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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生寢室一團亂,兩個男孩子坐在下鋪上網打遊戲,一個男孩子躺在上鋪看直播,還有一個男孩把剛洗的衣服一件件掛到繩子上,水也沒擰幹,滴在到地上的鞋子裏。整個房間散發著一股奇怪的味道,汗味、襪子味……
    黃嘉倫四人的老師姓崔,指給陸離看,“他們當年就住這間宿舍,比這個還亂,提醒多少回也不見他們整理衛生。其他同學安慰我,等他們畢業就好了,誰曾想畢了業他們還不走,生生在這間宿舍賴了一年。學校攆了幾次,他們就說找不著工作,租不起房子。趕他們走,相當於把自己的孩子扔到大街上,每一次都是我幫他們擋下來的。”
    陸離又看了一眼宿舍,裏麵的四個男孩若無其事地各做各的事,也沒人關心外頭發生了什麽。他關上宿舍的門,“四個人都沒去工作?”
    崔老師指著照片裏的劉昊,“有一個去了,工資也不高,我記得一個月是兩千。其他三個都是眼高手低,基礎的工作不願意做,高端的工作也不找他們。四個孩子,不抽煙不喝酒,感覺一天五十塊錢,吃點泡麵都能管飽,靠這兩千多,四個人活得還挺滋潤。”
    “不去工作,這一年他們都在幹嘛?”過道一路有年輕學生,陸離看了他們幾眼。
    “沒有事情做,黃嘉倫愛玩遊戲,成天守著電腦,也不怪他,哮喘病那麽嚴重,呆在宿舍最安全。顧興偉就是勾搭學妹,兜裏也沒錢,但女生們還是喜歡他。賀雲飛喜歡運動,打籃球踢足球,跟著學弟一起上體育課。這幾個孩子精力這麽旺盛,就是不放在正事上,全靠劉昊一個人支撐。”
    陸離問,“後來遊戲是怎麽出來的?”
    崔老師回想了許久,“玩出來的,可笑嗎?他們幾個不務正業,通過玩,賺了四千萬,可後麵的學生我怎麽教育?”她說話間,池震看到黃嘉倫、顧興偉、賀雲飛從水房裏出來,拎著暖瓶往宿舍裏走。聽著崔老師的講述,池震一直盯著他們進入宿舍樓。
    “先是黃嘉倫,所有遊戲都玩過幾十遍,玩膩了,說裏麵bug太多,自己開發了一款遊戲的雛形。其他三個室友來了興趣,沒日沒夜的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幫他把遊戲完善,推廣上線。賀雲飛這孩子厲害,別看他天天打籃球,當時就做了個決定,吸引用戶,一分錢不賺,到用戶群達到一百萬,就高價賣給遊戲公司。開發遊戲需要錢,幾個孩子全都出去工作了,兩個白班,兩個夜班,宿舍裏總是留兩個人維護著服務器。顧興偉能說會道,不光是會哄女孩子,推銷也有一套,拿著用戶數據,一家家地敲遊戲公司的門。”
    “後來終於有公司肯跟他們談了。你猜他們給這四個孩子開多少錢?一千萬!每人二百五十萬。公司還說如果他們嫌二百五十萬不好聽,就另外發二十萬紅包,每人二百七十萬。”
    陸離看過資料,賀雲飛隻答應授權五年,畢竟以四個學生都可以把遊戲用戶做到一百萬,按訊達的平台,很快就能做大,五年花四千萬,但有可能收獲二十五億的紅利。李金祥請示過訊達的董事長,最終還是答應了五年的期限。
    賀雲飛拿一千萬開公司,越做越大。到他死之前,如果把公司股份賣出去,有幾十個億。顧興偉則是拿一千萬投出去,每年吃一百萬紅利,交了不少女朋友。黃嘉倫身體不好,有錢後一直呆在家裏,沒能再冒著風險去工作。隻有劉昊,就算有了一千萬,還在繼續工作。按他說法,“哪怕月薪隻有兩千,至少是我努力的結果,要不然我心裏不踏實。”
    崔老師帶著陸離和池震在校園裏轉了一圈,回到她的辦公室。
    “第二年他們回來過一次,每個人都分到錢了,請我吃了頓大餐,還送我這匹馬,應該挺貴的吧。但我其實反而有些不舒服,不是感謝我教他們四年知識,而是感謝我留他們一年,沒有把他們趕到大街上。每個人都按照之前的計劃活著,黃嘉倫宅在家裏,顧興偉全世界到處亂跑,賀雲飛真做了自己的公司,做的還不錯,劉昊去上班,再後來得了癌症。他一死,這些人就跟破窗效應一樣,一個個地都死了。”
    陸離看了眼池震,“破窗效應?”池震解說,“一扇窗戶是好的,完整的,因為有人扔了第一塊石頭,窗戶破了,後麵的人也都無所畏懼地往裏邊扔石頭。”
    懂了,陸離點點頭,“死亡這事難說,沒法用砸窗戶來形容。我能看看那匹馬嗎?”
