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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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然明知錯了我還是愛著這個可惡的男人,哪怕他毀掉我對整個世界的信任和憧憬,讓我變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可憐蟲,可是我還愛著他。
    祁樹禮是言出必行的人,我出院第二天他就來敲我家的門,隨從跟在後邊,提著花籃水果,還有各種營養品。我站在門口沒好氣地問:“幹嗎?”
    “帶你到天上兜風啊,趕緊跟我走吧,今天我特意騰了空!”
    “啊?”
    “啊什麽啊,直升機就停在我公司的樓頂,都在等著呢。”祁樹禮說著吩咐隨從,“把東西先放進去。”我還是有點兒不相信,“真……真的開直升機啊?”
    “我像是在開玩笑嗎?”祁樹禮覺得好笑,拍拍我的肩膀,“趕緊的,今天天氣很好,風也不大,很適合在天上兜圈。”
    於是我就那麽匆匆忙忙地被祁樹禮拉去他公司的樓頂。他公司的寫字樓有三十八層,偌大的樓頂被改造成停機坪,因為是頂層,周圍又沒有更高的樓,因此一般人很難發現樓頂停著架直升機。我問祁樹禮怎麽不停在公司樓下,多拉風,祁樹禮非常有底氣地說:“我們公司不需要靠在樓下停架直升機來彰顯實力,還是低調點兒比較好。”
    嘖嘖嘖,沒事就到天上兜風也叫低調!
    但我不得不說,祁樹禮今天的衣著跟以往西裝革履的樣子很不同,他穿著件皮衣夾克,戴著耳麥和墨鏡,酷得讓我差點兒以為他剛拍完哪部好萊塢大片。
    祁樹禮邀我坐在駕駛室陪著他,飛機盤旋而起掠過樓頂的時候我尖叫,祁樹禮就哈哈大笑。我捂著眼睛根本不敢看下麵,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種感覺,除了緊張,全身血脈賁張的刺激也是顯而易見的。我尖叫聲不停,祁樹禮拉開我的手,“考兒,對我的水平有點自信嘛,這風和日麗的天氣開直升機對我沒任何難度!快看快看,那不是你上班的電台嗎?”
    我嚐試著透過指縫看向機窗外,城市的高樓、棋盤一樣的公路、鬱鬱蔥蔥的公園和縱橫交錯的立交橋盡收眼底,廣電大樓醒目的建築就在腳下,我驚呼,“哇——”
    祁樹禮降低高度,圍著廣電大樓繞了好幾圈。他駕駛技術非常嫻熟,從容不迫的樣子就跟開個玩具似的,還不時逗我笑。我漸漸放鬆,開始真正放鬆心情投入到藍天的懷抱。
    原來飛翔的感覺是這般愜意,放眼望去,人世間的繁華就在腳下,個人渺小如沙粒,深覺再大的悲喜放到這滾滾紅塵間都不值一提。命運不可掌控,至少可以讓自己不再那麽痛,放手未必是失去,隻是另一種頓悟而已,悟透了看穿了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到我。
    祁樹禮觀察著忽然安靜下來的我,“考兒,在想什麽呢?”
    “哦,沒什麽,就覺得很開心。”
    祁樹禮嘴角勾起笑,“開心就好,我也覺得很開心,真希望跟你就這麽飛下去。”
    “怎麽可能,總有終點吧?”
    “生命是有終點的,愛卻沒有止境。”
    我咳嗽起來,牙都酸了,若非親耳聽見,怎麽也不會相信這樣肉麻的話出自祁樹禮之口。耿墨池從來都不說這種肉麻的話,真不知道他是從哪兒學來的。
    “考兒,那個是不是耿墨池的公寓?”祁樹禮招呼我。
    我低頭俯瞰,“沒錯。”
    “要不要我降下去到他窗前飛兩圈,跟他打個招呼?”
    我白他一眼,這男人太壞了!
    忽然,我又意識到不對,斜眼看他,“你怎麽知道耿墨池的公寓是這棟樓?”
    祁樹禮笑而不語。
    “說啊,你怎麽知道的?”
    “這有什麽難度嗎?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不瞞你說我對他很有了解的興趣,有時坐直升機去鄰市出差都會特意在他樓頂繞兩圈再走的。”
    真是惡趣味,耿墨池聽到這話肯定會吐血!不止這,祁樹禮這時還提醒我,“趕緊拍照啊,多美的天空,拍下來!”
    “嗯!”我掏出手機拍照,各角度完美呈現藍天白雲和俯瞰的城市街景,當然還跟祁樹禮合影了兩張。這位霸道總裁笑得不亦樂乎,將他的惡趣味發揮到極致,拍完照問我:“要不要發個微博?”
    “發微博?”
    “曬啊,我都友情出鏡了就是為了幫你曬!”
    “……”
    先生,你真的是一點兒也不低調好不好?
    我們在天上大約飛了一個多小時才下來,祁樹禮將直升機妥妥地停在公司頂樓上,螺旋槳卷起的風將我的長發高高地揚起。祁樹禮小心翼翼地扶著我下機,牽著我的手一路飛奔。
    下了樓,祁樹禮趁熱打鐵又請我吃晚飯,吃完飯又送我回家,在小區門口他要司機停下車,然後下車跟我在街邊說話。
    祁樹禮看著我猶豫片刻,試探地問:“考兒,我剛好這周末要去趟香港,你要沒什麽事就陪我一起去吧?”
    “什麽,去香港?”
    “是,去出個差,我帶你去那邊散散心?”
    “不必了,我沒有你想的那麽脆弱,事情都過去了我也沒事了,真的,一點兒事都沒了。”我委婉地拒絕,鬼才跟你去香港。
    祁樹禮於是不再說話,目光忽然越過我看向我身後,表情意味深長。
    我狐疑地扭頭看去,愣住,耿墨池的車就停在後邊,是剛來的,還是來了許久,不得而知。他站在車邊看著我,目光在我和祁樹禮身上掃來掃去,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悅。
    我有點尷尬,問他:“你來幹嗎?”
    耿墨池並沒有回答,而是充滿敵意地看著祁樹禮,那眼光一點兒也不客氣。祁樹禮很有風度地上前跟他寒暄:“耿先生,好久不見。”
    “你大概並不願意見到我吧?”耿墨池冷笑。
    “哪裏,應該是你不願意見到我,瞧,你臉上都寫著呢。”祁樹禮存心挑釁,臉上還笑嗬嗬的。
    我隻能息事寧人,“行了,frank,你先回去吧,謝謝你今天帶我到天上兜風。”
    “沒事,隻要你開心有空我就帶你兜風!”祁樹禮不顧耿墨池僵冷的臉,含笑看著我說,“哦,對了,考考,那我周末就直接來接你好了,你不用帶太多行李,需要什麽去了香港再買。”
    “什麽?”我沒反應過來。
    “你看你,剛都說了,我們訂的是上午十點的航班飛香港,盡量早點兒出發,怕路上堵車。”
    祁樹禮說得煞有介事,耿墨池的臉瞬即拉下來,“香港?”
    祁樹禮忙解釋:“哦,我剛好周末要去香港出趟差,順便把考考帶過去散散心。”
    考考,考考……
    我脊背的冷汗都冒出來了,根本不敢看耿墨池的眼睛,隻覺那眼光刀子似的裹挾著寒風嗖嗖地飛過來。我瞪著祁樹禮,這家夥真是夠毒辣,明明我剛剛已經拒絕了,他竟然當著耿墨池的麵又重提,還故意製造我已經答應了他去香港的事實,既刺激了耿墨池,又讓我再無拒絕的餘地。
    我騎虎難下,尷尬不已。
    耿墨池直直地看著我,眉心突突地跳,“白考兒,你真的要跟他去香港?”
    “我……”
    祁樹禮搶過話,“耿先生,考考去哪裏好像並不需要跟你報備。”
    “好,你夠狠!”耿墨池指了指他,掉頭就走。
    祁樹禮還不忘客套,“慢走,不送。”
    “frank!”我嗬斥。
    目送耿墨池上車駛離街邊,祁樹禮臉上的笑意隱沒在黑暗裏。他轉過臉看著我,“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如果你對他還抱有幻想趁早死心,你已經被他傷得體無完膚,你還想把命交給他嗎?”
