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煙火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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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柴和烈火放在一起,遲早要燃燒,尤其在風雨交加的夜晚,在與世隔絕的天地裏。”
有馬溫泉之旅結束後,我和葉正宸再也沒有偶遇過。他應該很忙,不論我每天回公寓的時間有多晚,都能看到他的窗口映出清冷的燈光。
我也很忙,忙著為藤井教授準備一份研究報告,匯報我與細菌總是“天人永隔”的緣由。一天,我為了準備隔天的報告,奮戰了一個通宵,早上八點多才睡下,睡得天昏地暗。
一陣斷斷續續的門鈴聲將我喚醒,我睜開眼,迎著刺目的陽光打了個哈欠,問:“誰呀?”
“我,吳洋。”
吳洋?我用被細菌占據的腦子思考了很久,才想到吳洋是誰。我急忙下床,匆匆換了件衣服,打開房門。吳洋站在門外,穿著一身迷彩作訓服,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暖,俊朗的身影被月色刻成一道沉寂的剪影。
“我前幾天去了京都……”吳洋邊說邊將手中的購物袋遞給我,“在清水寺看見八齋橋店鋪,想起你喜歡吃八齋橋的果子,就給你帶回來兩盒。”
我愣住,有些茫然地看向他。大概是最近寫報告寫傻了,我有點搞不懂他看見八齋橋,為什麽會想到給我買果子。
他尷尬地笑笑,又說:“那次的事……我一直想跟你道歉。我不是有心說那些話的,我當時多喝了幾杯,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什麽。”
我頓悟,原來是想跟我道歉。然而時隔這麽久,經曆了這麽多變化,這份道歉早已毫無意義。我搖搖頭:“算了,都過去那麽久了,我早已經忘了。”
“這麽說,你已經原諒我了?”
“我從來也沒怪過你。”
吳洋原本因為緊張而繃著的臉頓時如沐春風,笑著向我走近一步,剛要說話,望向我身後的視線突然凝住。我扭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隻見葉正宸一步步走近,直到走到我身邊。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充滿侵略性地撲進我的心裏,然後膨脹,仿佛把我的心脹裂出一道口子。
我用盡全力地才跟他打了個招呼:“師兄。”
“嗯。”沒有多餘的回應,連一個眼神的停留都沒有,他從我的身邊走了過去,打開房門,又砰的一聲合上。吳洋張口結舌地看著閉合的房門,再看看我。我望望碧藍的天,望望澄澈的湖,完全想不起剛剛和吳洋聊的是什麽話題,當然不知道如何繼續,隻好對著吳洋勉強扯了個笑臉,說了句:“這果子看起來很好吃,謝謝!”
吳洋也尷尬地笑笑:“不客氣。”
回到房間,我打開手中精美的包裝盒,拿出一塊果子塞進嘴裏。我以為那甜蜜的味道能稀釋滿嘴的苦澀,卻不想甜甜的香草味吃在嘴裏也是奇苦無比。自從和葉正宸分手之後,我雖然痛苦,但還心存希望,以為時間能改變一切,它能讓很多事情成為曆史,許多情感了無痕跡,自然也能讓我和葉正宸忘記那段偏離主題的故事,重新做回團結友愛的好鄰居。
分手的三個多月裏,不論心裏有多難過,我從來沒在公寓裏哭出聲音,因為我不想他聽見。我傻傻地以為,隻要我堅強一點,樂觀一點,我和葉正宸還可以繼續做師兄師妹,他還會繼續關照我,欺負我,調戲我,就像以前一樣。
原來,我錯了。他不想再和我做朋友了,無論我怎麽假裝,怎麽掩飾,他都不會讓我靠近,就像他不讓秦雪再靠近他一樣。
眼淚再也無法抑製,一滴滴掉落在桌上,之後,我抑製不住地抽泣起來,再然後,我抑製不住地失聲痛哭,一直哭到天色暗淡。雨打窗沿,隔壁的房間始終寂靜無聲,仿佛裏麵根本沒有人。
從那天以後,我對葉正宸徹底死了心。我在不會有他的世界裏認真地生活,上課認真聽講;去實驗室認真做實驗;認真準備給藤井教授的報告;認真地和身邊那些同在異鄉為異客的人做朋友,比如淩淩,比如吳洋;我也認真地打工賺錢,風雨無阻。
半個月後的一個夜晚,外麵下著暴雨,我和往常一樣在便利店打工,細心地把做好的便當分類擺在櫃台裏。
“小冰,你明天有空嗎?”等待交接班的李凱忽然問我。
“明天……”我不覺看向日曆。明天是葉正宸的生日,我很想請他吃一頓麻辣火鍋,和他像以前一樣談談課題,談談理想和人生,但我不知道,以我們目前的關係,麻辣火鍋能不能動搖他逃避我的決心。
見我不言,李凱又說:“馮哥說明天是葉正宸的生日,大家想請他吃飯,唱卡拉ok,為他慶祝生日,你去不去?”
