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不能說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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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在tiffany家,洛枳委婉地向tiffany的媽媽解釋,盛淮南很忙,但是會把兩個孩子當成自己的親弟弟妹妹,經常和他們一起玩。
    她看到tiffany一臉失望,而jake憤憤地走進自己的房間,理都不理她。忽然,身心充滿了乏力感。
    她陪伴了他們大半年,他隻和他們共享了一天的歡樂穀。
    他就這樣挫敗了她。用優越感,用親和力,用他的優秀和繁忙,用他的不在意。
    而她不光處處遜色,還愛他。他握她的手,她連拒絕都沒有。
    處境簡直糟糕透頂。
    洛枳終於笑不出來,也不掩飾自己的疲憊,坐在桌邊不說話。
    真的很累。
    “喝點兒茶吧。一位老朋友去雲南玩,給我帶回來一點兒陳年普洱。他怕我不會泡茶,還特意帶了一個大肚子的紫砂壺給我。我先用開水泡了一下,洗了洗塵土倒掉,又加了蜂蜜冰鎮上了。雖然都秋天了,我還是比較喜歡涼的東西,你不介意吧?”
    人家說了半天話,洛枳才還魂兒。“嗯?哦,不介意,我也喜歡涼的東西。謝謝。”
    她接過玻璃杯,栗色的茶湯有些發黑,嚐了一口,苦而不澀,出乎意料的好喝。
    “喜歡喝茶嗎?”
    “不知道。”洛枳聳聳肩。
    “那喜歡咖啡?”
    “也不知道。”
    看到對方正挑著眉毛帶著淺笑看自己,洛枳有點兒不好意思。
    “是這樣。如果我喝茶,也是立頓茶包加熱水;至於咖啡,始終是熬夜k書(看書)時隨便衝的雀巢,所以我也不知道如果天天像您這樣正經認真地泡茶煮咖啡的話,我會不會喜歡喝茶喝咖啡。”
    tiffany的媽媽笑起來。
    “你總是有心事的樣子,不愛說話,但是某些時候又這麽坦白,讓我有點兒接受不了。”
    洛枳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讓人家看出了這麽多門道,她們似乎不常見麵,更是很少聊天。
    畢竟,比自己多活了十多年,又是如此不簡單的女人,一眼把自己看透也是很正常的吧。
    “我有心事?”洛枳雙手捧著杯子小口小口地喝。
    “看起來,你好像有什麽不能說的秘密。”
    後來周傑倫的新片《不能說的秘密》上映的時候,洛枳再次想起被她說破的心事。雖然自己的秘密並不像周董那部自戀的電影裏描寫的那麽美好。
    “應該……算是吧,也不是不能說。”她不反駁。
    “不是不能說,那是什麽?”
    “沒人問過,所以才沒說過。”洛枳說完才想起,其實是有人問過的。隻是問話的人,一個活像巫婆一樣拎著酒瓶子雙眼通紅,另一個傻兮兮沉浸在女友跟著帥哥跑了的悲哀中,她怎麽可能會講。
    她喝完了,對方問是否還要再來一杯。
    “嗯,再來一杯。我現在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了,我喜歡喝茶。”
    tiffany的媽媽笑了,陽光從落地窗照進來,把她的笑容鍍染成金色。洛枳忽然又想起了那張海岸上的照片,柔和陽光中的短發女子。即使現在她的頭發已經很長了,可是看上去仍然隻是清純可人的少女模樣。
    “那就還是喝點兒熱的吧。”她坐到茶盤前,開始燒水。
    “對了……以後我不叫你‘阿姨’可以嗎?”
    “哦?”
    “覺得有點兒罪惡感。你看起來隻比我大了幾歲的樣子。”
    “真的嗎?”她眨眨眼睛,看起來更年輕了,“謝謝。那麽輩分的事我們就各論各的吧,他們兩個叫你‘姐姐’,你也叫我‘姐姐’好了。”
    “好。”洛枳覺得自己如果是男人,現在肯定已經愛上她了。
    “不過,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做什麽工作嗎?”