    “不關你的事!”我轉身就走,頭也不回。
    祁樹禮也沒追,但直到我上樓洗完澡熄燈睡覺,他的車一直都停在樓下。第二天我上班時,在小區門口的垃圾桶邊看到一地的煙頭……
    我當然沒有跟祁樹禮去香港,慪一時之氣對這已經混亂的局麵於事無補,愛也好恨也好,該我承擔的我逃避不了。對於已經成陌路的某人,我也不願去多想了,愛怎麽著就怎麽著吧,我不好過,我相信他也不會比我好過到哪兒去。被米蘭纏上,他就自求多福吧!
    祁樹禮去香港後有天晚上在微博上發了張照片,目測應該是從太平山上俯瞰夜景時拍的,密密匝匝的燈海,霓虹閃爍的高樓,瓊樓玉宇好似水晶堆砌,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那種眾生繁華如夢似幻的感覺想必讓祁總裁頗有感觸。所以除了照片他還配了段英文,翻譯過來大意是:
    “如果有來生,如果我更早遇見你,你能將你全部的愛給我嗎?”
    我當然明白這話是對誰說的,隻能裝瞎,可讓我感到意外的是,我發現耿墨池在那條微博後有留言,也用的是英文,翻譯過來是:“做夢!”
    當時是在會議室,我正在開會,刷微博刷到耿墨池的留言後心情那個複雜,真是140字都不夠表達的。我趕緊關了手機屏幕,繼續裝瞎。
    到了晚上,吃過晚飯洗了澡在陽台上喝茶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拿出手機點開那條微博,霸道總裁竟然不急不躁地回複了耿墨池,借用的是某位企業家廣為流傳的名言:
    “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還配了個笑臉的表情。
    我一口滾燙的茶剛入口,全噴了出來。我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得到祁樹禮回複耿墨池留言時的嘚瑟樣,這家夥的腹黑毒舌較之耿墨池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偏這兩男人掐上了,祁樹禮此後連發幾條微博明嘲暗諷耿墨池沒有擔當,不配擁有珍貴的愛情,耿墨池當然也不是善茬,以犀利的言辭譏諷祁樹禮意欲染指自己的前弟媳,亂了輩分,人所不齒,滿口仁義道德實則內心齷齪。
    可憐祁樹禮自小讀書不多,聽說初中沒讀完就輟學,十幾歲就漂洋過海去了美國,從此再沒接受過正統的中文教育,旅居海外二十多年,中文於他而言早就不具母語的意義,耿墨池罵他的很多話我估摸著他多半看不大明白,而且別人罵他的話他也不方便拿去問秘書,於是時不時地就打電話問我,“考考,什麽是不齒?”“齷齪是不是很不好啊,什麽意思?”“考考,耿墨池在微博上老罵我,你得幫我說啊,我是在給你出氣!”
    我頭都大了,於是告訴他:“你百度!”
    可是祁樹禮日理萬機,每天的時間都是以分秒計算的,哪有閑工夫去上網,偶爾刷下微博都得見縫插針擠時間,於是他跟我提出一個請求,“要不這樣吧,考考,你教我中文怎麽樣?”
    當時是在電話裏,我沒聽明白,“你說什麽,我教你中文?”
    “對啊,你當我中文老師!”
    “我沒空!你這麽有錢還怕請不到中文老師嗎?”
    “我跟別人不熟啊,你教我中文最合適不過了,我可以付很高的工資,你開價!”
    “frank,你就別給我添亂了,我怎麽可能當你的中文老師!”
    耿墨池要知道了,還不得滅了我。
    祁樹禮很聰明,一下就猜到了我的顧慮,他在電話裏煽風點火,“考考,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你怕耿墨池不高興,可是你看,他娶了你閨蜜讓你都這麽不高興了,你幹嗎還考慮他高不高興啊?他現在是別人的老公,他的喜怒哀樂已經與你無關,你怎麽讓自己開心嗨皮才是最重要的!”
    我接不上話,是啊,他都對我這樣了,我幹嗎還管他高不高興?
    祁樹禮見我沒吭聲,又趁熱打鐵繼續遊說,還開了個天文數字的價錢,上一節課抵我三個月的工資。我是個俗人,能讓耿墨池不高興,又能賺這麽多的錢,我想我沒有理由推辭。雖然我口口聲聲說放下了,不去想了,但心裏始終憋著一口氣,人在做天在看,我並沒有對不起他,隻有他對不起我,那我還有什麽好顧忌的,就這麽著!
    於是我答應做祁樹禮的中文老師,他非常高興,簡直高興壞了,在電話裏語無倫次。我們約定每周一節課,上課地點我來定。我當然不會引狼入室讓他來我家,也不會上門到他家,上課就是上課,我不會給他想入非非的機會,我把上課的地方定在他辦公室,有公事公辦的意思。祁樹禮有點猶豫,支吾著說:“辦公室?不好吧,要不我在酒店包個套房,作為上課專用?”
    我心裏哼了聲,去酒店開房,你倒是會想啊!
    “辦公室挺好,我會更自在!”
    “好吧,就聽你的。”
    祁樹禮拗不過我,隻好答應在他辦公室上課。
    第一節課選在幾天後的周末,祁樹禮顯然精心準備過,我一走進他的辦公室眼睛就瞪得老大,房間內擺滿鮮花、水果和各種精致的點心、零食,甚至還有紅酒,布置得十分溫馨浪漫。我在心裏嘀咕,敢情這家夥把上課當約會了,居心叵測!
    我在沙發上剛落座,祁樹禮就在我身邊坐下,將茶幾上的車厘子放我跟前,笑容讓人如沐春風,“來來來,先吃點兒水果,這是你愛吃的。”
    “你怎麽知道我愛吃這個?”
    “哦,我去過你家兩次,每次都看到你在吃這個,我想你可能很喜歡吃。”
    我白他一眼,手朝對麵的沙發指了指,“坐那邊去。”
    “嗯?”
    “坐那邊去。”
    祁樹禮嗬嗬笑了下,乖乖起身坐到了對麵沙發上。我目光掃了下他,明明是在辦公室他卻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西裝革履,他穿得很休閑,淺灰色的開司米毛衫,白色的褲子,胡子剛刮過,神清氣爽眉目舒展,看上去心情相當不錯。
    其實客觀地說祁樹禮的樣貌和氣質在商人裏算是很出類拔萃的,他不是那種肥頭大耳的類型,身材保持得很好,這說明他飲食很節製,或者有堅持健身,否則都四十出頭了不可能還有這麽好的狀態,穿什麽衣服都有款有型,氣度不凡,之前米蘭對他動心思不是沒緣由的。
    “你這麽看著我幹嗎?”祁樹禮察覺到我在打量他,回以溫柔的目光。
    “我在想怎麽教你呢。”我琢磨了下,順手拿起一個梨啃了起來,“這樣吧,我先問你幾個問題,看你的中文底子怎麽樣,後邊好有針對性地給你上課。”
    “好啊,你問。”
    “《紅樓夢》是誰寫的?”
    祁樹禮想了下,很高興地舉手,“這個我知道,曹雪芹。”
    我點頭,心想這都不知道我就直接拍死你,《紅樓夢》可是我的最愛!
    我接著問:“《西遊記》呢,誰寫的?”
    祁樹禮愣住了,“《西遊記》……”
    “作者是誰?”
    他尷尬起來,搜腸刮肚的樣子頗為滑稽,“等等啊,我想想,我原來是知道的,我小時候還看過《西遊記》的小人書呢,都幾十年了有些記不清了……”
    “廢話少說,你就說是誰寫的!”我不耐煩了。
    祁樹禮顯然想不出,開始耍滑頭,嗬嗬地笑,“考考,我學中文跟《西遊記》是誰寫的有關係嗎?”
    “你說呢?”我翻他白眼,“這是最基礎的中文常識,連小學生都知道的答案你卻答不上來,我怎麽教你啊?”
    “哦,這樣啊,我不是不知道,是記不太清了,你讓我再想想嘛。”祁樹禮顯然沒有放棄,想了半天,眨巴著眼睛欠扁地問,“是……孫悟空寫的?”
    “……”
    我歪著頭瞅著他,真佩服自己沒有將手上啃了一半的梨朝他扔過去,我簡直崩潰,沒好氣地說:“那《三國演義》還是諸葛亮寫的,對吧?”
