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其實是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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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個周六的法律導論課,洛枳坐在慣常的角落裏,最後一次檢查自己要交上去的期中論文。
    抬頭看講台的間隙,她居然瞥見了講台邊拿著水杯的鄭文瑞,對方將論文放在講台上交給助教,然後從左側的門出去接水。
    這門課在階梯教室上,人太多,她從來沒有發現鄭文瑞也在。
    她果然也選了法雙。洛枳心想。
    鄭文瑞邊走邊擰蓋子,然後在門口撞到匆忙進門的盛淮南,灑了對方一身水。
    不過看樣子杯裏原來存著的水,應該是涼的吧?
    洛枳笑了,這幾天來第一次真正開心地笑了。盛淮南還真是跟水有緣哪,弱水三千,到底要哪一瓢?
    鄭文瑞的臉紅了,隔著這麽遠都看得一清二楚。盛淮南依舊是禮貌地微笑,擺擺手就走到講台前掏書包交論文。鄭文瑞站在門口愣愣地看著盛淮南,看著他頭也不回地向後走去尋找座位,然後黯然低頭走出了教室。
    洛枳有些感慨,但是她並沒有憐憫之情—即使要憐憫,也應該先可憐一下她自己。她和鄭文瑞之間的區別,不過就是鄭文瑞會站在那裏傻傻地看他,而洛枳會掩飾一下自己目光的方向而已。
    那麽江百麗呢?
    百麗並沒有與戈壁攤牌分手。江百麗隻是死死地攥著戈壁。她不是不在乎感覺,不是不希望有一份完滿幹淨的愛情,但是麵對現實的時候,她能做到不管他心裏在想什麽,隻要攥住他的手就好了。
    你活著時愛誰無所謂,總之你死的時候,隻能跟我埋在一起。
    倦意湧上來,她起身去交論文。
    “洛枳!”
    張明瑞出現在旁邊,和她一起下台階。
    “論文寫的什麽啊?”他問。
    “《中世紀的婚姻製度起源》,算是跟婚姻法沾邊的題目吧,反正這個教授好像很喜歡胡扯些邊緣的東西。你呢?”
    “啊,就是各國憲.法和社會製度……什麽亂七八糟的,都是從百度、google上麵粘貼下來的,就是整理了一下。他估計不會發現。唉,我從小時候開始就不會寫文章。”
    兩個人把論文送到助教手裏,助教象征性地翻了翻洛枳的論文,油腔滑調地長歎一聲:“女人啊。”
    她對助教吐了吐舌頭,笑得很燦爛。
    “你認識助教?”張明瑞問。
    “不認識啊。”洛枳恢複了麵無表情。
    張明瑞皺著眉頭盯著她,覺得女人簡直太難懂了。
    洛枳剛要跟他揮手說拜拜,張明瑞忽然說:“我和你一起坐好嗎?”
    她點點頭。
    “盛淮南,一起來吧!”張明瑞回身大聲喊。
    她微微眩暈,盛淮南拎著書包站在過道上點頭,然後朝張明瑞身後的她微笑著打招呼。
    搞什麽?
    她認真努力地修煉了很久,才平靜下來,才認賭服輸,吃癟一樣地告訴自己,認了吧,算了吧。
    現在這又算什麽?老天爺該不是想要玩死她吧。
    洛枳又看了一眼打完水進屋的鄭文瑞,告訴自己,洛枳你要冷靜,你要說話算話。
    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然後往裏麵挪了兩個空位,把靠近走道的外側座位留給他們倆。戴上耳機播放久石讓的鋼琴曲,她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翻開新買的《八百萬種死法》。
    張明瑞和盛淮南走過來,每個人都從書包裏拿出一台筆記本電腦。
    “趕緊趕緊,助教是說下午兩點發到郵箱裏吧?我靠,你怎麽也忘了?”張明瑞急急忙忙地掀開電腦。
    原來是這樣,怕坐在前排明目張膽地打開筆記本趕作業會被老師罵。她苦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留作業了。”盛淮南的聲音有點兒迷糊,迷糊得可愛。
    “你最近魂不守舍的。”
    鋼琴曲無法蓋過他們的對話。洛枳把cd音量開大,然後埋頭看書。
    每次她想要假裝淡然但又覺得很難做到的時候,都會埋頭看偵探小說,能很快入迷到人事不省的狀態,對周遭麻木到渾然天成。
    直到張明瑞輕輕地推推她的肩膀。她摘下耳機。
    “助教抽查點名。”張明瑞小聲說。
    他剛說完,助教就很大聲地喊:“洛枳。”他的南方口音發不出l這個輔音,更是將“枳”字從三聲擅自改成了四聲。聽上去就像“弱智”。周圍同學紛紛笑著回頭尋找,張明瑞更是笑得捶桌子。
    沒想到洛枳依舊低著頭看著書,麵不改色地舉起手說:“到!”
    助教壞壞地一笑,形象非常猥瑣,好像某隻鬆鼠從《冰河世紀》裏麵逃了出來。洛枳瞟了一眼,也不由得笑出來。
    張明瑞問:“那個家夥是不是看上你了啊,剛才交論文就不對勁,現在隔這麽老遠還調戲你?”