    洛枳搖搖頭。
    “你在歡樂穀,把孩子哄得開開心心的,但是都沒有問過他們到底在鬧什麽別扭,是嗎?”
    “我沒問,不過tiffany說了一些,她一直在哭,我也沒大聽懂。”
    “那你怎麽哄的jake?”
    “不是我哄的。是他跟你說的那個哥哥。”
    “有意思。那個男孩也自始至終沒有問過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兩個還真是讓我放心。”
    她放下茶壺:“所有人看到我一個單身女人住這麽大的房子還撫養兩個孩子,都會想知道我是誰,為什麽這麽有錢,丈夫在哪裏。就算明裏不問,背後也會打聽。我告訴你我離婚了,你信嗎?你倒是一點兒興趣都沒有的樣子。”
    洛枳坦然地笑:“不是一點兒興趣都沒有,你要是願意說,我自然願意聽。但是興趣沒強烈到想要打聽的地步。”
    “隻對工錢有興趣?”
    她繼續坦白地點頭。
    tiffany的媽媽笑了笑,把剩下的茶湯澆在蛤蟆造型的茶寵上,低著頭隨意地說道:“不過……你家裏的事,我簡單知道一點兒。托人打聽了幾句。”
    “沒關係,我家背景也沒有見不得人的啊。”
    “如果我年輕的時候像你一樣頭腦清楚,可能很多事情都不會發生。”
    洛枳不講話,隻是笑。
    “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麽跟你說這些?”
    洛枳想了想:“可能是看出我心情不好幫我排解排解,也可能是要炒我的魷魚,或者,因為你……現在沒什麽事情可做。”
    就是閑的。
    她不知道為什麽今天自己這樣肆無忌憚,也許真的是被盛淮南給刺激到了,無所顧忌。
    “除了第二點,其他的你都猜對了。我幹嗎要炒你的魷魚啊?而且,不用說得那麽含蓄,直接說我無聊就行了。”對方被逗笑了。
    “那你的確無聊嗎?”洛枳說完咧咧嘴,她越來越放肆了。
    “是啊,我也有秘密,而且我沒有朋友。”她的聲音低下來,“有秘密的人都覺得孤單,這很正常。”
    洛枳一愣,抬頭卻看到她依舊在平靜地微笑,俏皮地朝自己眨眼。
    “洛枳,我們做朋友吧。”
    洛枳恍惚地看著周圍完美的光影交錯,有點兒做夢的感覺:“啊?為什麽?”
    “我就問你願不願意。”
    這次她沒有猶豫。“願意。”
    “那……我們交換秘密,好不好?要誠實地把自己的秘密講出來。”
    洛枳確信眼前的這個人一定不是凡胎,因為她覺得自己被蠱惑了。
    “好。”她說。
    “為了表示誠意,我先來說吧,”tiffany的媽媽笑了,“我年輕的時候做過一件在別人眼中很羞恥的事情。jake和tiffany的父親不是同一個人。共同點是,他們都不能和我結婚。”
    洛枳內心有些驚訝,卻克製住了自己的表情,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生怕驚擾到這番勇敢的自白。
    雖然勇敢總在多年後。
    tiffany的媽媽隱去了所有人名地名和時間,平靜低沉地說著。洛枳覺得似乎自己正處在一部唯美的文藝片的開篇處,時間仿佛一條不緊不慢的廣闊河流,慢慢衝刷過她的心田。
    “……時至今日,設文的父母依舊不同意。在他們眼中,雖然我是tiffany的媽媽,但我終究也是jake的媽媽,無論受騙與否,都是一個曾經和有婦之夫有染的女人。我倒也不是不能爭取,隻是看到一家人因為我而四分五裂、尋死覓活,總會覺得很沒意思。如果設文願意繼續堅持,我就堅持到底。退縮了,也無所謂。都這把年紀了,沒什麽好執著的。”
