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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快更新我在西藏這些年 !
    “寂寞”是一種什麽感覺,我以前還真沒體驗過,因為總有人陪在身邊。但現在,我發現我也開始和寂寞兩個字沾邊了。因為尼瑪成了“啞巴”,以前話很多的尼瑪今天是惜字如金。我在後麵問一句,他就點一次頭,不問,他就徹底成了“啞巴”。
    單調的灰色山體加上單調的尼瑪,就促使我腦袋去想些什麽。我想到了五個月前,那個時候我的眼睛哪裏都能看到綠色,就連高樓林立的廣州也不例外,但現在我的眼睛裏除了灰色還是灰色。我又想到了喧鬧的酒吧,那些妖嬈的身姿,調酒師手上迷離的酒瓶;想到了大馬河的水上世界,珠江上的璀璨燈火……盡管我不貪戀,但和眼下苦行僧的旅途相比,我發現紅色的世界還是對我有著誘惑的。我不知道彭傑的世界是不是會好一點,也許這個時候他正在某個角落裏罵我呢。
    想終究是虛的,我不得不麵對眼前的事實。隨著路程的增加,我的腿越來越重;再加上海拔的增高,我的心跳變快了;渾身就像一團棉花,在太陽的照射下,越來越軟。幹燥的空氣更是讓我喘不過氣來。
    “尼瑪大哥,休息一下吧。”
    前麵的尼瑪看了我一眼。他的回答讓我無可奈何。
    “我們兩小時才走三公裏多,這個速度已經很慢了。我們必須在天黑之前趕到卡沙村,要不然晚上就隻能露宿山裏了。你要知道,這裏可是狼群出沒的地方,晚上還是很危險的。”
    “狼!”
    以前隻在小說裏或者電影中出現的字眼,現在了出現在我身邊。我雖然有些不大相信,但尼瑪的表情告訴我,他不是在開玩笑。
    可能是覺得自己的話嚇到了我,尼瑪又加了一句:
    “不過,你也別太擔心。雖然以前的狼確實很凶殘,偶爾還攻擊村落,但這幾年狼已經很少了,很不容易碰到。”
    “哦,那快走吧。”
    我暫時還不想和狼打照麵,就隻有放棄了休息的想法,齜了齜牙,繼續向前麵走去。
    翻過第一座山,緊接著又是第二座山。到第三座山的山腳下時,我是徹底走不動了,背包一甩,就癱坐在了地上,也管不上狼會不會來光顧我了。
    “尼瑪大哥,我是走不動了。咱們歇歇吧。”
    看到我四仰八叉地躺在黃沙土上,尼瑪有些無奈,隻得坐在了我旁邊。
    “我們就休息這一次,把午飯吃了就前進。”
    午飯,很常見的字眼,炒飯、拉麵、蓋澆飯、蒸餃可以是午飯,湯鍋、火鍋、滿漢全席同樣也可以作為午飯,尼瑪的午飯是糌粑,我的午飯則是我好不容易在梁成那裏淘到的方便麵。由於沒有開水,我就隻有幹吃方便麵。我記得還是讀小學的時候比較盛行,但到了初中後,就知道了方便麵要泡著吃。其實我也不想幹吃,因為那樣隻能是填飽肚子,而對於補充營養沒有半分益處。但沒辦法,我喜歡方便麵多於糌粑。
    一口方便麵,一口白水,對於這樣的方式我已經進行了好幾天。由開始的特別不習慣到現在的無奈,這都是條件逼出來的,這是沒辦法的事,既然選擇了就得承受。
    “小羽,你這種從大城市來的人,我還真搞不懂,幹嗎和我們一起來遭這份罪?”
    尼瑪可能是看到了我臉上的苦色,主動說起了話。他的問題其實和卓瑪是一樣的,我為什麽來西藏?