    他一本正經地想了想,“不對,應該是……曹操寫的吧?”
    我噌的一下從沙發上跳起來。
    “祁樹禮,你就一文盲!”
    “考考,別生氣嘛,我保證我會認真學!”祁樹禮起身拉我坐下,“我是個苦命的孩子,小時候家裏窮就沒好好讀過幾天書,出國後我當了很多年勞工,能活下來就不錯了,哪有機會學中文!那時候滿腦子都是掙錢掙錢,對生活唯一的期望就是能吃飽飯,不挨工頭的打,後來慢慢地境況好了點兒,再後來有了自己的企業,我越來越忙,一年之中大部分時間都在天上飛,跟各種各樣的人見麵談生意,說的都是英文、德文、法語,哪裏用得上中文!”
    祁樹禮說得很誠懇,我也相信他說的都是事實,他一個華人,沒文化沒背景,能奮鬥到今天確實不容易,我也不能太過責怪他。
    祁樹禮繼續說:“我其實還算好的,至少能說中文,不是太生僻的字我也看得懂,不像我認識的好多很早就過去的華人連中文都說不好,他們的後代也是,所以考考,你多擔待些啊,你就把我當文盲當小學生都ok的,我什麽都聽你的,好不好?”
    他越是這麽說,我反而於心不忍了,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吃過很多苦吧?”
    他淡淡一笑,“是啊,吃了很多苦,不過都過去了,我也很少想了。人嘛,這輩子哪兒能都是一帆風順呢,吃點兒苦受點兒磨難很正常。”
    說得這麽雲淡風輕,但背後的艱辛恐怕隻有他自己清楚,說出來的苦不是真正的苦,真正痛苦過的人從來不會以眼淚示人,他們通常會微笑,說起過去頂多聳聳肩膀,很無所謂的樣子。就如眼前的這個人,連眉眼裏都是笑意,但他的內心,又有誰知道呢?
    “可你底子這麽差,我怎麽教你啊?”這才是讓我抓狂的地方。
    祁樹禮馬上說:“從頭開始教啊,我們可以一周上兩到三節課,白天晚上都可以,隻要我人在星城我就會盡量擠時間安排上課,你看可以嗎?”
    我嗤之以鼻,“你以為我不上班了是吧?”
    祁樹禮還要說什麽,我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我眼光溜過去,心下一驚,屏幕跳動的是“我愛的他”,耿墨池打來的!
    祁樹禮不是傻子,一看屏幕顯示就知道是誰的電話,剛剛還滿是笑意的臉瞬間陰了下來。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兩個人都不說話,手機鈴聲在寂靜的辦公室裏尤顯得驚心動魄。
    “你是不是又在微博上發了什麽?”我問他。
    猜都猜得到,祁樹禮肯定在微博上發了我給他當中文教師的消息,耿墨池看到了,於是打電話過來質問,我是不必在乎他的感受,但也沒想過要這麽張揚。
    我伸手準備去拿手機,祁樹禮卻已經搶先把手機拿了過去,他直接摁掉電話,然後在屏幕上點啊點的。我瞪眼看著他,他要幹嗎?
    祁樹禮很快操作完畢,把手機還給我。
    “我把他的號碼拉入了黑名單,這樣你就不會被騷擾了。”
    “……”
    我張口結舌,說不出話。
    “忘掉他吧,你的人生已經與他無關,讓他徹底地退出你的生活!”祁樹禮表情嚴肅,他嚴肅的樣子帶著毋庸置疑的威懾力,“考考,我不希望你繼續被他傷害……”
    “別考考、考考的,我又不是貓狗!”我莫名地就來火了,騰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胡亂收拾了東西準備走,“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我還有事!”
    一見我發火,祁樹禮急了,“考……考兒,課還沒上完呢……”
    “我說上完了就上完了,你底子這麽差先自個兒好好補補吧!”我從包裏掏出兩本古詩詞的書扔給他,“想要學好中文,先提升下中文的鑒賞和修養!沒事就多看書!”
    祁樹禮拿起那兩本書一看,“《唐詩三百首》?”
    “還有宋詞!”我氣衝衝地朝門口走,祁樹禮追上來,“考考,考考……”
    我轉身惡狠狠地指著他,“我再說一次,別叫我考考!”
    “考……考……”
    不容他說完門就被我摔上,祁樹禮的臉被我關在了門後,待他再追出來的時候,我已經奔進電梯。我也說不清為什麽突然失控,當時腦子裏整個都是昏的,我像隻無頭蒼蠅似的亂撞,完全沒了方向。出了寫字樓,我茫然四顧,街頭車來車往行人匆匆,滿眼皆是陌生人,我不知道要去哪裏,心口像被什麽堵著一樣,想哭,卻根本沒有眼淚。
    我掏出手機,點開微博。
    果然,祁樹禮早上發了條微博,背景是布滿鮮花和水果的辦公室,照片上附有文字,“考考答應做我的中文老師了,今天是第一節課,好期待!”
    而耿墨池在微博下回了他兩個字,“無恥!”
    我看著那兩個字兀自發笑,無恥,誰比誰無恥呢?我們誰都別說誰了,都是一路貨色,你不讓我好過,我又豈會讓你心情舒暢?讓見鬼的愛情去死吧,屏蔽掉你的電話是對的,你這樣的人隻配被我拉入黑名單。你既是我生命中的匆匆過客,我就不會讓你再主宰我的人生!
    我大步朝地鐵站走去,唯願自己消失在人海。
    祁樹禮的中文課後來又上了幾節,他確實是擠時間上的,每次上完課不是趕去重要的談判會議就是奔向機場,他自己也挺用功,不僅隨身都帶著我給他的詩詞,還開始讀名著,遇到看不懂的地方就會打電話問我。櫻之說這等於是給了祁樹禮更多的機會,我說沒辦法啊,他中文爛成那樣,又經常跟老外談生意,太丟人現眼了。
    至於耿墨池,我們已經斷了聯係,我也不上微博了,眼不見心不煩,我實在不想讓這個人繼續影響到我的生活。但我忽略了還有米蘭的存在,她是不會把我忘了的,我至今不太理解米蘭那天打電話約我喝茶的真實意圖,是試探?是警告?還是炫耀?我真不知道,但我又不能不去,人家可是等著看我的好戲,那就看唄,誰看誰的戲還指不定呢。
    我和米蘭約在黃興路步行街附近的一家女士生活館見了麵,那是城裏闊太太和小情人們顯擺的地兒,有美容美發、健身美體、香熏spa,還有咖啡茗茶和俱樂部,沒想到米蘭如今也湊起了這個熱鬧,而且派頭很誇張,趾高氣揚的,好像她生來就應該在這種地方出沒。
    一想也是,她現在攀了個有錢的主,不使勁兒花錢就太虧了。耿墨池的財富雖遠不及祁樹禮龐大,但滿足米蘭的虛榮還是綽綽有餘的,因為我知道他的收入來源並不僅僅是彈鋼琴,那隻是他家底極少的一部分,他還有其他的產業,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他擁有其繼父所屬企業的股份,隻是耿墨池對經商不感興趣,他不參與經營,他的世界裏隻有鋼琴,即使一年到頭什麽事都不做,連鋼琴也不彈,他名下的股份仍能給他帶來源源不斷的財富,這就是有錢人的資本。說到底耿墨池其實是個隱形富豪,為人低調,他享受財富給他帶來的優質生活,但並不刻意去顯擺財富,一般人看不出他有錢。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也沒想過要花他的錢,當時我滿腦子都是愛情,被愛情蒙住了眼睛哪兒還會注意到他有錢沒錢?現在好了,終於有人花他的錢了,我真替他高興。
    米蘭當然是最高興的,她財大氣粗地跟我說:“今天約你出來是想好好跟你聚聚的,本來還想把櫻之約出來的,但我想她可能不太習慣這種地方,所以就沒叫她。我們好久沒在一起了,你想做什麽盡管做,這兒的香熏spa很有名的,待會兒我們去感受下?”