    “父母本就不該插手子女的人生,”洛枳認真地說,“他們認可與否,毫無意義。”
    “道理是道理,生活是生活。”tiffany的媽媽倒是笑得事不關己。
    “……老人家總會死的。”
    洛枳不知道自己怎麽能冒出這麽殘酷又幼稚的一句話,話音未落,對麵的女人已經大笑起來了,眼角有著歲月的痕跡,卻張揚而動人。
    “真好,”她看著洛枳,“你真年輕。真好。”
    洛枳也是這一刻才意識到,即使再自認老成,自己身上也還是掛著年輕人才享有的勇氣和尖銳。不懂放手,不願後退,不肯甘心。
    “好吧,我的秘密說完了。現在來說說你的秘密吧。”
    洛枳聞言抬起頭,看見一雙笑意殘存的眼睛。
    開口的那一刹那,有種過山車從高空俯衝下來的心悸感。她試著講了幾句,把“雖然但是即使盡管”的邏輯關係用了個遍,還是混亂。
    對麵的人笑了:“你可以按照時間順序來,一件一件說。”
    她窘得撓撓後腦勺兒,點點頭。
    “五歲的時候,我父親去世了。”她說。
    她的生命如果真的是《命運交響曲》,那聲象征急轉直下的鑼聲就根本不是什麽從天而降的大柿子,而是外婆家尖厲的電話鈴聲所帶來的消息。
    傍晚tiffany下樓的時候,看到媽媽和juno兩個人麵對麵坐在落地窗前,各拿一杯栗紅色的普洱,不知道因為什麽而沉默著。
    洛枳被留下吃晚飯,jake仍然不知道在別扭什麽,她沒有點破,隻是告訴他:“放心,我一定會再次把你的大哥哥給帶過來的。”
    至於這位大哥哥如何看待自己的工作,想起來仍有些許的刺痛感,不過這刺痛感讓她清醒了很多。
    她主動提出,以後會製訂嚴格係統的教學內容,至於陪孩子玩耍的時間,不要計入工錢了。她會每次多待一段時間陪他們玩。
    “不是清高,也不是怕被鄙視,我隻是覺得這樣讓我跟孩子相處的時候,我能輕鬆些。”洛枳解釋道。
    tiffany的媽媽也充滿歉意地搖了搖頭:“是我考慮欠妥了。之前你心裏肯定不好受吧,有種討好小孩子賺錢的感覺。對不起。”
    洛枳發現,她很難不喜歡或不信任這個冰雪聰明的美麗女子。
    當然,洛枳終於知道了她的名字,雖然是她現在使用著的、更改過的名字。
    “再見朱顏,謝謝你。”洛枳上車前,對站在大門口開敗的玫瑰花牆下的她道別。
    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
    晚上洛枳躺在床上,心情平複了很多。原來把秘密講出來,是那麽重要的一件事。
    她的記憶中,似乎隻有高三的尾巴上才有過這樣的一次衝動。她爬上六樓,衝到盛淮南班級的門口,站定,大口喘著氣,完全沒有顧及周圍來來往往的學生是不是在看著她,他們忽然全都成了背景,視野裏隻有那個透著白光的門口。她的呼吸慢慢平息,然而勇氣也銷聲匿跡。
    鎮定地轉身,走到了六樓拐角處的女廁所,一進門就遇見了葉展顏在排隊。葉展顏笑著對她說:“你也來啦?咱們四樓漏水漏得太嚇人了,五樓人又多,上個廁所也要爬樓梯,真煩人。”
    她笑笑說:“是啊,是啊。”
    那些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六樓的女廁所溫柔地包容了她的秘密。幾年過去了,她越來越沉默鎮定,似乎連當年那一刹那的勇氣都沒有了。
    開口是需要勇氣的,一種承擔責任的勇氣。
    因為不說是遺憾,說了就隻剩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