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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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燭光搖曳,漸漸變得微弱,已經燃到了盡頭。
再次躺回床上時,“她”已經氣若遊絲,咬著牙一字一句道:“小心……國師淩羽。”
說著,頓了頓,眉頭因身體的疼痛緊皺著,嘴角卻止不住上揚,哭笑不得的模樣顯得有些滑稽。
原本恰到好處的漂亮眼睛,在那瘦得變形的臉上顯得特別大,占據了大部分麵容。
“一切都值得,保護好他。”
慕時雨微蹙著眉,努力理解“她”話中的意思,難以置信的道:“是你將他送到了我這兒?未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室內燭光的照耀下,“她”緩緩睜開了眼睛。慕時雨感知到了,兩人在夢中相互對視著,跨越了空間和時間,差距大得有些離譜。
國師居住在國師府,偶爾在皇宮望星台占卜,除非有要事,否則不會參與前朝政事。
慕時雨避免被他發現,用餘光打量著。
鶴發童顏,著一身白袍,手拿拂塵,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夢中,未來的“她”在油盡燈枯之際,說出讓她小心國師淩羽,證明這個淩羽有大問題。
隻是現在一個小小南城巡察使,都沒和他說話的資格,畢竟他可是見了皇帝都不用跪的大人物。
或許是因為有國師在場,金鑾殿的氣氛緩和許多。赫連川也很情緒穩定,各位大臣在上奏各地發生的事情時,都沒見他發怒。
等大臣們都上奏完畢,才不緊不慢的說道:“陛下,北方黎州城和雲州城在未來一周內,溫度會急速降低,恐降雪災,應及時提醒他們儲備炭和黑石取暖。”
“傳達下去,管控好價格,有違者,殺。”聽見隻是雪災,赫連川興致缺缺,輕掀眼皮,睥睨著文武百官,神情厭倦。
當視線從慕時雨身上掃過的瞬間,她不合時宜的想起了夢境中發生的事情。
這個傳聞中冷血殘暴的赫連川隻身闖入大荒戰場,將身為罪臣之女的她救了出來。
思及此,慕時雨微抬眼眸,極快的掃了一眼赫連川,坐在龍椅的身影逐漸與夢境中重合。
未來那強有力的臂彎會攬住她的腰,甚至和她生了個孩子,這樣的認知,讓她心悸不已,強大的割裂感幾欲讓她抓狂。
靜心咒,靜心,凝神!
未來是未來,不是現在的她。
淡定!
早朝結束,赫連川離開後,慕時雨深呼吸一口氣,平定了內心複雜的情緒,快速離開金鑾殿。
烏泱泱的人群中,身姿挺拔的楚淵格外顯眼,跟上慕時雨的腳步,與她並肩而行。
或許知道慕時雨對他有些抗拒,也不說話,放慢腳步,步伐漸漸地與她保持一致。
慕時雨摸不準楚淵的心思,保持沉默,氣氛也因此顯得格外怪異,其他人紛紛看了過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礙於楚淵的身份地位,議論的聲音很小,不仔細聽,都聽不清說的是什麽。
慕時雨自然不在意這些言論,往旁邊挪了幾步,加快腳步走出乾武門,誰知楚淵依舊不快不慢的走在她身邊。
“楚淵。”馬車就在不遠處,慕時雨停住腳步,微微側身,扭頭問道,“你跟著我做什麽?”
“你對我很抵觸,為什麽?”
楚淵隨之停下腳步,視線鎖定了慕時雨的眼睛,似乎想從那雙明亮的水眸中瞧出些什麽來。
身高差距帶來的壓迫感讓慕時雨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不用再仰頭看他,平靜地道:
“此話何意?你我本來就不熟。”
搬到盛京三年,也就在書院時,見過他幾次。
但那時候的楚淵是整個書院女學員的夢中情人,慕時雨從未關注過他的事跡,喜歡清淨的她總是繞著人多的地方走。
所以真算不上有多熟稔,沒必要每天都打招呼。
“不熟?”
楚淵挑眉反問,眼裏帶著一絲愕然,怎麽也沒料到同窗三年的慕時雨會說出這樣的話。
凝視著那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垂眸斂下眼底的情緒,道:
“慕家老夫人有意與楚家結親,以為你和我是一樣的想法。如今看來,是我誤會了,抱歉。”
說完,楚淵深深地看了一眼慕時雨,隨即轉身離開。
藍色朝服的衣擺隨著他走路的動作在空中飛揚,有著少年專屬的意氣風發和肆意不羈。
“他們兩人什麽情況?第一次看見官員間的愛恨情仇,刺激!”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這不一眼就看出來了嗎?”
“這慕時雨有本事啊,竟然得了盛京第一公子楚淵的親眼,還忍心拒絕了他,不愧是北國第一位前朝女官。”
“現在的慕將軍府已經配不上楚將軍府了……或許慕時雨是自卑了,覺得配不上楚淵。”
幾位大臣看得津津有味,平日裏都是枯燥繁複的工作,突然來點戲劇性的場景,令人興奮不已。
慕時雨聽得頭大,好在已經解決和楚淵之間的糾葛,心裏輕鬆了許多。
相信她這次說明白後,楚淵再也不會故意接近她了。
挑明態度和立場,好過被信任之人暗地裏捅一刀。
慕時雨第一反應是擔心赫連景會有心理陰影,換做是她也會崩潰。
難怪三天前在將軍府門口撲過來抱她時,小手都在顫抖,而她當時的態度……
愧疚自責排山倒海一般襲來。
夢境開始崩塌,畫麵變得模糊,一股巨大的吸力將她拖入深淵。
“娘親!”
慕時雨猛然驚醒,扭頭凝視著身邊的赫連景,睡得正香。
所以夢裏最後聽到的赫連景目睹“她”死亡時喊出來的聲音。
死得著實不好看。
這是“她”說的最後一句話,話落,手無力的垂了下去。慕時雨心揪成一團,喘不過氣來。
“她”收起了笑意,臉色慘白,趴在床沿又吐了一大口血。
乾武門外,慕時雨目不斜視的走著,睡了幾個時辰,頭腦清醒了很多,走進金鑾殿,故作漫不經心的朝最前方看了一眼。
“她”張嘴想說些什麽,突然臉色一變,翻身趴在床沿,吐了一地的血,鮮紅刺目。
慕時雨第一次理解什麽叫做感同身受,衝上前想要扶住她,可手卻穿過了她的身體。
“你能看見我?”
慕時雨暗自用指甲掐著手心,感覺不到疼痛,證明還在夢裏,那為什麽夢中的“她”能看見她?
“她”擦掉嘴邊的血跡,躺回床上,看著愣在原地的慕時雨,笑得極為淒美,仿佛在說遺言。
“我快死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阿景,看來他找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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