    當時我們正在做頭發護理,我瞅著衣著光鮮改頭換麵的米蘭,笑而不答。
    米蘭也時不時地瞟我,繞了半天,終於切入正題,“考兒,我知道你這陣子心裏不好受,你肯定在生我的氣,我也沒有辦法啊,他死心塌地的要娶我……其實那次我去上海的時候他就對我有表示了,可當時你跟他在一起,我沒有正麵回應他,那天他不是帶我出去吃飯嘛,送我回酒店的時候我們在車裏吻了很久,他喝了點兒酒,跟我說了很多他心裏的煩惱。那時候我就覺得他蠻可憐的,也知道他掙紮得很痛苦,你千萬不要以為婚禮上的事是我跟他串通的,我真的一點兒也不知道,櫻之後來打電話罵我,說我不要臉,可是這能怪我嗎?”
    原來在上海他們就勾搭上了。
    我依然保持著笑容,聽她繼續說下去。
    “櫻之那天罵了我之後,我哭了很久,墨池見了也很心疼。感情這種事情真的說不準的,愛了就愛了。我今天約你出來就是想把這誤會解釋清楚,免得你跟櫻之都以為是我存心要搶墨池,畢竟我們十幾年的友情,不能因為這件事毀於一旦是吧?”
    我聽著這話打心眼裏同情米蘭,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會降到零,這話真是沒錯。米蘭她怎麽不想想,耿墨池在上海請她吃飯吻她不過是想投石問路,試探她的反應,一心想找依靠的米蘭當然是喜不自禁,恨不得把自己整個兒貼上去。耿墨池正是有了這個把握知道米蘭不會拒絕他所以才會在婚禮上上演那一幕,米蘭無形中當了炮灰,她還揚揚得意地以為耿墨池是真的非她莫娶。女人啊女人,你的名字何止是弱者,簡直是弱智!
    米蘭還在繼續跟我楚楚可憐地演說她跟耿墨池如何情深似海,她隨身帶的gucci手袋裏傳出手機的鈴聲,不用說是耿墨池打來的。米蘭從手袋裏掏出最新版的蘋果手機,嬌滴滴地說:“我呀,在生活館啊,跟考兒做spa ,你呢,在幹嗎?”
    我坐在一旁嗬嗬直笑,耿墨池居然受得了她這一套,真是不容易。
    米蘭掛掉電話後跟我說:“他兩個小時後來接我,我們一起吃飯吧,吃完飯我們去購物,你幫我做參考,你也可以挑選你喜歡的東西,墨池是不會有意見的,反正今天我請客他出錢就是了。”
    我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有人請客幹嗎拒絕,那樣就顯得我太不識抬舉了,至於誰出錢,那就不關我的事了,於是我很不好意思地跟米蘭說:“怎麽能讓你破費呢,那不太好吧。”
    “沒事,咱們是什麽關係,還說這種話!”米蘭責怪我。
    我在心裏冷笑,是啊,我們是什麽關係,十幾年的交情,今天竟淪落到這般境地!但我無力改變什麽了,因為該變的遲早會變,不是人力可以阻擋的,更不用說是挽回了,我隻是覺得悲哀,難以名狀的悲哀。
    我們做完spa,耿墨池真的開車來接了,他見到我時並沒表現出任何的高興或厭惡,隻是麵無表情地開車把兩個神經錯亂的女人載到五一廣場附近的一家餐廳吃飯。吃飯的時候他也不看我們,無論米蘭如何地活躍氣氛,他就是不發一言,吃完飯埋完單也自顧自地走出餐廳,根本不理會身後兩個剛做完spa渾身香噴噴的女人。在米蘭的要求下,他又把我們帶到東塘的友誼名店,米蘭負責挑,他負責刷卡付賬,對米蘭挑中的東西不發表任何意見。
    “考兒,你想要什麽東西,盡管選好了,別客氣啊。”米蘭興奮之餘不忘招呼我這個看客。當時我們已經出了友誼名店,進了另外一家品牌服裝專賣店,米蘭忙不迭地試衣服,我和耿墨池坐在休息區的沙發上欣賞她的服裝秀,看她花蝴蝶似的在試衣間穿進穿出,我忽然想起祁樹禮說過的話,他說米蘭漂亮而庸俗,不上檔次,我現在終於認同了他的看法。耿墨池坐在我旁邊點了根煙,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也沒看他,悠閑自在地喝著服務小姐端上來的咖啡。
    過了一會兒,耿墨池忽然朝我伸手,“把你手機借我一下。”
    “嗯?”
    “我的沒帶。”
    “哦。”我毫無戒備地把手機遞給他,他拿過手機並沒有直接打電話或者發短信,而是在屏幕上點啊點的。我詫異地看著他,心裏大致猜得到他在幹什麽。
    耿墨池的眼光嗖嗖地掃過來,“你把我的號碼拉黑名單了?”
    我不作聲,隻能默認。
    “我已經重新保存了,如果你再敢拉黑名單或者刪我的號碼,看我怎麽收拾你!”他壓低聲音說道,然後將手機遞還給我。
    “你這個人真是有意思,你都娶了她了,還不許我刪你的號碼?”
    “我跟她還不是夫妻!”他的臉色很難看,頓了頓,又說,“這件事情我確實做得過了,我可以跟你道歉,後邊的事我會解決好。”
    “一句道歉就可以彌補你對我的傷害?耿墨池,我的感情有這麽廉價嗎?”
    “那你要我怎麽樣,是你先把孩子做掉才把我氣瘋的!”
    “耿墨池,關於這件事……”我正要解釋,米蘭從試衣間出來了,我隻好噤聲。米蘭試來試去挑中了三套衣服,要我也挑兩件,我笑而不答。
    “不要客氣嘛,隨便挑就是了。”她拉我起來,非要我試。
    我拗不過她,隻好起身。
    “那我就不客氣了,恭敬不如從命哦。”說完我四周打量一番,很優雅地轉了個身,吩咐店員小姐,“請把這店裏所有的衣服每一樣給我拿一套,按我的尺碼拿,對了,還有那些鞋,一樣一雙,那些個包,一樣給我拿一個,麻煩你了,小姐。”
    米蘭沒反應過來,傻了似的看著我。店員小姐更是目瞪口呆,以為自己聽錯了。“沒聽清嗎,要不要我再重複一遍?”我笑容可掬地看著店員小姐。
    “哦,聽……聽清了,這個……”小姑娘看看我,又求救似的看看坐在沙發上紋絲不動的耿墨池。她很聰明,知道誰是付賬的。
    “就按這位小姐說的辦。”耿墨池漠然道。
    “哦,好的,好的,我馬上給您包好,請稍等。”店員小姐喜出望外,其他幾個店員也聞風而動,都跑來幫忙,拿衣服的,拿包的,忙得團團轉。
    我回頭看著耿墨池,笑道:“謝謝你,讓你這麽破費。”我根本沒理會旁邊木頭似的杵著的米蘭,我看都不願看她。
    “沒關係,你想要什麽盡管挑好了,我付賬就是。”耿墨池看了我一眼,吐了口煙,不動聲色。米蘭的臉色很難看,卻又不知道怎麽發作,她恐怕做夢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一個局麵。
    趁著店員小姐打包衣服的間隙,我坐在沙發上裝作無意地跟耿墨池說:“哦,對了,我這個月的生活費你還沒給的吧,卡上沒錢了。”
    其實那張卡在我打電話大罵他的那天就被我扔了。
    耿墨池抬眼瞅了我一下,點點頭,“知道了,回頭我會叫財務經理把錢打給你。”
    “謝了。”
    “不客氣。”
    ……
    米蘭震驚不已,顯然她還不知道耿墨池給我卡上打錢的事,氣得簡直要一觸即發了。我轉過臉看著她莞爾一笑,“別誤會,我們之前有過協議的,他每個月會支付我贍養費,一直到我再嫁人為止。當然,我什麽時候嫁人我也不知道,像我這種人沒人要的。”
    “怎麽會沒人要呢?祁先生不是很喜歡你嗎?”米蘭終於找到了攻擊我的突破口,眼睛發亮,異常興奮起來,“你們最近進展不錯吧,聽說你都當他的中文教師了,祁先生這人做事一向很有效率的,什麽時候能聽到你的好消息?”