    “不知道。”
    “也許是宿命吧。”
    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會加上了後麵一句。這句話並不是我想說的,好像是腦袋裏蹦出來的,難道我的現實就是假裝的?實際上我也是一個宿命論者,被社會所擺弄的人。
    “不管怎麽說,我還是覺得你們很不錯,能放下內地優越的生活,來到我們落後、艱苦的西藏,這本身就需要很大的勇氣。說實話,雖然去年那位大學生離開了我們卡當,但我一點也不怪他。他本來就不適合待在我們這地方,他注定就是一個生活在城市裏的人,而不是整天和我們待在一起的人。”
    尼瑪的目光落在了天空的白雲上,他的宿命觀一樣的強烈。
    “那你覺得我適合這裏嗎?”
    尼瑪轉過了頭,看了看我,笑著說道:
    “以後會知道的。”
    尼瑪說得不錯,很多事情是要靠實際行動去證明的,而不是靠兩張嘴。我現在都不敢確定我是不是能適應卡當的生活,何況外人,這隻能靠時間去證明。
    “走了,我們得加緊趕路。”
    尼瑪簡單收拾了一下,站起了身,向前麵走去。雖然我的腿疲倦得很,但我還是站了起來,跟上了尼瑪。
    我終究還是讓尼瑪失望了。天黑之前我們沒有到達我們的目的地——卡沙村,這當然歸功於我,歸功於我的腳,它到底沒有挑戰成功。看著腳府的血泡,我還能說什麽呢,它從落地就沒受過這樣的苦。從小到大,我沒有走過山路,都是在平原上,車接車送,這就是長在溫室裏的八零後。我不能不承認我就是“垮掉的一代”。
    尼瑪雖然對我的拖遝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但他還是沒有料到我竟是如此的不堪。看到我變回了四腳的爬行動物,他除了歎氣,隻能苦笑。我不是不盡力,實在是身體不濟,再加上缺氧,所以尼瑪並沒有責怪我。
    “我們找個山洞休息吧。”
    小山洞其實不能說成是山洞,隻是突出的巨石下麵一個能避雨的地方。可能尼瑪是考慮到安全,這樣起碼不會腹背受敵,但我還是擔心。
    “不會真有狼吧?”
    “應該不會,不過也說不定。”
    尼瑪的話等於沒說,他也拿不準。
    黑夜終於籠罩了大地,天上的星河一躍入目。山穀裏隻有河水的咚咚聲點綴著沉沉的黑夜,像一曲催眠曲,引人入夢。尼瑪吃了糌粑,躺在地上很快就入睡了。而我則睡不著,雖然很疲倦,但那種就像裸體在大街上躺著的感覺影響了我。我總覺得別扭,沒有任何遮蔽物的睡眠,對於我就像是時刻準備給人強奸似的,雖然我不是女人,但亦有同感。再加上尼瑪說的狼,我就更睡不著了,生怕一覺醒來身邊環視著一群狼,張著大口就往我身上招呼。我雖然不惜命,但還不想成為動物的美食。
    “你怎麽還沒睡?”
    不知什麽時候,尼瑪在我身邊坐了起來。
    “睡不著?”
    “唉,也真難為你了,來陪我們吃苦。”
    我看不清尼瑪的表情,但我知道他是在同情我。
    “沒啥,既然選擇了,就得承受。”
    “說是這樣說,但我也知道,你也不適應現在的生活。其實你也可以像去年那個大學生一樣,可以調走,調到環境好一點的地方。”
    “尼瑪大哥,你在說什麽!我是不會走的。”
    我的語氣有點生硬,尼瑪聽後笑了笑。
    “嗯,好樣的,是條漢子。”
    “可能要起風了,來,睡在我旁邊吧,暖和一些。明天還得趕路,沒有精神可不行。”
    尼瑪把他那張寬大的藏袍遞給了我,我聽了尼瑪的話,躺在了他的身邊,兩人共同搭一張藏袍。可能是身上有了遮蔽物的原因,我感覺好了很多。再加上尼瑪身上傳過來的熱量,暖暖的,對於狼群的擔憂也就不脛而走漸漸淌散。人就是這樣,有了關心和支持,膽量就會大很多,電視上的俗套未必不是沒有道理。
    如尼瑪所料,很快就起風了。風從西邊的風口淒厲地刮了下來。山體表麵的沙子被卷了起來,像惡狼一樣地撲在我和尼瑪身上。我和尼瑪不得不背靠著背鑽進了藏袍裏,把大腿留在了外麵,任由肆虐的風進行不間斷的洗禮。盡管如此,我的鼻孔還是進了不少沙土。我不得不變換各種角度來減少風沙的侵襲。