    崔老師用雙手抱給他,陸離翻看一遍,“他們是一五年回來的?”
    “一四年,遊戲賣出去的第二年。”
    崔老師問凶手是否真的和這個遊戲有關係,“其實賣遊戲這事,我一直不支持。這就是不勞而獲,完全是靠運氣,就像中彩票。而且,人真的不能太幸運,運氣是守恒的,你這件事情撞大運,那麽噩運也不定在什麽時間等著你。”
    從學校出來,陸離開車,池震翻查著顧興偉妻子的資料。
    “說她是模特,也沒走過什麽台,說她是演員吧,好像也沒演過什麽記得住的角色,參加過幾檔綜藝,跑龍套。其實知道這新聞的時候,我才認識的她,知道她叫林文馨,原來是個藝人,跟顧興偉騙婚騙了不少錢。”池震看陸離始終不接茬,隻好放下麵子主動示好,把話挑開,“你其實可以說幾句話的,你真以為王克的下落是我講出去的?”
    陸離指了指車窗前的掛件,“認真看一看,就不要多說話了。”池震把掛件拿在手裏細看,發現掛件嘴裏是一個竊聽器,“不是吧?”陸離瞥了他一眼,“有什麽不是?挺好使的,我到現在還在用。”
    與此同時,董局辦公室播放器響著陸離的話,“挺好使的,我到現在還在用。”董局皺眉思索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池震看了半天,還把手伸進掛件的嘴裏去摸竊聽器,最後鬆開掛件,掛件在車窗前又開始搖搖晃晃。“那怎麽辦?”陸離沒說話,池震又說,“你說我這太陽鏡還戴嗎?”池震根本就沒有戴太陽鏡,陸離說,“戴著吧,以後看重要東西的時候摘下來,免得看花了。”
    池震點點頭,靠在椅背上盯著掛件。車開了一段距離,陸離問,“突然又不說話了?”池震想了想,“一下子又不會說了。”
    播放器裏傳來池震的那句話,“一下子又不會說了。”董局聽到有人敲門,在播放器按了一下消音鍵塞到文件下,才清了清嗓子對門口喊道,“進來。”
    是鄭世傑過來問王克的屍體如何處置,“董局,皇家警署的人已經驗明王克的屍體,那我們現在是把他入殮,還是放進停屍櫃留著?”
    “照片拍了嗎?”
    “都拍了,致命那一槍清洗過後的麵容識別,還有身體特征,全都拍過了。”
    “那就燒了吧。”
    等鄭世傑出去後,董局再打開播放器,裏麵是電台dj阿浪的聲音,“阿浪平常都是說,開始一天的好心情,但今天已經過去了大半。阿浪想說,希望所有的朋友美美地吃上一頓晚餐,為今天收個圓滿的句號。”
    林文馨身段迷人,池震審視了一會,欣然從命,“讓她也騙騙我吧。”
    顧興偉的家收拾得很有藝術氣息,林文馨指給他倆看,“他就在這張桌上死的,邊上還有半瓶紅酒,一個杯子,看起來就是喝多了,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誰知道他肚子裏吃了一瓶的安眠藥。”
    “你那天幾點回來的?”陸離問。
    “我那天錄個節目,特別無聊的一個節目,就是回答問題,打錯了要用塑料錘子打一下,他們讓我背下來每一道題的答案,我說對說錯都在他們的劇本裏。”
    陸離沉著臉,“說重點,幾點回來的?”