“我明天有事,不去了。”猶疑良久,我才回答。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很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的出現會把生日宴弄得氣氛尷尬,更會讓葉正宸不悅。
“小冰,你和葉正宸……”
我猜到李凱想問什麽,打斷他的八卦:“李凱,你吃飯了嗎?”
“還沒有。”
“你想吃什麽便當?我給你做。”
他也不跟我客氣:“炸雞翅吧,辣味的。”
“好!”
我躲進裏間做便當,炸糊了好幾塊雞翅,雞翅便當才做好。我端出去放在他手裏:“你坐那邊吃吧,我幫你招呼客人。”
“謝謝!”他接過便當,在櫃台上刷了一下,付了款,然後坐到便利店角落的位置上。蓋子一打開,便利店裏油香四溢,我忽然想起自己還沒吃晚飯。
最近的記憶力真的很差,總是記不住很多事,騎車上學時會走錯路,在實驗室做實驗會忘記時間,和人聊天時會忘記自己正在說什麽,唯獨一件事不會忘——有一個叫葉正宸的“陌生人”,他住在我的隔壁。
……
門被推開,清脆的鈴聲響起。
“歡迎……”我一邊鞠躬,一邊用日語打招呼,可當我看清走進的人時,我僵硬地頓了幾秒,才說出後麵的詞,“光臨。”
因為走進來的人正是住在我隔壁的“陌生人”,他穿著黑色的t恤,沒有笑意的臉上浸透著夜的涼薄,視線落在我身上,眼神是看不透的深邃。
我悄悄握緊雙拳,換上職業的微笑,以麵對陌生人的口吻問:“您需要什麽?”
他站在我對麵,看看手上的表,環顧周圍,最後,他看見李凱正吃著的便當,問我:“那種炸雞翅,還有嗎?”
“對不起!今天沒有。”
他又看了一眼便當,冰涼的黑眸中泛起深切的渴望,我終究還是被他的眼神蠱惑,輕歎一聲,問:“你趕時間嗎?我再做一份給你。”
“不用了。”他指了指櫃台,“隨便給我拿一份就行。”
“好的。”我從櫃台裏拿了一盒,又跑去拿了兩罐他平時最喜歡的咖啡啤酒,和便當一起裝在購物袋裏,雙手遞給他。見他拿錢包,我笑著說,“不用付錢了,我請客。”
他微怔,恍惚中伸手,指尖不經意地劃過我的手背。我的手一顫,同時明顯感覺到他的手指微顫。我抬起頭,視線與他的交匯,心有靈犀之間,有些東西從未改變……
他清了清嗓子,又看了一眼手表,問:“你什麽時候下班?”
“還有十分鍾。”
“好。”
沒有別的話,他拿著東西走出便利店。我看著他灑脫離去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在黑夜裏消失了很久,我被他觸碰過的手指仍然傳來一陣陣的麻痹感。
經曆了漫長的十分鍾,換班的時間終於到了,我收拾好東西從便利店走出來,撐開傘,走進雨裏。
熟悉的白色跑車停在雨裏,尾氣被狂風吹亂,玉蘭樹在風裏矗立,白色的玉蘭花瓣卻被雨水打落,淩亂地砸在我的雨傘上,恰如我的心緒。
我垂首繞開攔在路上的車,拖著僵直的雙腿向公寓走去。我剛走了兩步,車門打開了,葉正宸從車上走下來,輕喚了一聲:“丫頭。”
我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過去,雙腳卻還是不爭氣地走向他。
“又路過嗎?”我淺淺地笑著。
“嗯。”他打開車門,“上車吧,我載你回去。”
“謝謝!不必了。”我轉身走向人行道的方向,狂亂的風吹得雨傘在飄搖。
“丫頭……”他追過來,拉住我的手腕。我的手一痛,雨傘掉在地上,密集的雨水落在我的身上和臉上。
隔著風雨,葉正宸直直地看著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見他幾次欲言又止,終於開口:“我聽說你和吳洋在一起了,你愛他嗎?”