    可能是太疲倦的緣故,和風沙捉了半小時的迷藏後,我終於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風已經停了,狼到底也沒有出現。我掀開藏袍,站了起來,活動活動筋骨,發現昨天的疲憊已經無影無蹤。這就是年輕的,去得也快。
    “昨天睡得怎麽樣?”尼瑪從小溪邊走了過來。他手裏的水壺顯然已經灌滿了水。
    “還行吧。”
    “那就好。吃點東西,我們就趕路。”
    可能是經過第一天的磨煉,我的腳開始習慣了山路。後麵的路對於我就好走多了,雖然還是慢,但相比以往,已經有了很大的提高。中午的時候,我們終於達到了目的地,卡沙村。
    沒有“青青河邊草”,沒有“好大的一棵樹”,沒有“山外青山樓外樓”,沒有“稻花香兩岸”,更別說電燈電話了。卡沙村,這個位於大山腹地的藏族村落,它的存在,讓我真真切切地知道一個事實。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下,人類居然可以如此的頑強,不懼風沙,不懼冰霜,不懼酷寒,他們骨子裏透出來的是那份超脫的淡然。
    在山裏轉了七天,我走遍了卡沙村的每一戶藏家,他們身上具有的淳樸和善良是我印象最深的。他們不吃驢肉、狗肉,因為驢和狗是他們最忠實的朋友,對於朋友他們隻有尊重和敬畏。他們每天起來的第一件事是雙手合十,對著大山朝拜。以前我覺得是愚昧,但同他們接觸後,我才覺得那是一種信仰,一種與天地融合產生的信仰。盡管我不會去效仿,但對於一個個虔誠的人,我不得不從心裏產生了尊重。同時我又同情他們的清苦。和內地一樣,山區往往更落後於平原。說實話,我以前不知道什麽是苦,也沒有嚐過苦的滋味,但這次,卻讓我實實在在地體驗了一回。
    先說吃,俗話說“民以食為天”。從古到今,人們都在吃上下足了功夫。吃的文化可以說是博大精深,被一代代的大師演繹得繽紛華彩。就說中國聲名遠播的八大菜係,每一個菜係都可以做成一門學問。但在藏家,我發現吃原來不需要講究,它隻具有一個功能——把肚子填飽,這也是最原始的功能。泱泱幾千年,對於他們,這個理論沒有改變過。就拿牛肉來說,內地有不下於五十種做法,但在他們眼裏,就隻有生吃和熟吃的區別,味道他們壓根都不會去奢求,連想都沒想過。我雖然也不講究吃,但起碼我還知道方便麵的味道要好於糌粑,二者擇其一,我定選方便麵。他們卻相反,因為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連方便麵都沒見過,何談吃!
    再說住,這也是當下我國最流行的話題。在藏家,我對這個是深有體會。因為我整整一周都在尷尬中度過,七個晚上有四個晚上都是和村民住在一個帳篷裏,有五口人的,也有七口人的。我好歹是一個男人,還是一個年輕的男人,和少女少婦住在一個房子裏,成何體統,但我隻有漠然,不是我想占便宜,實在是沒辦法。我不可能一個人去外麵和大地親密接觸,那凜冽的寒風不是人能受得了的,再說,那也是對村民最大的不尊重。這就是現實,當我們很多人在追求“別墅”“電梯房”“花園洋房”時,他們還在群居,最古老的群居,隻是頭上多了頂遮風擋雨的帳篷。
    最後說行,李白有“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的詩句。但如果他能來卡沙,他一定會感慨:“藏地之難於蜀道,實乃天授也。”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缺氧。那曲的平均海拔就在4500米,而卡沙的平均海拔在5400米,含氧量隻有內地的40%左右。內地呼吸兩次,這裏要呼吸五次,才能獲得相同的氧氣,這就導致心髒所承受的壓力增大,供血會不足,人體的各種機能就會下降。在這裏行走,就算是空手,也相當於在內地負重三十公斤。如果爬山,就更糟糕了,負重會超出三十公斤很多。這放在誰身上都難受,我是深有體會。
    如此惡劣的生活環境,應該會出現頹廢的生活麵貌,但我在卡沙村的村民臉上沒有看到。
    通紅的皮膚,黯黑色的斑點零落其中,大眼睛,高鼻梁,一張天生就張開的雙唇,透露出的是滿滿的樂觀,這是一張眾生相。他們在山間穿行,在雪山底下駐足,仰望雪山成為了一種習慣。
    “岡底斯山神啊!我們的守護者,你永遠是那麽的巍峨,我們以是你的子民感到無比欣慰!”