    我聳肩,“沒這麽快,我這個人比較慢熱。”
    耿墨池大約是走神了,手指被煙頭燙了一下,臉色微變。
    米蘭憤憤不平道:“考兒,你太不夠意思了吧,攀上祁先生這棵大樹,你還要我家墨池付贍養費,難道祁先生養不起你?”
    我掰著指頭說:“也不是贍養費吧,是補償,再怎麽說我也是上過手術台的人,墨池怎麽補償我都不為過。再說我跟祁先生現在啥都不是啊,我怎麽能讓他養啊,也要人家願意是吧?”
    結果米蘭來了句更惡毒的:“那誰知道你懷的那孩子是墨池的還是祁先生的呢,祁先生這麽講求效率的人,你們應該早就有關係了吧?”
    “……”
    我發誓,我沒有想要對米蘭怎樣,因為我始終覺得她是耿墨池利用的炮灰,她越在我跟前嘚瑟越顯出她內心的卑微,可是她顯然太得寸進尺,而且她大約忘記了,我白考兒似乎也不是什麽善類,我心肝都是黑的,她這麽惹我簡直是逼著我翻臉!
    我很驚訝,都這步田地了我居然還能保持鎮定,“米蘭,這種私房話就不用在這裏說吧,周圍都有人呢。”
    “怕什麽呀,都是成年人,你做都做得出來,還怕說出來啊?”
    我冷笑道:“哦,那之前你跟你們報社的那個羅處長好像在交往吧,你們都同居半年了,他是個有家室的人,他老婆為此還鬧到你單位上去了,這才是你辭職的真正原因吧?”
    “你……”
    “夠了!你們還有完沒完?”耿墨池鐵青著臉,霍地站起身,幾乎就要摔門而去。恰好店員小姐這時已經包好一大堆的衣服和鞋子,尷尬地看著我們。耿墨池到底還是修養不錯的,拿出一張visa卡遞給收銀員。刷完卡小姐問我衣服和鞋子怎麽辦,我就寫了我住處的地址,因為衣服實在太多,耿墨池的車子是無論如何都裝不下的。
    “我累了,我要回家!”米蘭黑著臉嚷,說完就衝出了店。
    耿墨池跟我還在店內,他瞥著我,眼光刀子似的剜過來。我聳聳肩,“不好意思,讓你這麽破費,心疼了吧?”
    “你明知道不是因為這個。”他沉著嘴角,臉上繃得像鋼條,再次壓低聲音,“白考兒,我現在隻想問你一個問題,米蘭說的都是真的嗎?”
    “什麽?”
    “那個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我眼前一陣發黑,感覺全身的血直往腦門上湧。短暫的眩暈過後,我努力保持姿態,咬牙切齒地回答:“我永遠不會告訴你答案,你就猜吧。”
    耿墨池唇齒間迸射著噬人的氣息,“你信不信我會弄死你?”
    “我死也會拉你墊背。”
    “我要回家!”米蘭在店門口透過玻璃門朝我們喊,跺著腳,她大約以為我跟她男人在說悄悄話吧。“回頭再收拾你!”耿墨池板著臉繞過我徑直推門出去。
    我也跟著出去。本來這麽著也就算了,可是米蘭卻瞪著我低聲罵了句:“不要臉!”
    當時耿墨池已經上了車,他沒有聽到。
    那一瞬間,我真想掌她兩個嘴巴,但考慮到這是在大街上,要真鬧起來場麵會很難看,畢竟耿墨池是有身份的人,讓人拍到終歸不是件光彩的事。
    米蘭板著臉上了副駕座,她當然是不會讓我挨著她老公坐的。
    我默不作聲地坐到了後座。
    車內氣氛很不好,耿墨池打開收音聽廣播,看來他也覺得相當難受,活該!這時廣播裏正在播的是一檔特別節目,專門介紹正在會展中心那邊舉行的年度車展,我一下就來了靈感,跟耿墨池說:“現在時間還早呢,我們去看車展吧,聽說很熱鬧。”
    耿墨池沒有作聲,我以為他沒理會,但兩分鍾後他拐了個彎往廣電那邊的會展中心方向駛去。我長噓一口氣,心裏已經有了盤算。既然你們想玩,那我就陪你們玩好了,我要玩大的!米蘭這時才真的開始緊張了,我注意到她的手緊緊地抓著手袋,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你是要買車嗎?”耿墨池在前麵問。
    “嗯,有這個考慮,我每天去電台上班都得坐廣電的班車,有時候班車趕不上就隻能擠公汽,好麻煩的。”
    “駕照呢,有沒有?”
    “有啊,好幾年前就考了,就是一直沒怎麽開車上過路。剛考上的時候祁樹傑給我買過一輛車,結果頭天出門我就跟人撞上了,他就不敢讓我開了。”這是我頭一次以這麽平淡的語氣說起祁樹傑,耿墨池半晌沒吭聲。
    到了車展現場,人聲鼎沸,聚光燈下是眼花繚亂的香車美女,不時有笑容甜美的營銷小姐穿梭於人群中給參觀者發放精美的宣傳畫冊。耿墨池目不斜視昂著頭直往前走,我突然意識到耿墨池的自我感覺應該很好,身後跟著兩個漂亮女人,一個準太太,一個前任女友,夠拉風的。而且這兩個女人都是板著麵孔互不理睬,一看就是為前麵的男人爭風吃醋。
    當然,這是外人的感覺,事實上我的自我感覺也好得很,因為耿墨池回頭問我喜歡什麽車時,我回答說:“祁樹傑以前給我買的是輛豐田,我覺得不錯。”
    結果耿墨池二話沒說就繞過在他旁邊不足五米的豐田展台,徑直朝前走了。你說我感覺怎麽會不好?簡直太好了,居然有人為我跟一個死人吃醋!
    “你不要得寸進尺!”米蘭鐵青著臉說。她不說這話吧,我可能就隨便挑輛一二十萬的大眾就ok了,反正就是個代步的工具,可是一聽米蘭說這話,我就來火了,我還沒還口呢,她又來一句,“真沒見過你這麽不要臉的人!”
    我斜眼盯了她一會兒,冷笑道:“米蘭,真正給臉不要臉的人是你吧,你跟耿墨池撒謊說是我自己做掉了孩子,你以為我不知道?如果我把這事告訴他,現在就告訴他,你覺得他會給你留全屍嗎?”
    米蘭僵住,臉色微變。
    我看都懶得看她,徑直叫住在前麵看車的耿墨池:“哎,墨池,不用挑了吧,這麽多車我看得眼都花了,不如就買寶馬算了。”
    耿墨池轉過身瞅著我,“寶馬?”
    “對啊,你不是開的寶馬嗎,我想跟你開一樣的車。”我笑嘻嘻的。
    他想都沒想就點點頭,“可以。”剛好不遠處就是寶馬展台,他指著一輛流光溢彩的寶藍色敞篷跑車問我,“那輛怎麽樣,寶馬很經典的一款,很適合女人開。”
    “行啊,就那輛吧。”其實我對車一竅不通,估摸著那車起碼也要好幾十萬,夠買四五台豐田了吧。我有些忐忑地問:“會不會太貴啊?”
    耿墨池沒有回答,徑直朝展台走過去。
    “白考兒!”米蘭瞪著我,看那架勢幾乎就要衝上前來跟我廝打一場了。
    我回頭指著她,“對我態度好點兒,別忘了你有把柄在我手裏,我不告訴耿墨池是想接著看你們的好戲,我很想知道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天會怎麽收拾你!”
    米蘭臉都氣白了。
    而就在我跟米蘭對峙的當口,耿墨池已經跟寶馬展台旁邊的銷售經理接上話,直接指著那輛寶藍色的敞篷跑車說:“對,就是這輛,請給我下單。”
    銷售經理是個三十出頭的精幹男子,穿著深藍色西服,他瞅著耿墨池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先生,您不詳細了解下?”
    “不必,就這輛了。”耿墨池麵無表情。有生意不做那是寶氣,銷售經理忙不迭地點頭,招呼旁邊的營銷小姐:“馬上給這位先生下單,快!”
    我問銷售經理:“請問,這車多少錢啊?”