這個話題太玄妙,我被問得一愣,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一時間,怨恨和委屈從心底冒出來,我很想大聲告訴他:我和吳洋在一起了,我很愛他,我們很幸福。
不知道他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努力把煩亂的情緒沉澱下去,我誠懇地告訴他:“師兄,謝謝你的關心。我不愛他,也沒有和他在一起。”
我的回答也讓他怔了一下,之後,他的嘴角依稀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他在開心,還是天太黑,雨太大,我看錯了?
當我想仔細看清他的表情時,他的臉上已經恢複了毫無情緒的冰冷:“上車吧。”
“我說過不用了,路不遠,我自己可以回去。”
“這麽晚,又下著大雨,你走回去會感冒的。”
“你今天能接我回去,以後也能嗎?每天都能嗎?”
他沉默不語,隻緊緊握著我的手腕,緊得我的骨頭都要裂了。
“你如果做不到的話,今天就不要管我。放手!”
我的態度堅決,他的態度更堅決,直接拖著我,把我拉到車門前,推進車裏。
“你到底想幹什麽?”我的聲音因為生氣而變得尖銳。
“我隻是不想看著你三更半夜在狂風暴雨裏走回公寓。”
我看著他,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想哭,也想笑:“你這算什麽?關心我?”
“就算是吧。”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不用這麽關心我,你忘了你和我說過的話?你忘了當初怎麽對秦雪的?”
“你跟她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
一見他又沉默,我更生氣:“你說話啊!有什麽話不能說清楚?”
“……”他用力砸了一下方向盤,頓時響起刺耳的喇叭聲。
我受夠了他的沉默,直接開門下車,卻被他用雙手從背後摟住腰,抱回來。被雨水淋透的衣服貼在身上,擋不住他深深注視的眼光。
我被他的眼光嚇得瑟縮了一下:“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告你非禮!”
“放手!”我大叫,他仍不放手,我氣得又推又打,“葉正宸,我已經如你所願,遠離你,跟你形同陌路,你還想怎麽樣?”
我越掙紮,他摟得越緊,強健的手臂把我按在真皮座椅上,雙手捏著我的手腕。
我氣急,有些語無倫次:“你是不是非要我說:我恨你,恨你連分手的理由都沒有就把我拋棄;恨你像躲避瘟疫一樣躲避我;恨你讓我的生活一腳天堂,一腳地獄……你是不是非要我說:我真的愛你,很愛你,我從來不奢望你能愛我,就算不做朋友也沒關係,隻要看見我的時候,若無其事跟我打個招呼,假裝我們還是醫學院的同學;或者偶爾來我家吃個飯,假裝我們還是關係不錯的鄰居,我就很滿足了……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對我視而不見?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在我所有假裝的堅強崩潰的一瞬間,他吻了下來。
這一吻,注定了壓抑的感情一發不可收拾,注定了理智的沉淪,注定了毀滅……
葉正宸的吻比暴風驟雨更猛烈,似乎壓抑已久的渴望突然找到了宣泄口,如洪水決堤,烈焰迸發。我用盡了全力反抗,可他的力氣太大,我的掙紮除了讓手腕更疼,別無他用。
大雨和黑夜模糊了他俊朗的輪廓,可他的眼神我一生都不會忘——流轉著渴望與絕望……
是的,絕望!