    他們的悲喜與物質無關,樂觀好像是天生的,能歌善舞的男女老少,時常出現被風霜所定格的笑容,讓我印象深刻。我不明白,他們的淡然,他們的超脫,他們的樂觀、善良從何而來,這像是一個結,將我的心牢牢栓住,直到我遇見了桑吉活佛。
    桑吉活佛個子不高,圓臉大耳。他見到我時雖然沒有笑容,但我卻能感覺到他的那份慈祥,讓人有一種入定的感覺。我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無法理解,更不能解釋。
    “打卡哇撒(你好)!”
    桑吉活佛雙手合十,我也入鄉隨俗,合著雙手說道:
    “阿彌陀佛!”
    “年輕人,與佛有緣啊!”
    “與佛有緣?”
    我沒聽錯吧。就我這個造型,惡字掛嘴邊的人,還與佛有緣?我不知道桑吉活佛是不是隨便說說。我母親信佛,小時候我頂多會去陪她去燒香,難道這也算與佛有緣?
    “請進!”
    沒等我細想,桑吉活佛就把我們領進了禪房內。
    桑吉活佛的禪房和內地方丈的禪房大體差不多。隻是背後供奉的釋迦牟尼像有些不一樣,偏女性化,上麵有很多我看不懂的本地符號。
    “活佛,這一向身體還好嗎?”
    尼瑪顯然和活佛很熟,說話也隨便很多。
    “托蓮花生大師的福,還好。你阿爸身體還好吧?”
    “還好!”
    ……
    活佛和尼瑪一直用藏語說話。簡單的,我還聽得懂,但隨著話題的深入,我就蒙了。我的藏語水平畢竟不高,雖說我是語言天才,但那也得要時間,何況藏語也是一個獨立的語係,裏麵的詞規詞條還是很費腦筋的。
    既然聽不懂,我就索性觀察起釋迦牟尼像來。唐卡上的釋迦牟尼雖然沒有表情,但他的眼神卻傳遞著一種難以捉摸的神氣。和耶穌不同,他要祥和得多。
    “年輕人,你心中有疑惑?”
    活佛不知什麽時候把目光瞄向了我。他用的是普通話,字正腔圓,普通話說得比我還標準,這讓我吃驚不小。
    “不瞞大師,我心中確實存在一個疑惑。就是人為什麽而活?人到底該有什麽樣的追求?”
    這個問題在拉薩的醫院時我曾經想過,但沒有想通,我的智商和閱曆決定了我不可能搞懂這麽深奧的問題。這次有機會一吐心中疑惑,我肯定不會放過。
    活佛聽了我的話,站了起來。他走出了禪房,我也跟了出去。活佛看了看對麵的雪山,對著我說道:“你看對麵有什麽?”
    “雪山啊。”
    我毫不懷疑,甘亞寺坐落在半山腰。它的對麵是高聳入雲的岡底斯山主峰。可能是受全球變暖影響,它的雪線在上升。
    “你說錯了?”
    “錯了!”
    我瞪大了眼睛,又仔細看了看對麵,還是雪山啊!
    “雪山總會消融,世間萬物永沒有不變之理。你此時看到的隻是一個表象,在下一時又是另一個表象。人就是被太多的表象所迷惑,所以不能自拔。”
    “活佛,你的意思是不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活佛轉過頭,看了我半晌,說道:
    “萬般皆空,你能意識到這點,慧根不淺啊!”