    “哦,一百九十萬。這次車展我們就準備了兩輛這款型號,一輛昨天已經有客戶定了,這輛是僅剩的了,小姐您的運氣很好。”銷售經理也真是精英啊,一看場麵就知道這車是耿墨池買給我的。我承認我沒見過世麵,這個數字把我嚇得兩眼冒金星,腦子裏嗡嗡的,就聽見耿墨池在旁邊說:“你不要開得太快,出了事我不負責。”
    我偷偷地扯他的衣袖,“別買了,換……換個牌子吧,太貴了。”
    “不是你要的嗎?”
    “我,我改主意了。”
    “單都下了,改不了了,就這輛吧。”耿墨池一邊掏出金卡,一邊朝我伸出手,“把身份證給我。”
    “可是……”
    “給我!”
    沒辦法,我隻好哆哆嗦嗦地從包裏掏出身份證給他。如果一切就這麽著,那也就算了,偏偏這時候我聽見旁邊有人叫我,“考兒?”
    我循聲望去,隻見人來人往的當口某人鶴立雞群般地站在聚光燈下,身姿筆挺,雍容不凡,身邊簇擁著一堆精英人士,正是霸道總裁祁樹禮!
    “frank?”這會兒我想笑都笑不出來了,祁總裁,你也來湊什麽熱鬧啊!
    “考兒,你也來看車展了?”祁樹禮背著手走到我身邊,瞅瞅我又瞅瞅耿墨池,“喲,耿先生也在這裏,買車呢?”
    “給她買。”耿墨池指了指我,臉上冷得結了冰。
    祁樹禮“哦”了聲,轉過臉問我:“你喜歡寶馬?哪輛?”
    我指了指展台上已經下單的那款。
    “這輛啊,太小家子氣了吧,那款車型早過時了,聽說都要停產了。”這位爺太逗了吧,他拍拍我的肩膀,指著最前麵的展台問,“那輛如何?”
    “什……什麽?”
    “就是那輛,最中間的,法拉利最新款。”
    “算了吧,那輛肯定很貴。”
    “你喜歡我就送你啊。”祁樹禮說這話時眼皮都不眨。
    耿墨池的臉色這時要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但還是看得出來他有克製,逼視著祁樹禮,“祁先生這是什麽意思,跟我抬杠?”
    祁樹禮笑容可掬,“耿先生何出此言?我給自己的女友買車與你有什麽關係,倒是你,應該給太太買車才對啊,給前女友買車是怎麽回事呢?”說著問旁邊氣得麻木了的米蘭,“耿太太這是怎麽回事啊?”
    “你問他!”米蘭總算遇到了救世的主,唰的一下就湧出滿眶的淚,她今天也確實挺委屈的,不過這怪誰呢?隻是她身邊的男人一點兒也不憐香惜玉,冷冷地說:“我給誰買車是我的自由!”
    “那我給考兒買車也是我的自由吧。”祁樹禮不愧是老江湖,笑得滿麵春風,說著扭頭吩咐隨從,“去把那輛車給我下單,我要送給白小姐。”
    “是。”隨從一看就是訓練有素,轉身就去下單了。
    我扯過祁樹禮,將他拉邊上去,“frank,你就別在這兒添亂了,我不要你的車,這輛寶馬我都不想要,我今天真是……哎喲,你趕緊叫你的手下過來,我不要……”
    “他送你車你就要,為什麽我送你就不要呢,太顧此失彼了吧?”祁樹禮固執起來那是一點兒也不輸耿墨池。他親熱地摟住我的肩膀說,“他都結婚了,你幹嗎還要他的車啊,你讓他太太怎麽想,再說了,你現在是我的老師,學生孝敬老師也是應該的吧?”
    我沒好氣地把他的手拿開,“那你就應該聽我的!”
    “不用聽了,我有點累了,我們去吃飯吧。”祁樹禮抬腕看表,“喲,還真是,到點了。”說著就要拉我走,還吩咐旁邊的隨從,“小張下單後你派人去提車,然後把車開白小姐家去。”
    “frank!”我跺腳。
    “你什麽都別說了,我老早就想送你輛車,一直沒機會,今天這麽千載難逢的機會我怎麽會錯過呢?這是我的心意,你就不要再推辭了。”祁樹禮笑著又牽起我的手,經過耿墨池身邊的時候,還不忘跟他叫板,“耿先生,你還是把那輛寶馬送你太太吧,自己的女人要好好愛惜,別惹她生氣。至於考兒,現在是我在照顧她,不勞你費心了,你送她車別說你太太不高興,我也會很不高興的,我們要去吃飯了,後會有期。”
    噩夢,簡直是噩夢!我一直自欺欺人地當祁樹禮那日是開玩笑,可是哪曉得他真的把那輛法拉利給買下來了,派司機徑直將車開進了我住的小區。這下麻煩就來了,自從那輛法拉利停到我家樓下開始,每天都有很多人圍在車邊瞻仰,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當然不會是議論我自力更生發家致富,議論的是一向自視清高的白姑娘怎麽也被人包養了,於是乎二奶、情婦這樣光鮮的帽子不由分說就給我扣上了。鄰裏們瞧見我再也不見往日的親切,有的隻是鄙夷、嫉妒還有搖頭歎息。那眼光就跟瞧著一個好端端的良家女子墮落為娼婦沒什麽區別,娼婦啊,祁樹禮你丫害死我了!
    車開到樓下的當天,我就暴跳如雷地打電話要祁樹禮趕緊把車弄走,可是電話直接被轉到他的秘書那裏,說是祁總裁回美國總部了,可能要一個月後才能回來。還一個月呢,一個星期我都扛不住,那車停在下麵像是停了顆炸彈,小區保安幾次上門找我,要我把車停別處去,萬一被盜或者被劃傷他們可賠不起。而我所住的小區因為是老式公寓,並沒有配備專門的停車場,小區住戶的車子都是停在自家樓下或是花圃邊,露天的,沒有任何防護保障。
    保安說,自從這輛法拉利開進小區,他們物業不得不增派人手每晚輪流值班看護這輛車,就怕有個閃失他們沒法交差。後來連物業公司的經理也來遊說我:“我們總共就這幾個人,我們不是專為你這一戶服務的,請體諒我們的難處,趕緊把車開走吧,你要是白天開去上班也好點兒,可是你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停這兒,我們保安不能二十四小時都盯著這輛車吧?”
    殺了我吧,我哪兒敢開這車去上班,我連碰都不敢碰,每天都是照舊坐廣電的班車上班。我跟櫻之商量,櫻之得知祁樹禮送了我一輛法拉利,也受驚不小,特意跑來看了下,直咂舌,“考兒,你要是真想跟他發展下去,你要這車也無妨,可是你要沒那想法,我看你趕緊把車退回去,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你以為我想要這車吧,我找他人都找不到,他要一個多月後才回來!哎喲真急死我了,你趕緊給我想想辦法,退不了車先找個地方藏起來也好啊。”
    “那你停他家去呀。”
    “他住酒店哪兒來的家啊。”
    “不對吧,他沒住酒店呢,我在他公司上班,我知道司機每天都去他家接他的。有一次下班,我還坐過他的順風車呢,他絕對沒住酒店。”
    “他家在哪兒?”
    “不知道。”櫻之搖頭,忽然又想起什麽,“呃,你在彼岸春天不是還有棟別墅嗎?你停那兒去呀,那房子好像有私家車庫的吧。”
    “那,那不是我的房子,是耿墨池的。”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把車停他的房子裏去,讓他看到了,還不把我給活剮了?
    櫻之不解,“你不是說那房子是耿墨池婚前就買了,送給你的嗎?產權都在你的名下呀。”
    沒錯,那房子的產權的確是我的,但婚禮後我就沒住那兒了。米蘭倒是搬進去住了幾天,還天天在微博上曬,因為耿墨池在上海根本不搭理她,她大約覺得沒趣又追去上海,然後又追回星城,現在他們住哪裏我不清楚,隻是肯定沒住在雅蘭居,因為物業公司給我打電話,說下年度的物業管理費已經開始交了,要我抽空去交錢,我要他們去找耿墨池,他們說戶主是我,隻能找我。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現在都扯在一塊兒,我真是頭大,看來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隻能先把車停那兒去暫時避難,等祁樹禮回來了,再要他把車開走。
    我跟櫻之在小區對麵的川菜館一起吃晚飯,櫻之聽聞整件事情的經過後,一向老實的她也覺得很解氣,“米蘭肯定氣死了,這下好,是該給她點兒教訓,她也太不要臉了。要不是她勾引耿墨池,怎麽會搞成今天這個樣子。”
    我懶懶地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話不能這麽講,你就算要叮,也要選主吧?明知道你跟耿墨池的關係,她還插這麽一腿,算什麽啊。”
    我岔開話題,“哎,你現在在祁樹禮的公司幹得咋樣?”