我認識的葉正宸一向不優柔寡斷,更不是個輕言放棄的男人,他會果斷地結束我們之間的感情,一定有他的情非得已。
所以他才會告訴我:他不想傷害我,他不想欺騙我。
所以,分手那天,他留給我一個最深情的擁抱,告訴我一切都會過去;他聽到日本瘋子騷擾我,不到五分鍾就趕來了。我想,他站在無菌實驗室裏認真看的……正是我發給他的短信。
今晚,他來接我,可能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他也和我一樣,想要退回好朋友的位置上,希望能再像過去那樣站在各自的陽台上侃侃而談,一起吃一碗擔擔麵。
可惜,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幹柴和烈火放在一起,遲早要燃燒,尤其在這樣風雨交加的夜晚,在這樣與世隔絕的天地裏。
……
葉正宸抱著我,身上散出淡淡的咖啡啤酒味兒,是記憶中難忘的味道,心底某處一軟,我閉上眼睛,鬆開緊咬的牙關。舌尖一刹那的碰觸帶來的是他更加狂野的索求,好像今天就是世界末日,我們沒有了明天……
我的心被他攪得天翻地覆,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我控製不住地伸出雙手,慢慢纏上他的頸項,手指輕輕插進他的發絲中。
天地間,隻剩下雨滴淩亂的敲打聲。
我的意識全部被他的熾熱占據,體內縷縷熱流隨著逆流的血液攀升。
感情走到這一步,我不想再考慮明天,隻要我眼前的男人是葉正宸,隻要他愛著我,我也愛著他,這就足夠了!
我回吻他,迎合他的深情。
他的試探,他的探索,他的占有,我都沒有拒絕。
……
疾雨簾幕一樣傾瀉,折射著近處的燈光,如煙似霧。飄搖的櫻花樹蕩漾在半空中,如縹緲的流雲。
天窗外,方寸之間的天空好美。我看見點點星辰,飄飄搖搖……
雨夜怎麽會有星星?
可我確實看到了,很亮,很亮。
我被黑夜蠱惑了,麻痹的大腦一時間冒出個念頭:我想把第一次給眼前的男人,不要結果,也不要承諾,隻求年輕的身體如櫻花一樣在他麵前綻放,讓最短暫的激情刻在我的身上,刻在他的記憶裏,這樣,至少我不會成為他的過眼雲煙,了無痕跡……
把自己的第一次給最愛的男人,我也沒有遺憾。
多年後,我想起這一夜,覺得自己實在傻得可笑,可能愛過的人,總會癡傻那麽一次吧。
飄搖的櫻花樹,飛落的殘葉……
深切的痛楚遍及全身,刮過最敏感的神經。我痛得全身僵直,卻還是咬緊嘴唇,咽下痛苦的呻吟。眼淚從眼角墜落,眼淚和雨水最大的區別在於眼淚是滾燙的。
他驚呆了,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或許他覺得一個長得還不錯的女孩,即使不隨便,也該交過男朋友。二十三歲仍是處女,他可能沒經曆過。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負責的。”我有幾分賭氣,語氣冰冷,“我是自願的……”
幾秒鍾的失神後,葉正宸的眸光倏然堅如磐石,似乎在短短幾秒內,他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他深吸了口氣,然後長長地呼出來,用指尖拭去我的眼淚,撫摸著我額前被雨水打濕的劉海,小心翼翼地觸摸著,充滿憐愛。
難怪有那麽多人癡迷,那個過程真的很美,尤其,配上他明知道答案又讓人無法回答的問題。
寧謐的世界裏,僅剩我們沉重的喘息聲。
一切結束的時候,他與我十指緊扣,濡濕的掌心相抵:“丫頭,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你又沒強迫我。”我不後悔把自己交給他,當時不後悔,後來也沒後悔過。
“對不起……我不該放棄你。”他雙手扶著我的肩,把我抱在懷裏,讓我的臉埋在他的肩窩處,“不管發生什麽,我都不該提出分手。就算要分手,也該由你先說……”
他這話有很多層意思,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其中包括他想複合。
“你能原諒我嗎?”他問。
“不能。”他說分手就分手,他說複合就複合,那我多沒麵子!不過,麵子再重要,也不如自己的幸福重要。我猶豫了一下,話鋒一轉,“除非……你跟我解釋清楚,我看看有沒有原諒你的理由。”
“有些話我確實不能說。”他的表情相當為難,思索了很久,才開口,“我隻能告訴你,在日本這五年,我沒有自由……我所做的一切都要受別人擺布。”
“誰?你爸爸?”
“可以這麽說。”
“你必須聽他的嗎?”
“必須!”他的口吻非常堅決,可見這個事實毋庸置疑。
“為什麽?”