    萬般皆空,我想我不是意識到的,而是壓根就沒去想過這個問題。泱泱大世就沒有我想去追求的東西,我還是相信“混”字哲學。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和佛學有聯係。
    “活佛,既然萬般皆空,那人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正如那些千裏朝拜的人,苦行還有什麽作用?”
    活佛沉思了一會兒,拍了拍我的肩膀,淡淡地笑道:
    “空納萬物,年輕人!”
    “空納萬物!”
    我仔細咀嚼著這四個字,有所獲,卻又說不上來。我本想向活佛問個究竟,但還是忍住了。出家人都喜歡打禪語,講求“悟”,我知道強求無益。
    從山腰到山腳,我不止一次回頭。甘亞寺不大,也不宏偉壯觀,但它卻能巧妙地和周圍融為一體。它的靜謐與安詳,仿佛在傳達一種信息,本自然而存!這也許就是我的悟,我仿佛明白了村民臉上所體現的那種安詳,我又想到了釋迦牟尼,想到了那雙眼睛……
    從卡沙村回來,我第一件事就是跑向廚房,找高壓鍋。一周沒見到白米飯,這對於我就是個“悲催”。我實在是吃不慣生牛肉還有糌粑。
    但遺憾的是,高壓鍋裏空空如也,廚房裏也沒有見到我想吃的東西。我準備操刀做飯,但想起上次的糗事,還是放下了手中的菜刀,走出了廚房,來到了街上的小賣部,準備先買一袋方便麵再說。
    但很不巧,我剛拿起手中的方便麵,就看到查亞和尼瑪一起走了過來。
    “哎呀,你怎麽吃方便麵,你不知道這個沒營養嗎?”
    “要你管。再說了,不吃方便麵吃什麽?”
    這時一旁的尼瑪搭腔了。
    “小羽吃不慣我們這邊的東西,這次下鄉可沒少遭罪。”
    尼瑪說的是實話,特別要強調的是生吃牛肉,那股味道還可以將就,但我的牙齒就明顯不能勝任賦予它的工作了。嚼了半天,嘴都歪了,牛肉還是一如既往的緊湊,沒有半點被嚼碎的跡象,害得我隻有喝酥油茶完事。可能是胃還不習慣生牛肉,我上廁所就成了常事,但偏偏鄉下沒廁所,我又是死愛麵子的人,於是不得不跑到老遠的地方去舒服。風往往這個時候也不配合,專揀我舒服的時候來騷擾我。沙礫不停地打在屁股上,一陣陣生疼。幾次下來,我真是連死的心都有了。可悲的是這樣倒黴的日子還不是一天兩天,結果我的體重是飛速下降。原本我還勉強稱得上一個肌肉男,現在是盛名難卻。我發現我身上的骨頭明顯多了起來。
    下次再下鄉,我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帶上大米。重一點無所謂,全當練體力了,免得到時滿山找避風的廁所,那不是“悲慘”兩個字能形容的。
    查亞走到我身邊,饒有興致地看了看我,說道:“難怪,幾天不見,你都變樣了。我還以為你整容了呢。”
    我聽了這話,正想發火,卻被查亞的下一句話打斷了:“算了,看在你為我藏族同胞服務的基礎上,我今天犒勞你一下。”
    “犒勞,什麽犒勞?”
    我還一頭霧水,查亞拉著尼瑪就走進了派出所。我趕緊跟了上去。
    查亞來到廚房,掃視了一眼,然後對著我說道:
    “燒火會吧?”
    “會啊。”
    “那還愣著幹嗎?”
    “哦。”
    可能是胃空沒力氣,我沒有和查亞計較。急匆匆地走出廚房,來到外麵,搞了些燒火用的牛糞,當起了夥夫。
    西藏不同於內地,他們燒火都是用牛糞。牛糞曬幹後,是一種很好的燃料,無汙染,真正的綠色環保,唯一不足的是就是有點味,但是習慣了也就無所謂了。
    很快,我終於發現了男人和女人的區別,也就是我和查亞的區別。她是搞技術的,我是賣勞力的,雖然有些不搭調,但配合出來的結果還是不錯的。自從到了西藏,我就沒有嚐到過如此美味的菜,色香味均是大師級水平。
    “又偷吃,拿開你的手!”
