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喜歡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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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問她叫什麽名字。
    洛枳愣愣地看著盛淮南,忽然紅了眼眶。
    兩個星期後,期中考試成績公布,她在成績單上一筆一畫地寫下“盛淮南”三個字。這三個字長在陽光裏,站在離她很遠的地方。而那個黑暗陽台上的小小插曲被她遺忘在腦後,轉身孤絕地陷入一場漫長無果的追隨之中。
    如果她對他講了皇帝陛下的故事,會怎樣?
    哪怕沒有講,如果她告訴了他自己的名字,又會怎樣。
    追不回來的假設像冰錐紮進胸口,洛枳心痛得幾乎要窒息。
    她閉上眼,努力克製住心中翻湧的情緒,頓了頓,問:“現在你告訴我吧,你為什麽這樣對我,那些前因後果是什麽。”
    盛淮南反而看上去有些六神無主:“我改主意了,對不起,我……我現在不能說。”
    “……你再說一遍?!”
    她第一次失態,語氣都有些不對了,怒火卻無法控製。
    “我現在不能告訴你。”盛淮南也第一次在她麵前慌了神兒,隻會搖頭,一雙眼睛倉皇地盯著她,像個做了錯事卻咬死了不承認的小孩兒。
    “你他媽這不是欺負人—”
    她咬住舌頭,發著抖把脫口而出的髒話又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氣,迅速地邁大步繞過他跑進了宿舍樓。
    再多待一秒就會哭。
    進了宿舍,才想起行李箱還在他手裏。洛枳長歎一口氣,她媽媽的確有先見之明,在火車站就告訴過她,行李箱這個東西,真的不應該亂丟。
    她還在愣神兒,對麵宿舍的同學剛好敲門來借作業,不知道是不是平安夜單身太無聊,竟破天荒拉著洛枳聊了起來。
    洛枳麻木地應和著,同時慢慢地整理著紛亂的思路。
    付姨所說的每一句話仍然在耳邊縈繞著,震撼卻不真實;少年呼著白氣的粗啞嗓音卻近在咫尺,她不敢深思。一天之內經曆了太多,洛枳腦中一片混亂,仿佛有一列列火車轟鳴而過。
    然而即便如此,亂糟糟的思緒中,那個在窗台水汽上寫下的方程式還是浮現在眼前,每一筆的結尾都向下蔓延出一條淺淺的水線,漸漸地把眼前喋喋不休的女生的臉都遮住了。
    她說晴天陰天下雨天,你喜歡哪種。
    他說,下雨天。
    洛枳的目光漸漸失焦,直到一隻手在眼前晃來晃去。
    女生並沒有怪罪洛枳的心不在焉,隻說不該拖著她講這麽久的話,謝謝她借自己作業,還留下一個紮著絲帶的平安果送給她。
    洛枳盯著桌上憑空出現的蘋果和遠去的作業,半天緩不過神兒。又在椅子上呆坐了一會兒,再次想起自己的行李箱。
    她摩挲著手機,左思右想,還是打給了張明瑞,想問問他在不在宿舍。
    電話剛剛接通時她聽到了其他男孩子大嗓門兒的起哄聲—“說,聖誕節到底和誰去的798?是不是許日清?”
    張明瑞有些尷尬的聲音半晌才響起來:“喂,洛枳?”
    她正在措辭,忽然聽到電話那邊門被摔上的巨響聲。
    “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我這邊剛接通電話,盛淮南就提起行李箱摔門出去了。他在那邊打遊戲打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抽什麽風……那箱子是你的吧?我在提手那個地方,看到了你以前沒摘掉的航班信息什麽的,問他他也不搭理我……”
    洛枳啞然,手機又振動了一下,顯示:呼叫等待,盛淮南來電。
    她幾句話結束了和張明瑞的通話,接通了另一邊。
    “我的行李箱在你那邊……睡衣和電腦都在裏麵。”電話通了之後的沉默中,她先開口。
    不知怎麽,她感覺到,電話另一邊的人是笑著的。
    “五分鍾後你下樓吧,我現在過去。”
    “不用了,”她的聲音僵著,“正好我室友回宿舍,經過樓下的時候能幫我捎上來。”
    他呆了幾秒鍾:“那……那我怎麽知道哪個是她?”
    “我會告訴她,認準了門口站的男生裏長得最帥的那個,就是你。”
    有時候洛枳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她的憤怒和不滿總是帶著嬉皮笑臉的假麵。
    他不依不饒:“萬一認錯了呢?”
    “你覺得這個時候拖著行李箱站在女生宿舍樓門口的男生可能被認錯嗎?”