他歎了口氣,說:“以後我再告訴你。”
他一直沒告訴我原因,很多年後我仍想不通,是什麽樣的脅迫能剝奪一個男人的自由,能讓葉正宸甘心受人擺布。
我又問:“他讓你和我分手嗎?”
“你可以這麽理解。”他的答案有些含糊。
“那你還要和我在一起?”
他笑了,又換上漫不經心的語調:“大不了粉身碎骨,萬劫不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你呀,活著也是個色……鬼……唔……”
他吻住我,用極盡纏綿的吻攻陷我最後的抵抗。
好吧,就為他一句“大不了粉身碎骨,萬劫不複”的豪言壯語,我原諒他這一次。
結束了抵死纏綿的熱吻,他問我:“丫頭,你餓不餓?”
總算問了個有人性的問題。
“我餓死了!”我都沒吃晚飯,剛剛“運動”那麽激烈,能不餓嗎?
“想吃什麽,我帶你去。”
“你想吃什麽?”
他滿臉期盼地看著我:“我想吃你煮的麵。”
經他一提,我也有點懷念熱辣辣的擔擔麵。
“好。”
他幫我整理好衣物,處理好一片狼藉,我們回家了。
我的公寓裏重新飄起了煙火味。
我們坐在窗邊,纏綿悱惻的《愛》循環播放,他摟著我的肩與我吃同一碗麵。
這是我有生以來吃過的最香的一碗麵。
食物及煙火的濃香還未散盡,我的房間又多了點沐浴乳的玫瑰香。我穿著保守的睡衣睡褲走出浴室,葉正宸仍坐在電腦前專心致誌地修改他的病例報告,濃密的睫毛低垂,半遮住因思索而顯得深邃的黑眸。
他已經回去洗了澡,換了質地柔軟的棉質襯衫和休閑褲。這時的他一身閑適,半濕的頭發光澤流轉,領口微微敞開,襯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間,讓我不禁想起他手臂光滑的觸感。
見他沒有離開的打算,我紅著臉走過去,委婉地提醒他:“這麽晚了,還在忙啊?”
他的眼睛還盯著屏幕,自然而然地說:“我很快寫完,你睡吧。”
“那你呢?”我的意思是,我要睡了,你是不是也該回自己的房間了。
他聞言,關了電腦上的病例報告。
我正暗自讚賞他的識時務,想不到他回了一句:“我陪你。”
我呆了。
雖說剛剛結束了一場讓人血脈賁張的激情戲,可我還是有點不適應這種角色的突然轉變。
“不用了。”我的手指暗暗攪著睡衣的衣襟,小聲說。
“哦。”他點點頭,“那你陪我好了。”
“……”
他從桌上拿起一個白色的盒子,在我麵前小心翼翼地打開,小心翼翼地問:“喜歡嗎?”
純白的手表如海鷗般聖潔,白色的表盤極薄,純鋼表鏈嵌著晶瑩剔透的白瓷,扣環處刻著一個字:宸。
我驚喜地取出來,指尖拂過手表上的海鷗標誌和鐫刻的名字。真美!
這才是我夢想中送給愛人的表。
手表扣在我的手腕上,他的唇淺吻著我的眉心,漸漸移到我的臉側。
……
燈熄了,薄被蓋在我們身上。
他從我的背後抱住我,輕聲問:“丫頭,你睡覺時喜歡穿著衣服嗎?”