    “啪”的一聲,我又挨了查亞一鏟子。我使勁咽了一口口水,恨不得把盤子端走。但還是沒那個膽量,隻能無奈地看著這個有著一雙魔手的女孩。
    “別用無辜的眼神看著我,沒用!”
    “加火!”
    “哦。”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
    端菜到飯廳的時候,尼瑪莫名其妙地對我說了一句。
    “誰娶到我們的查亞,這輩子就幸福了。”
    我不知道尼瑪是什麽意思。但可以肯定的是,誰娶到查亞,這輩子都別想消停。
    吃飯的時候,我徹底成了配角。我不知道查亞哪來的那麽多話,硬是把固執的所長還有憨厚的尼瑪逗得哈哈大笑。吃到中途,所長才終於想起了我。
    “譙羽,你要跟查亞多學習學習。”
    “學習?”
    由於我一直在狼吞虎咽,隻聽到了所長的後一句,所以沒搞懂是什麽情況。還好,旁邊的尼瑪給了提示。
    “所長是說,你得跟查亞學學怎麽做飯。可別忘了,以後你可是主廚。”
    我不知道我的命咋這麽苦,做飯成了我的專業。我是男人,成天圍著灶台轉算怎麽回事。但無奈的是,誰叫我的資曆最新,這就是職場,新人是沒有資格反駁的。
    我鬱悶地夾了一口菜送進了嘴裏,這一切都被查亞看在了眼裏。
    “小警察,怎麽你還不願意?”
    “願意,願意。”
    雖然嘴裏是這樣說,但心裏那個堵,還是沒法用言語形容的。我吃是非常樂意的,但做,可不是我的愛好,看來以後找老婆是得找個能做飯的。如果用腦子算一下,平均每天把做飯的時間節約下來起碼有一小時,一年56小時,如果算上婚後再活50年的話,那就是18350小時,這麽長的時間我可不想浪費在灶台上。
    但生活往往就是無情的,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吃完飯後,幾個人筷子一放,桌子上的戰場不用說,隻有我打掃了,雖然誰也沒有強迫我,這也許就是職場。我忽然想念起了大學生活,那個時候,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啤酒瓶從來是喝了就扔,走路從來都是橫著走,就算是校長在我麵前我也不會高看一眼。真是世易時移,豪放與不羈終於還是屁顛屁顛地遠去了。
    將桌上的東西收拾幹淨,我趕忙回到宿舍準備洗漱睡覺。下鄉時不但肚子沒吃飽過,覺也沒有睡好。我實在不習慣和一大群人睡在一個房間,何況還有女人、小孩。再加上他們很少見到漢族人,很多時候,小孩子都是把我這個漢族人當天外來客看,於是晚上有小孩找我聊天,早上還有小孩看我睡覺。想休息好,明顯是天方夜譚。
    可我剛準備洗漱,查亞背著雙手就進來了。
    “小警察,幹嗎,這麽早就睡覺了,天還沒黑呢。”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知道說不過她。
    但查亞好像明白我的意思。她把目光瞄向了我書桌上的一個相框,相框裏是我十五歲那年和母親的合影,這也是我和母親唯一的合影。
    查亞拿起銀色的相框,邊看邊說道:
    “這是你母親嗎?還挺漂亮的。”
    “給我!”
    我上前一把就奪過了相框。可能是我的動作偏大,查亞一個趔趄,要不是被旁邊的書桌擋住,肯定要滑倒在地上。
    “你幹什麽,不就看看照片嗎?好歹今天人家幫你做了一頓飯,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有。”
    我自知理虧,沒有說話。
    見我像木偶一樣,查亞跺了跺腳,然後走了出去。臨到門口時,還不忘回頭罵了我一句。
    “我討厭你!”