    她的語氣有點兒不好,不過盛淮南一向是個脾氣很好的人,至少在表麵上,很懂得克製,也很會照顧場麵。
    她等著他說句和緩的話,給彼此台階下。
    “我不管,要麽你自己來拿,要麽你就別用電腦,別穿睡衣……”他停頓,語氣很衝,“光著睡算了。”
    洛枳有點兒發蒙,想都沒想就按了掛斷鍵。
    下一秒鍾,她卻發現自己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揚,似乎這個氣急敗壞的、一點兒都不像盛淮南的舉動,讓她突然摸到了彼此的心跳。
    醜陋而罕見的那張臉或許才是真實的。
    這時候又有人敲門,是樓上心理學係的同學邀請她們填寫調查問卷。她和對方交談了幾句,又坐下花了不到十分鍾填完,接受了一支作為獎勵的塑料玫瑰花。
    然後江百麗拖著箱子突兀地出現在門口。
    洛枳的第一個反應,是訝異地低頭看了看自己仍然緊緊攥在手中的手機,明明還有剛剛通話的餘溫。
    “啊呀!你猜我在樓下碰見誰了?”
    洛枳原本那股想要衝過去麵對麵捕捉盛淮南蠻不講理的臉孔的豪情,就這樣被那個行李箱撲滅了。
    百麗將行李箱豎在屋子中央,坐到自己的座位前,唾沫橫飛地說:“我看到盛淮南站在那裏還覺得奇怪,以為是等你呢,轉念一想,咦,你們不是鬧翻了嗎?”
    她沒在意洛枳的僵硬,繼續說:“我還愣著呢,是他自己走過來說‘你是洛枳的室友吧’?那副樣子特別禮貌,又特親切,但我最煩這種人。”
    百麗優哉遊哉地晃著腿,咬了一口手中捧著的煎餅。
    “他說你把行李箱落在他手裏了,托我帶上去。然後我就瞟了他一眼,說:‘哦,謝謝您。’”
    您。
    洛枳眼前忽然浮現出江百麗活靈活現的神情。
    江百麗有意無意地告訴他,洛枳病還沒有好,之前幸虧有一個男生天天給她送飯—那種別有用心的埋怨和炫耀,暗含著打抱不平的姐妹義氣—洛枳默默地聽著,心慢慢地灰了下去。
    “這人簡直變態,他聽著聽著就開始笑,好像特高興,心裏石頭落地似的,跟我說給你帶個好,好好保重。你說,他是不是腦子有病?”
    洛枳微笑。
    如果剛才盛淮南有過慌不擇言,那麽此刻百麗對她的每一句描述聽在他耳朵裏,都代表著萬分確定的舍不得和放不下。
    她飄忽不定的心思終於又被他抓到了手裏,恐怕此刻他連心髒都跳得篤定。
    有恃無恐的人最可惡。
    她突然覺得冷。看著仍在義憤填膺的江百麗,洛枳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心中湧起一種溫柔的無奈,隻能走過去,俯身輕輕抱了抱她。
    “呀,你幹什麽……”
    “謝謝你,百麗。”她笑著說,順便把手機輕輕地放在桌上,再也沒有看過一眼。
    它不會再響起了。她知道。
    洛枳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混沌的夢境漸漸淡去,被課堂上的喧囂取代。她爬起來,迷蒙地看向身邊。一個陌生的男生正在啃雞蛋餡餅,正是塑料袋發出的細碎聲響將她喚醒。她穿著黑色連帽外套,一坐起來,碩大的帽子就蓋住了眼睛,帽簷上一圈絨毛把她溫柔地包圍了起來。
    本學期最後一堂法導課。
    趴在桌上睡覺時被壓迫的視神經慢慢恢複過來,她掀起帽子,從階梯教室的最後一排向前麵望過去,渙散的視線漸漸向著一個方向聚焦。張明瑞在遙遠的第三排,正扭過身子站著和後排的人說些什麽,然而她最先注意到的是旁邊盛淮南的後腦勺兒。
    她不是故意看的,眼睛卻習慣性地在茫茫人海中自動對焦到最熟悉的人。在背後亦步亦趨那麽多年,她閉上眼睛也許會模糊他的臉,卻能從一萬個人中認出他的背影。
    這時候盛淮南也回過頭加入了張明瑞等人的談話,看上去有點兒心不在焉的樣子。他說了幾句,忽然環視全場,像是在找誰。
    洛枳拿起水杯站起身,從後門走出去。
    明亮的燈光,喧鬧的走廊,人群,一同組成了巨大的烘幹機。幾天前的夜晚,女生宿舍樓前的對峙,每一句話都濕漉漉地藏在心裏,此刻被曝曬得幹巴巴的,看不出曾經豐沛的原貌。她覺得自己像一把鏽掉的菜刀。
    她排在接熱水的隊伍末尾,盯著頭頂滅掉的節能燈發呆。
    如她所料,聖誕節之後,盛淮南再沒有給她發過任何短信。偶爾在校園裏遠遠看到他,依舊是和同學和和樂樂的樣子,一切如常。
    他的如常嘲諷著她的失常。然而,這一次洛枳沒有再感到不上不下的焦心。
    她知道,他不會給出一個交代了。
    也許他隻想吊著她,所以每次都在她將要放棄的當口兒,送上恰到好處的溫柔,讓她無法割舍,讓他再次勝券在握。
    他不愛她,不妨礙他想要讓她愛他。
    真沒意思。洛枳回過神來,揉了揉有些發澀的雙眼,低頭擰開熱水龍頭。手背被水珠濺到,她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