彼此陪伴。”這時租的車被送來了,他接過鑰匙,揚長而去。
    陳明揚的家裏在馬六甲的鄉下,出租車開到柏油馬路的盡頭就不肯走了,池震在大太陽底下走了五六公裏才到陳家老宅。等進了門,什麽話來不及說,他先喝了三缸水,喝完才稍稍解渴,“我是警察,陳明揚死了。”
    陳明揚的大姐小妹愣住了。
    小妹問,“真的假的?我哥怎麽突然就……他怎麽死的?”
    “被人殺死的。”
    “屍體在哪?我去看看。”大姐說。
    “他是分屍,被扔在檳城的升旗山上。”
    兩個女人相互看看,“明揚又去檳城了?”“他也沒說啊。”
    池震下意識地覺得哪裏不對,“有沒有他的照片,給我看一下。”大姐找出相冊,抽出一張照片遞給池震,是張全家福。池震皺起眉頭,沒看到二百斤以上的胖子。怕出錯他問道,“哪個是陳明揚?”大姐指給他看,“這個,中間的這個。一四年的全家福,跟現在多少有點變化。”
    怎麽可能……完全對不上號。池震把照片還給大姐,“我搞錯了,死的不是陳明揚。”
    那頭陸離到了碼頭,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陳明揚。帶他過去的碼頭主管,叫過一個裝卸工人,“小陳,找你的。”
    陳明揚見叫,套了件襯衫就過來。這是個年輕小夥子,瘦而精神,因為長期從事體力勞動,胳膊上有著明顯的肌肉。
    碼頭主管幫他們介紹,“這位是檳城過來的警察,要問你電話。陸隊長,這個是陳明揚。”
    陳明揚是三號去的檳城,帶著家裏曬的魚幹和沙爹醬,去看大嫂。他一個人去的,本來想多待兩天,但碼頭打電話催他回來,說又來了一批貨要卸,所以四號一大早就回來了。登機牌是他的,時間也對。
    陸離拿出照片,“你的登機牌在這個人身上。”
    陳明揚看了一眼,差點嚇得跳起來,“這是死人啊!怎麽會……這是剁碎了嗎?”他上機就把登機牌扔了,完全不知道會落到誰的手上。
    為了方便說話,陸離把人帶到了碼頭外的路邊排檔,這時池震過來會合。池震仔細地看了看陳明揚,拿起桌上的粉吃了起來。
    陳明揚跟他媽、大姐、姐夫、侄子、小妹住在一起。他結過一次婚,剛給完彩禮,對方卷錢就跑了。本來還有兩個兄弟,但大哥前幾年車禍死了,大嫂去了檳城;小弟則是掉進河裏淹死的。
    池震把從陳家帶來的魚幹拌著粉一起吃,插嘴道,“你先去忙吧,跟你大姐小妹說一聲,明天我們跟著你們家參加三保節蹭飯。”鄭和七次下西洋,每次帶六十多艘船兩萬多人,七次下來有二十萬,其中一半留在馬六甲娶妻生子。這些人是鄭和的手下,鄭和小名三保,為了紀念他,把十一月初七定為三保節。
    陸離看著陳明揚離開的背影,“他在撒謊,他認識死者。”池震邊吃邊說,“我問了一圈,他確實是四號回來的,下午就在這卸貨,一直幹到夜裏,胖子是晚上被殺的。”他感受到陸離的目光惡狠狠地瞪了過來,抬頭問道,“怎麽了?”
    “白天你還說死者為大,他是挺胖的,二百多斤。但我辦了十年案子,也沒聽說哪個警察直接把死者叫胖子。”池震愕然,“那我叫他什麽?我叫了一天陳明揚,結果人在那裏活蹦亂跳卸貨。”
    陸離不想理他,拿起筷子吃粉。池震向他推銷瓶裏的魚幹,“沙爹魚幹,給他嫂子帶的就是這個。”陸離皺眉,“你張嘴要的?”池震趕緊換了個角度解釋道,“陳明揚說專門給嫂子送魚幹,我要了一點嚐嚐,要是難吃,肯定是撒謊。”陸離的神情緩和了,嚐了口魚幹。池震心道,也不是太難把握,就聽見陸離在說,“不過他家兄妹有點意思。你注意到沒有,我先問他三人,他點頭。我問他大哥呢,他又說是四個,過會才承認其實還有個小弟。”
    池震在陳家問清楚了的,“他家兄弟三人,陳明揚是老二,老大是陳明宇,老三陳明光。老大老三是幾年前死的。照片我都看過了,怎麽死的我不知道,不過你放心,他們全家都瘦,跟這胖子實在沒關係。”
    陸離沉吟著,“但是那胖子瘋了嗎?把撿來的登機牌縫在內褲裏……”話沒說完,他發現池震笑得賊賊的,立馬醒覺,“你笑什麽?”
    “你也叫他胖子了。”
    陸離悶聲扒了兩口粉,“可能是我希望他在撒謊,我不想白來一趟。”
    晚上他倆在酒店要了一間標間,池震洗漱的時候陸離盯著陳家的全家福看。等他出來,陸離仍然盯著照片,“這是那個小弟吧?總覺得眼神有點不對。”池震靠過去一起看,陸離指給他,“他像是不情願,被硬拉來合影的。你看他手上還拿著掃把,人被綁在椅子上。”
    池震不以為然,“綁不綁也是他們親兒子、親弟弟,再說你也隻是在查那個胖子。”他含著一口漱口水,這會又進洗手間吐掉,鏡子裏看到自己身上的槍,眼神不覺定了定。再出來時,陸離仍然盯著那照片,池震催道,“你還不睡?要不你拿五百塊錢,我去隔壁開一個房間。”
    “我在想明天做什麽。”
    池震粗聲道,“那關燈想。”
    關上燈,池震躺在床上,悄悄地伸到腰間摸到手槍。誰知陸離突然翻身,麵對著他。池震不動聲色地翻了個身,把背對著陸離,麵衝著牆。
    時機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