“嗯。”我以前沒這個習慣,自從那天他用三秒鍾翻過陽台,我便養成了這個習慣,“隔壁住了個色狼,穿著衣服睡覺比較有安全感。”
“安全感?”他在我耳邊輕聲重複了一遍,手指順著衣襟探了進去,“我讓你知道什麽叫安全感。”
一縷薄光穿透密布的雲層,雨滴懸停在初現的晨曦中,為淡青色的天空蒙了一層混沌的輕紗。衣物與薄被窸窸窣窣的摩擦聲暗含著我的羞怯和他的固執。
“別鬧了,天已經亮了。”我輕聲說,為這棟建築隔音設施不佳深感憂慮。
“可是我想抱著你睡,不想抱衣服。”
“……”
終於,我脆弱的衣物敵不過他的堅持,一件接著一件呈拋物線飛了出去……
沒有了衣物的阻隔,滑膩的肌膚相觸,我忽然發覺他的身體好暖,我冰涼的肌膚貼在上麵極舒服,身子也自然而然縮了過去。他的指腹輕輕刷過我的頸項,溫柔地撫摩,又順著我脊背的曲線緩緩往下潛行……
感覺到他身體的自然反應,餘痛猶在的身子開始戰栗。
“不要了,我好累……”
他貼在我耳後的唇頓了一下,輕呼口氣後撤離。
“睡吧。”他輕聲說,將一隻手伸到我的枕上,讓我枕著他的手臂,又將另一隻手從背後繞至我胸前,抓住我的手,把我整個人囚禁在他健碩的身軀中。身體的曲線緊密地貼合,我始終沒有勇氣轉過身去與他麵對麵。
世界陷入了岑寂之中,靜得能聽見樹葉落地的響聲,能嗅到淡淡的芬芳,還能感覺到他逐漸沉穩的心跳聲。在我全身放鬆的同時,一整天的疲憊伴隨著強烈的睡意襲來,將我席卷。
我沉沉地閉上眼睛,感受著體溫與體溫的不斷融合,心跳與心跳的契合,呼吸與呼吸的相伴。
來日本這麽久,從來沒有過這樣安穩和踏實的感覺,這就是所謂的安全感嗎?
安心地把自己交給他,在他懷中安靜地睡下。我仿佛回到了小時候,躺在媽媽的懷裏聽著她的童謠入眠。我的呼吸漸漸平穩,沉沉地睡著,沒有夢。
不知幾點,我醒來了一次,晨曦照在我們身上。我眯著眼睛,看見我們的手搭在被子上,他還把我的手攥在手心裏,膚色一深一淺的手腕上戴著一黑一白兩塊海鷗牌的手表……
他的表扣上也刻著字:丫頭。
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動,尤其是想到這隻手腕屬於葉正宸,那個炫目得像天上皓月一樣的男人,他真的屬於我嗎?完完全全屬於我?
我知道不是,我隻是他生活裏的一個過客,用來填補他寂寞的空白,可是在這段愛情的空白期,我曾完完整整地占據他就已經足夠,至於其他的,什麽都不重要。
看看時間,才六點,貪戀甜蜜的我允許了自己再小睡一會兒,我重新閉上眼睛,噙著笑意很快睡去……
再次醒來時,陽光已經變得刺眼了,我一看手表,九點了!
我的病理課啊!那個愛拿著名單提問的老頭啊!我死定了!
匆匆坐起,正欲裹著被子爬去拿我的衣服,一條手臂摟著我的腰將我拖回床上,重新用被子把我裹進去。
“我要去上課啦。”
“嗯。”他閉著眼睛應了一聲,手上的力道一點未鬆。
“這門課很難通過的。”我說。
“嗯,我知道。”他把腿搭在我的腿上。
“我要是掛了,教授會罵死我的。”
他動了動身體,我以為他終於良心發現,誰知他直接壓在我身上,笑眯眯地看著我:“你不如請我幫你補習,我包你通過。”
“真的?”我怎麽沒想到呢。
“先交補習費吧。我收費很公道,一次……一節課……”說著他的手伸向我的胸口,扣住那片隻被他采擷過的柔軟,語調明顯透露出想我現在肉償的意圖。
我推開他萬惡的手。
“萬一不過呢?”那我豈不是很虧。
“我再還給你……一節課,兩次。”
“你耍……詐……唔……”
……
接近中午,我們才在最快樂的巔峰結束極致的纏綿。他細心地幫我處理好一切,趴在我的胸口上享受著難得的安寧。
休息了一會兒,我伸手從床頭櫃上摸了支筆,爬到床沿處,在牆壁上畫了一橫,想了想應該把昨天的也加上,於是又畫了一豎。
“你在畫什麽?”他好奇地看著牆上寫了一半的“正”字。
“記上補習的次數,免得你賴賬。”
他發出一陣清朗的大笑,搶過我的筆又畫了一筆,又把我拖回懷裏。
“你?”
“丫頭,你放心,我一定讓你把我們輝煌的曆史寫滿整麵牆。”
“你確定你是全職的醫生?”
他深深地望著我,一滴熱汗滴落在我的眉心:“為什麽這麽問?”
“你沒在新宿的歌舞伎廳兼職過?!”