    她白了他一眼,說:“看上我不是正常嗎?我這麽好的女生。”然後把耳機塞回去。
    張明瑞又氣急敗壞地怪叫了幾聲,聲音淹沒在音符中,她沒有聽清楚。
    盛淮南也說了句什麽,她的餘光看到他的嘴唇在動。
    聽不到自然有聽不到的理由,她相信上天為她好。
    她低下頭,繼續看書。
    課間休息,張明瑞站起身伸懶腰,推推她。
    “又什麽事?”洛枳正看到精彩的地方,有點兒不耐煩。
    “休息啦!我們要下樓買點兒吃的,早上沒來得及吃飯。你要不要捎點兒什麽?”
    “不用,謝謝。”
    “那就和我們一起下去轉轉吧,總坐著多累啊。”盛淮南笑得很溫暖。
    溫暖得好像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過。
    的確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如果她的心事不算事的話。
    盛淮南的笑臉,還有那和緩熟絡的語氣讓洛枳這些天來第一次認真地把目光投向他,也第一次發現,他的笑容和別人眼裏的自己有多麽相像,又有多麽可怕。
    她又看看張明瑞。
    “我幫你們看電腦。”她說完就重新準備掛上耳機。
    “你—”張明瑞又開始扯她的袖子。
    “你煩死了!罰你請我喝水溶c!外加樂事薯片!少廢話,趕緊去!”
    張明瑞被吼得張大了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麽頂回去,倒是盛淮南笑著把他拉走。
    兩個人剛邁出去一步,盛淮南忽然回頭喊她。
    “洛枳,要什麽味道的薯片?”
    洛枳麵無表情,盯著張明瑞。
    “各、要、一、袋。”
    她的思維最後還是被盛淮南的各種笑臉集體攻占,索性合上書,關上cd,坐在座位上發呆。
    直到被頭頂傾盆而下的大袋薯片驚醒。
    原味、番茄、烤肉、黃瓜、比薩,一共五袋,還都是最大袋的。盛淮南靠在牆上,笑吟吟地看著她,而空投薯片的張明瑞正在她頭頂上方拿鼻孔對著她出氣。
    她沒有說話,拿出自動鉛筆朝包裝袋紮過去,一袋一袋地放氣,直到它們都變得癟癟的。
    “你幹嗎?”張明瑞問。
    “這樣節約空間,要不書包裏放不下。”
    “你倒是聰明。”這句話是盛淮南說的,他正在吃一袋小袋的黃瓜味薯片。
    “是啊,我聰明得連我自己都害怕。”她忍不住引用了九把刀某部小說裏主人公的名言。
    “滿意了?”張明瑞居高臨下地說。
    “謝啦。”她舉起一袋薯片朝他搖搖。
    “跟我沒關係……是盛淮南買的。”張明瑞說。
    她感覺到靠在牆上的盛淮南好像對她的反應很期待。
    “哦?鐵公雞啊你,不是說讓你買嗎?”她沒有理會。
    “什麽啊,你當我傻啊,傻子才真去一樣一袋地買呢!”
    “喂,你什麽意思啊?!你說誰傻?”
    被她刻意忽略掉的盛淮南終於插話進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張明瑞突然閉上了嘴,另一邊,洛枳絲毫沒有講話的意思。
    三個人陷入奇怪的沉默,是誰說的,這種情況往往預示著頭頂有天使飛過?
    她看向盛淮南,盛淮南臉龐微微泛紅,眼神明亮,有點兒尷尬,但是仍然執拗地看著她。
    這算什麽?這到底算什麽?
    她突然笑了出來。也許是覺得這種場景實在諷刺,卻又說不出為什麽。無視張明瑞一臉的困惑,她隻是不停地笑,把薯片一袋一袋塞進書包,然後站起身來經過兩個沉默的男孩子,向後門走過去。
    “洛枳,你也選法雙啊。”
    鄭文瑞端著水杯,看著她,禮貌地笑著,眼神卻飄向她的身後。
    洛枳猜,其實鄭文瑞很早就注意到了自己前幾次法導課偶爾和盛淮南、張明瑞一同走出教室的情景吧,她會不會不開心?畢竟洛枳熟知她的心思,卻又和她喜歡的人混得很熟絡的樣子。
    無所謂了,跟我有什麽關係?洛枳漠然地想。
    她指指自己手上的書包說:“你也選修法律雙學位啊?嗬嗬,改天再聊,我先閃人了。”
    洛枳需要很久才反應過來,她以為自己泄氣了、放棄了,其實從她故意不看也不理盛淮南的時候開始,她就是在賭氣,在耍脾氣。
    原來她真夠矯情的。
    所謂矯情,就是明明在賭氣,偏偏做出一副看破世事的樣子,動不動就說自己已經心冷。
    她承認,她沒有辦法在麵對這個人的時候坦白豁達,純粹放鬆。所以她沒有辦法和他做朋友,當作什麽芥蒂都沒有—能做到那樣的隻有兩種人,真正純良清澈的人,或者心計城府極深又懂得忍耐和等待的人。洛枳兩種都不是,隻能賭氣。這樣混沌的狀況讓她無法前進也無法後退,缺少某種形式,就算想放棄,也連一個灑脫的“放手”的姿態都做不出來。
    她突然懂得了百麗當年給戈壁鄭重其事地發短信表白時的心態。
    她們都需要一個交代。
    怪不得丁水婧埋怨她的漠然。其實對於感情,她什麽都不懂,偏偏讓懂的人感覺到她在用自己所謂的超然嘲笑眾生。
    她真的不懂感情。
    洛枳剛邁進宿舍門,手機裏就竄進一條短信息。
    盛淮南問:“你……是不是一直在生我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