    前陣子,我看櫻之正在找工作,好像不是很順利,畢竟她當了多年的全職太太,跟社會已經脫節太久,大學讀的專業也久已生疏,找工作絕非易事。我不忍心看她為工作的事成天奔忙在人才市場,到處去麵試應聘,每每又失望而歸,於是我托祁樹禮幫忙給櫻之在公司安排個崗位,幹什麽都行。祁樹禮對老實本分的櫻之印象一直不錯,滿口就應承了。
    算算時間,櫻之在祁樹禮的公司應該剛過試用期,一說起這事她就喜形於色,“挺好的,我在人事部管檔案資料,工作很輕鬆,轉正後的工資很高呢。這下好了,等我賺夠了錢買了房子就可以把旦旦要過來。這事啊,真得感謝祁先生,他可是我的大恩人,回頭你代我好好謝謝他。”
    這樣的話櫻之不知道說了多少遍,我耳朵都生繭子了。也難怪她對祁樹禮感激不盡,她在祁樹禮的公司不僅獲得比在外邊高出數倍的薪酬,待遇也很好,聽說連交通費和手機話費都是報銷的,顯然是祁樹禮格外關照。當了多年全職太太的李櫻之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找到這麽好的工作,這樣就足以跟她前夫張千山平起平坐了,不光是爭了口氣,櫻之最終的目標還是要奪回兒子旦旦的撫養權。
    “你現在住哪裏?”我知道櫻之之前是跟米蘭同住,米蘭跟耿墨池結婚後,她很生氣,立即搬出了米蘭的公寓。我多次要她過來跟我一起住,她都含糊其詞的,說是已經在外麵租了房子。
    這會兒她又是這麽說,眼光閃閃躲躲的,“我現在挺好的,你別擔心。”
    “那你什麽時候讓我上你那兒去看看?”
    櫻之連連搖頭,更加堅決地推辭道:“別,別,我那兒沒什麽好看的。現在已經很晚了,明天你要不要上班?”
    她明顯是在轉移話題,我看著她那緊張的樣子,笑了起來,“你該不會是養了個男人在家吧?”
    “胡說八道!”櫻之的臉立即紅了。
    “好,好,不去就不去,”我心裏多少有了底,嘻嘻笑道,“其實也沒什麽嘛,養男人也很正常啊,彼此需要,又沒人說你。”
    “越說越沒個正經。”櫻之的臉紅到了耳根。
    第二天是周末,不上班,我便小心翼翼地開了那輛騷包的法拉利去彼岸春天。一路上我像開了輛炸藥車似的,根本不敢猛踩油門,就怕飆出去車毀人亡。
    好不容易開到彼岸春天,我已經是汗流浹背,可是進了小區在靠近湖邊的岔路口上,我卻怎麽也拐不到雅蘭居那邊去了,搗鼓來搗鼓去,最後總是差一點點,於是我隻能倒車,再往前拐一點兒,再倒車,結果就在不斷倒車的過程中我猛聽到嘣的一聲響,車身明顯震動了下。直覺告訴我,我跟後麵的車撞上了。
    我驚慌失措地跳下車,第一反應就是查看受損情況,還能怎麽著,後尾被撞掉一大塊油漆。我一時有些頭暈眼花,再看向被我撞的車,受損更嚴重,有隻車燈都被撞碎了。我弓著身子直跺腳,轉身準備向被撞的車輛司機道歉。我都沒仔細看車牌,恍惚隻覺得有些眼熟,待我敲開對方車窗時,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墨……墨池?”我結結巴巴,好一陣頭暈目眩。
    那人不是耿墨池還能是誰,他穿著淡藍色休閑t恤,戴著墨鏡,樣子那是相當的酷。真是酷啊,他瞅著我,沒有動怒,沒有破口大罵,就那麽平靜地瞅著我,以我對他的了解,那正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先兆。我腿都軟了。
    僵持了兩分鍾,可能還不到,他鎮定自若地將車倒後數米。我以為他會下車檢查受損情況,不料他不但沒下車還猛踩油門再次撞向前麵的法拉利……
    速度之快,讓我根本沒來得及反應,因為他緊接著又重複了剛才的動作,連撞了兩下。我嚇傻了,劇烈的撞擊聲讓遠處的保安聞聲而來。耿墨池這才不慌不忙地解開安全帶下車,保安來還沒問什麽,他先發話道:“沒你們的事,我們私下解決,保險公司會負責賠償。”
    “耿先生……”
    “沒事沒事,跟你們沒關係。”耿墨池一邊笑著拍拍保安的肩膀,一邊掏出手機撥打電話,“喂,程小姐,你來下彼岸春天,我的車被人撞了,你通知保險公司來下。對,就是現在,給你十分鍾。”
    “真的沒事?有需要我幫忙的嗎?”保安還不放心。
    “不需要,你忙你的去吧。”耿墨池的態度再溫和不過,讓人感覺如沐春風。
    “那我去叫清潔工來打掃下。”保安說著就轉身跑開了。一直到這時我才看清法拉利的尾部整個地被撞凹進去了,車燈也撞碎了,玻璃渣掉得滿地都是,連車牌都撞掉了,車牌……我瞪大眼睛看著地上那塊號碼為“ke520”的車牌,猛然意識到那正是我名字的縮寫,後麵的“520”就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我愛你”。
    車子在我樓下停了好幾天,我一直都沒有注意到。耿墨池顯然也看出了那塊車牌的含義,上前一腳踹飛,不解恨,又一腳,車牌直接被他踹旁邊的湖裏去了。
    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耿墨池根本不朝我看。十分鍾後,他的助理帶著保險公司的人來了,耿墨池跟他們怎麽交涉的我沒聽清,我隻顧著自己哭,哭得聲哽氣噎,很多住戶都推開窗戶張望著看這邊的熱鬧,有些人還逐漸圍了過來。
    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怎麽突然崩潰至此,我並不知道我哭什麽,車子撞了,不會讓我賠,祁樹禮也不會追究,可我就是絕望。我並沒有做錯什麽,就算我愛錯了人我承受的代價也已經足夠償還,為何還要我一次次地被這個男人欺負,我前輩子到底欠了他什麽!
    我被耿墨池拽著拖進了雅蘭居。
    一進門他就將我抵在牆上,掐住我的喉嚨,“說,那個孩子是不是我的?”
    我滿臉是淚,吐著氣,心裏唯願他把我掐死,最好是掐死,這樣我就不用再承受這樣的痛苦和折磨,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
    “說!你到底說不說!”他其實比我更激動,掐著我脖子的手在劇烈地顫抖,“你信不信我捏碎你的脖子!說!”
    這時我反而冷靜了,縱然呼吸困難,可意識清醒。我早該這麽清醒,我可憐自己為什麽到現在才清醒,我更可憐眼前這個人到現在還不清醒。我不禁笑了起來,笑得眼淚滾滾,“我……我不愛你了,孩子是不是你的又有什麽關係,你連這個都不確定……你真失敗……”
    “我失敗?”他臉上的肌肉突突地跳。
    “是,你很失敗,你是我見過的最失敗的男人,你連祁樹傑都不如,他好歹還有葉莎願意陪他一起死,你呢?別說米蘭不會為你死,就是你死了,我敢打包票她會毫不猶豫地朝你撲過去,不是撲向你的人,而是撲向你的財產,哈哈哈……”
    這話極大地刺激到他,他鬆開了手,然後又猛地揪起我的衣領,將我甩出好遠。我劇烈地咳嗽起來,貼著過道冰冷的大理石牆壁,一邊咳嗽,一邊笑,指著他,“你看你這樣子,怎麽不失敗,你一直想要人愛你,可是你根本就不懂得愛,你隻會踐踏愛,所以你這輩子注定孤老到死……耿墨池,你今天最好是弄死我,讓我活著走出這個門,我從此就不會再朝你多看一眼!我受夠了你!你以為你甩了我我就沒人要了是吧,現在隻要我打個電話,祁樹禮就會立馬娶了我。剛才你很受刺激是吧?你瞧瞧人家多疼我多愛我,連車牌都在宣告他愛我,可是你呢?你為我做了什麽,這些年除了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你給了我什麽……”
    “你……你這個……”
    耿墨池指著我,頃刻間臉如死灰,下巴無法控製地在抖,我幾乎可以聽到他牙齒咯咯的撞擊聲。他瞪視著我,那眼光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
    但是他站著沒動,並沒有再次撲過來,隻是用手死死地捂住胸口,好像裏麵有什麽東西戳著他的心一樣,表情很痛苦。原來他也知道痛苦!