他笑了:“你不要對他們寄予這麽高的期望,他們服務一次不知道要喝多少興奮劑。”
“……”
可是,我還是覺得一個醫生不該有這麽強健有力的身軀、這麽好的耐力和體力。
……
要不是馮哥及時打來電話,提醒葉正宸今天是他的生日,並告知他大家今晚為他設了飯局,讓他一定到,我八成會死在他的床上。不對,是我自己的床上。
掛斷馮哥的電話,葉正宸又把我從床上撈起來,用右手攬著我的肩膀,我憑著最後一點力氣,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趴在他的胸口,把臉埋在他的肩窩裏。我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像被他拆過一次似的散落在床上,就連動動手指蓋上被子的氣力都沒有。我不禁暗暗歎息:這補習的代價太高了!
相比之下,日本高額的學費還算人道,便利店每小時800日元的報酬也絕對公道,我以後再也不抱怨生活艱辛了。
“生日快樂,”我用的是疑問句,“嗎?”
“嗯,很快樂。”他理了理我淩亂的發絲,印上一吻,“早知你脫了衣服這麽誘人,我一定不會等到今天。”
“早知你脫了衣服這麽禽獸,我一定不會讓你有機可乘。”
他挑挑眉,抿嘴一笑,握住我的手,放在他心口的位置。
掌心下,是他火熱而沉重的心跳。
兩塊手表指針的跳動節拍完全同步,分毫不差。
在日光的映射下,表扣上的名字熠熠生輝:
宸。
丫頭。
“你的表扣上為什麽要刻上‘丫頭’?你怎麽不刻我的名字?”雖然我覺得“丫頭”兩個字看上去那麽溫暖,但“冰”字與“宸”字更搭一點。
“萬一哪天我換了女朋友,還要把你的名字磨掉,換成下一任的,多麻煩。”他雲淡風輕地告訴我,“‘丫頭’好,千篇一律,什麽時候都不必換……”
我累得實在沒力氣了,哪怕有一點點,我都要用電飯鍋砸他的頭。所幸我的舌頭還有點力氣,所以我用和他一樣雲淡風輕的口吻稱讚他:“師兄,你太有遠見了。你一定要把我這塊表一任一任傳下去,假如她們不嫌棄這是個n手貨。”
他悠悠地歎息一聲,伸手捏捏我的臉頰:“你就是煮熟的鴨子,嘴硬。”
“……”
硬有什麽用,還不是讓人家煮熟了!
“這世上除了你,還有許多叫‘冰’的女孩,但我的‘丫頭’隻有一個,獨一無二。”
……
我和葉正宸在一起的日子裏,輝煌的“正”字畫了滿牆,笑聲和淚水傾注滿屋,而真正肉麻的話,他隻在這一天,說過這一句。我每次回味時,都會被感動。
我正被感動得一塌糊塗,他隨即來了句特煞風景的對白:“丫頭,我餓了。”
我真想拿麵條勒死他。
忍著渾身酸痛下床,我披上睡衣鑽進浴室,洗完澡出來,從冰箱裏翻出前幾天買的烤蛋糕的用料,謹慎地按照說明書上的步驟做了一塊小蛋糕。
蛋糕烤好後,我又從抽屜裏找出某日逛百元店“順便”拿的一包生日蠟燭。
葉正宸洗完澡出來,我正忙著攪奶油,他從背後抱住我,深吸一口蛋糕的奶香。
“丫頭,三年之後,嫁給我做老婆吧。”他半真半假地說。
我的心陡然一顫。三年之後,他就能恢複自由,這句話算是承諾嗎?為什麽葉正宸的承諾聽上去那麽虛無縹緲?
我害怕失望,所以不敢讓自己有任何期望,隻能裝作滿不在乎地白他一眼:“想娶我當老婆的人多了,排隊去。”
“別吹了。二十三歲還是處女,也就我不嫌棄你……”
“你!”我的臉紅透了。
他又得意了。
他拉著我的食指摸了一下奶油,伸進他的嘴裏,用舌頭纏著我的手指,慢慢吮盡奶油。
“好甜。”他貼近我,含糊地說,“我想把它塗遍你的全身……”
酥麻從指尖迅速傳遍全身,我的臉更紅了。
他就一個披著色狼外衣的禽獸,鑒定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