    “夜裏十二點多回來的。那錘子是用氣吹的,打一下根本不疼,我要齜牙咧嘴地演出很疼的樣子,演得不像還要重複一遍。”林文馨訴苦道,“我回來時手機都沒電了,看見他趴在這兒,以為他喝多了,把他扶回臥室裏,再去給手機充電,洗澡,卸妝,等我出來一開機,手機都炸了,全都打電話發信息問我,你老公怎麽自殺了?我說沒有啊,在床上睡得好著呢。他們說那就是搞錯了。掛掉電話,我走進臥室,探了探他鼻子,果然死了。”
    “你朋友怎麽先知道的?”見陸離問,池震趕緊提醒他,“發微博。”
    林文馨瞪大眼睛,“對,就是微博。晚上十一點多,顧興偉發了一個長微博說自己要自殺了,還怪我騙錢騙婚。我不知道他怎麽想的。我要是告訴你我現在還愛著他,你肯定覺得我特虛偽吧。我那麽想嫁給他,終於如願的時候,他卻說我是騙婚。”
    池震見她含著一包淚,遞過去紙巾,“我相信你的話,我相信你愛他。”
    “謝謝。”林文馨接過紙巾,小心翼翼擦了下眼角的淚,“這幾個月,你是頭一個這麽說的。”池震說,“我相信你,但不相信你老公的微博,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顧興偉不是自殺,他是被謀殺,那條微博,是凶手拿他的手機發的。”
    “不是我害的。”
    陸離出聲,“跟你沒關係,想到你愛他,也許他能死得安心一點。”
    “不好意思。”林文馨站起來走進衛生間,關上門痛哭起來。
    池震看了看,“這對她來說是好事。”陸離點點頭,“這可能就是做警察的意義。”
    林文馨再從衛生間裏走出來時,已經洗過臉,沒再上妝,她紅著眼睛努力微笑。
    林文馨和顧興偉的婚禮是五月份在菲亞大酒店辦的,當時參加的人有林家人,林文馨經濟公司的老板,幾個藝人同事,其中一個是林文馨前男友。還有就是他們四人。
    林文馨瞪了一眼陸離,“他是新郎,難道不參加婚禮。”陸離認錯,林文馨繼續說,“都來了。老賀那邊,我熟一些,我陪我老公跟他吃過好幾次飯。黃嘉倫很奇怪,時不時就跑出去一趟,我以為抽煙,結果就是吸兩口新鮮空氣。當然,誰都沒有劉昊嚴重。”
    劉昊當時病得非常厲害,肝癌晚期,臉都是蠟黃,頭發都掉光了,窩在輪椅裏麵,讓人感覺他連笑的力氣都沒有。
    林文馨說,“我覺得特掃興,大喜之日來了個要死的人。我怪我老公,病這樣,幹嘛還邀請他?我老公說,結婚的日子,他們四個人,缺一不可,你不讓他來,他死不瞑目,尤其是他顧興偉能結婚。我老公以前挺花的,是不是?”
    池震聽說過一點顧興偉的花邊新聞,點頭說是。林文馨繼續說,“後來我不這麽想了。客人都散去了,隻剩他們四個,喝酒唱歌。劉昊喝不了酒,也唱不動,喝著白水,看著他們三個都高興。”
    “我和顧興偉的感情是愛情,愛情很偉大,是不是?但是顧興偉和他們,是兄弟情,其實一點都不比愛情遜色。他們經曆那麽多,大富大貴,大起大落,真到了永別的時候,誰也忍住不哭,反而故意要開幾個玩笑。劉昊沒幾天活頭了,醫生說他十天,最多半個月。他一千萬根本沒花,也沒娶妻生子,他說要留給這三個兄弟,一人三百萬。賀雲飛帶頭不答應,說讓他去拉斯維加斯,去賭,去把錢輸掉。我老公笑話他,我想想,送機的時候,笑話他什麽來著。”
    “我老公對劉昊說,穩穩當當活了二十多年,可不能讓你死的時候還剩一千萬。賀雲飛說輸光它,一天輸一百萬,過把癮再死。黃嘉倫也說都輸光,一分別留,你老爸老媽我來養。”
    “電話打了十二天,每天晚上九點多,美國那邊是上午九點多吧。頭幾天,劉昊的話還多一些,到後來越來越短,說我挺想你們的,到後來隻剩下喘氣,再後來就沒有電話了。他們守了兩天,第十五天他們飛到維加斯,領了劉昊的骨灰,按他的遺願,就地灑在沙漠裏。”
    陸離叫停,“等會兒!他們領的是骨灰?你是說,他們沒看到劉昊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