    我哭著說:“你說你還是不是人,竟然懷疑那個孩子,祁樹傑死後的這幾年我身心都給了你,沒有跟其他任何男人有過接觸,你竟然懷疑我!如果我真跟祁樹禮有什麽,還會被你這樣欺負嗎?那個孩子根本就不是我自己做掉的,是那天我看到你跟小林同床共枕受刺激後才流產的。我還差點兒被車撞死,是米蘭送我去的醫院,也是她撒的謊,說是我自己做掉了孩子!你竟然相信她滿口胡言,卻不相信我!耿墨池,我在你眼裏究竟算個什麽東西!”
    “你說什麽,孩子不是你做掉的?”耿墨池難以置信地瞪視著我,表情更痛苦了。
    我笑起來,眼淚卻簌簌地往下落,“你現在知道了?你後悔了嗎?我就是等著這一天,我要看你有多後悔!你娶了一個撒謊成精的女人,是你親自把戒指戴在了她的手上,這一切的惡果都是你自己種下的!我真慶幸你做出這麽明智的選擇,因為你根本不值得擁有我的愛!我告訴你,我明天就給祁樹禮打電話,我要嫁給他,我要他給我舉行一個更盛大的婚禮,我要他向全世界宣告他愛我。你兌現不了的承諾,他會兌現,你給不了的幸福,他會給……”
    我歇斯底裏地說著這些,貼著牆壁無助地慟哭,如果現在有一把刀,我絕對會自行了斷在他麵前,我不過是愛錯了人,才落到這步田地。可恨的是,縱然明知錯了我還是愛著這個可惡的男人,哪怕他的背叛讓我痛徹心扉,哪怕他毀掉我對整個世界的信任和憧憬,讓我變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可憐蟲,誰都可以踐踏的可憐蟲,可是我還愛著他,否則我不會像現在這樣痛徹心扉。這才是最讓我絕望的,比讓我死去還讓我絕望……
    “我,我隻是……我……”耿墨池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色白得駭人。他想說什麽,又說不出來,站在那兒搖搖晃晃。
    我停止哭泣驚恐地看著他。
    耿墨池指著我,“白……考兒,我終究還是死……死在你手裏了……”
    他的樣子實在太嚇人,我陡然想起他的心髒病,頓時嚇住了,“你,你怎麽了?”我上前扶了下他,“喂,耿墨池,耿墨池……”
    他搖晃得更厲害了,像個瀕臨死亡的可憐的溺水者絕望地捂住胸口,“快,快叫救護……”話還沒說完,他就一頭栽倒在地上,痛苦地蜷成了一團。
    “墨池!”
    晚上,櫻之聞訊來看我,見到我時嚇一大跳。
    “考兒,你怎麽了?”她將我拉到燈下,仔細檢查我臉上的傷痕,大聲驚呼,“老天,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除了米蘭,還能有誰。
    我將耿墨池送到醫院不久,米蘭就趕了過去,劈頭蓋臉將我一頓痛打。值班護士試圖勸止,她就扯著我的頭發將我拖到吸煙區,扇我耳光,將我踹倒在地。自始至終我都沒有還手,如果不是邊上兩個正在吸煙的好心男士製止,我可能已經被米蘭的細高跟給踹死了。
    事實上,那時候我已經放棄了求生的願望,唯願一死。在等待救護車的那漫長的幾分鍾裏我就想死,耿墨池當時靜靜地躺在我的懷裏,那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突然那麽的寧靜和安詳,我哭著喊著,親吻他的臉,卻感覺不到他的心跳,那一刻我就沒想要活下去。到了醫院,當米蘭踢打我的時候,我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死吧,就讓我這麽死吧,死了就不會再有疼痛,我會在那邊等著他,我再也不要離開他。
    米蘭被圍觀的人拉開後,揚長而去,剛好那些人裏有小區的鄰居認出我,就將我送回了家。我不知道櫻之是怎麽知道這事的,她進門就抱住我哭,“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了,考兒,你這個樣子下去會死的!”
    “我自作自受,不是嗎?”我含混不清地說著這話,感覺嘴巴張不開,因為嘴角乃至整張臉都腫了,嘴裏有衝人的血腥味。
    “你說你,好好的過不行嗎,非要把自己往死裏整……”櫻之一邊哭,一邊去擰熱毛巾給我擦拭,敷臉,“祁總走之前都交代我了的,要我好好照看你,你說你搞成這個樣子讓我怎麽給他交代?是不是米蘭打的啊?你離他們遠點兒吧,你不為你自己,也要為你的雙親想想,他們年紀都那麽大了,難道要他們白發送黑發嗎?”
    櫻之將我扶進浴室給我洗澡,她看著我滿身的傷痕越發哭得厲害了。因為怕傷口沾水後發炎,她隻能用濕毛巾慢慢擦,然後找來碘酒給傷口消毒,那種疼痛像是皮肉整個地被揭起,我疼得全身抽搐。後來我的意識就不是很清醒了,好像櫻之還給我喂了點兒粥,將我安置到床上,燈光被調到很暗。我模模糊糊地聽到她在旁邊哭著打電話:“祁總,您快回來吧,考兒出事了……”
    我不知道在家躺了幾天,一直昏昏沉沉,聽櫻之說,我後來發燒還被送去醫院打了點滴。櫻之那幾天沒有上班,在身邊照顧我,應該是祁樹禮授意的。縱然祁樹禮見到我時我的傷口已經好了很多,臉上也消腫了,可他仍然勃然大怒,把櫻之狠狠地罵了一頓。我跟祁樹禮說不關櫻之的事,都是我自找的,祁樹禮仍然怒氣難消。
    “考兒,你究竟要怎樣才能放過自己!”祁樹禮激動異常,當時是在我臥室,他站在床邊看著我的樣子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痛心疾首地問我,“你能不能離開耿墨池,讓自己遠離傷害呢?就算我樣樣不如他,可是有一點兒我比他強,我不會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受傷,我會把你當作手心的寶,愛你,疼你,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一根毫毛!”
    祁樹禮坐到床邊的椅子上,看著我,痛苦得難以自抑,“考兒,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讓我有多心痛,你寧願被那個人欺負也不肯朝我多看一眼,我就這麽讓你難以接受嗎?雖然愛一個人沒有錯,但他都結婚了,你何苦還要跟他糾纏不清,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我虛弱地看著他,疲憊至極,“你什麽都別說了,讓我一個人靜靜好嗎?我需要好好想想,對不起,讓你這麽為我擔心。”
    祁樹禮眼底泛紅,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握住我的手說:“考兒你聽我說,你什麽都別想了,跟我去美國吧。離開這裏,將這些是是非非通通忘掉,好好地重新開始,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加州的陽光很適合你調養身體,你放心我不會逼你什麽。我跟耿墨池不一樣,我認為愛一個人不是占有,而是給她幸福,我愛你就希望你能幸福,哪怕你永遠都不接受我,隻要你能快快樂樂地活著,讓我在身邊看得到你的笑臉,我就心滿意足了,你懂嗎?”
    “愛一個人不是占有?”我重複著他的話,頃刻間淚如泉湧。
    “對,不是占有,而是給予,毫不保留地給予。”祁樹禮握緊我的手,字字句句,叩在我心上,“請你相信我一次,跟我去美國吧,我一定會讓你慢慢好起來。你要是不願待在加州,我在西雅圖的湖區也有別墅,那邊環境更好,你會生活得無憂無慮。到那個時候你會明白,我所給予你的愛情遠比你想象的以及你經曆過的要美好得多,至少沒有痛苦,沒有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