    查亞的腳步聲慢慢消失了。我則放下了相框,用毛巾仔細擦了擦,然後放回原處。相片裏的母親還是那樣年輕,燦爛的笑容裏滿是對生活的熱愛。可相片畢竟隻是相片,它改變不了現實。
    可能是晚上一下吃得太多,半夜的時候,我又不得不頻繁上起了廁所。我的一陣陣腳步聲,還是引來了所長的注意。
    “譙羽,你在外麵‘乒乒乓乓’地幹什麽?”
    “拉肚子。”
    “那你趕快去格桑那裏拿點藥啊!”
    “不用吧,沒那麽嚴重。”
    但後來的病情明顯超出我的預料,我的兩腿越來越軟。不得已,我還是走出了院子,來到街上,敲響了格桑診所的門。
    可能是我敲門的聲音太小,半晌過後,屋裏才有反應。
    “誰啊?”
    是查亞的聲音。她姐姐格桑陪她母親去縣城做檢查了,留下她在診所幫忙。
    “我!”
    “你是誰啊?”
    “我是譙羽。”
    “譙羽,哪個譙羽?”
    我知道查亞這是在報複,可也計較不了那麽多了。因為我的力氣實在不允許我說太多的話。
    “派出所那個譙羽……”
    “不認識,我怕是壞人。”
    查亞的聲音有些發嗲。我聽了恨不得轉身就走,但肚子不爭氣,轟轟隆隆響個不停。
    “姑奶奶,求你了,快點開門給點藥吃,我快撐不住了。”
    臨到後麵,我近乎是哭腔。
    門終於開了,我立足不穩,一下就栽在查亞的懷裏。查亞顯然沒想到我會如此的不堪,愣了愣神,然後趕忙把我扶到椅子上。
    “你到底怎麽了?”
    “拉肚子,快點給點特效藥吃。我快虛脫了。”
    可能是我的神情太過狼狽。查亞半掩著嘴,似笑非笑地走向了藥櫃,然後從櫃子裏拿出了一個像人參一樣的草根,遞給了我。
    “這是什麽?”
    “藥啊。”
    “就這個?”
    我看了看手中發黃的草根,心裏打起了鼓。這沒名沒姓的,要是查亞趁機整我怎麽辦。我想了想,還是把眼睛瞄向了藥櫃,那裏起碼有國家認證的。
    可能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查亞從我手裏拿過草根咬了一口,然後又遞給我。
    “這下,不怕了吧?”
    我看了看查亞,然後一咬牙,將半截草根送進了嘴裏。
    “來,喝口水。”
    我接過查亞遞過來的水杯,一仰脖子,水就下了肚。很快,奇跡發生了,剛才還在趕集的肚子安靜了下來,一陣陣熱流在裏麵流轉,那種想上廁所的衝動也無影無蹤了,整個全身都輕鬆了下來。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頭靠在椅背上,我沒發現比現在更舒服的時候,簡直就像是武者打通了任督二脈,整個身體通透無比。
    “怎麽樣,我沒害你吧。這可是神山上采的藥,靈著呢。我們這裏都用它來治百病。”
    查亞顯然是從我臉上讀懂了什麽,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態。
    “那這個多少錢一株?”
    “你要幹嗎?”
    “拿出去賣啊。這麽好的東西,市場上絕對會搶瘋的。”
    我也不知道這個時候的我為什麽也市儈了一次,但迎來的是查亞的鳳爪。她揪著我的耳朵將我往屋外推。
    “滾,有多遠滾多遠!”
    “你……”
    我話還在嘴裏,查亞“砰”的一下就把門關了。我的額頭毫不客氣地迎上了鐵門,我疼得跺了跺腳。可憐我那遭罪的額頭,明天肯定會自發地變大。
    我悻悻地回到宿舍,越想越想不通,這查亞是哪根筋不對了,怎麽翻臉比翻書還快?我的態度是那麽的誠懇,甚至連一個髒字都沒帶,可怎麽她就發火了呢?唉!女人真是難惹的動物,特別是查亞這種女人,行事做人全沒規律可循,以後還是少接近為妙,免得到時死無全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