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生要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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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
    黑炭的爪子都磨破了,赫連景被赫連川強行送回行宮,而他則繼續順著下遊尋找。
    “慕時雨!!!”
    夏季南方多暴雨,上遊大雨橫掃而來時下遊的水位猛漲,淺綠色的水變成了渾濁的土色。雷電在厚重的雲層中掙紮發出怒吼後,滂沱大雨鋪天蓋地壓了下來。
    金烏衛反應極快,在赫連川跳下去的瞬間,用繩索將他拉了回來,齊齊跪著請罪。
    青河兩岸集結了數萬兵力,每隔一段就布網攔截。
    荀霧居住的清心殿是青山道觀最高的建築,鏈橋下是水流湍急的百丈深淵。
    赫連川肉眼可見的瘦了很多,寬鬆的墨藍緞衣更加修長,如瀑的長發披散在身後,幾縷不聽話的發絲垂落身前,伸出手捧著那盞蓮花燈坐在角落。
    手腕上藍寶石顯得皮膚白皙,俊美無雙的臉上破碎感十足,從那精致深邃的眉眼裏能看出無處喘息的靈魂正在痛苦掙紮。
    “我知道,你沒有死。”
    他勸慰著自己,站起身來,捧著蓮花燈往暗室走去。
    暗室門關上的瞬間,喉嚨湧上一股腥甜。
    ————
    慕時雨坐起身來,確認自身衣服穿戴整齊,雖然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但摸著舒適柔軟的被褥,證明情況沒有預料中那麽糟糕。
    從鏈橋跳下後,仗著極佳的水性順著泥沙少一點的方向遊,結果撞上了凸起的石塊,暈了過去。
    “醒了?”
    黑暗的世界中,清冷疏離的聲音伴隨著輪椅在地麵駛過的聲音朝她靠近,空氣裏藥味兒混合著淡淡的曇花香飄來。
    慕時雨摸索著,被子似乎鋪在地上,邊緣就是木板,底下是防水的油布,收回手,淡定地道:
    “北靜王?”
    “耳朵挺靈。”赫連鏡拉過慕時雨的手,將藥碗遞給她,“你身上的蠱毒已經清得差不多了,不過致人失明的蠱毒很少見,我還差點東西才能替你解蠱。”
    確定是北靜王後,慕時雨心安不少,聞了聞碗裏的藥,碗裏全是保命的藥材。
    “謝謝。”想問的問題太多,她選擇先喝藥。
    慕時雨一口氣喝完了藥,憑借空氣中的淡淡香味兒,確定了赫連鏡的大致方向。
    剛想問出心中的疑惑,就聽見他緩緩說道:
    “小九找了你很久,病倒後,帶著阿景回京。你身體裏有一種極其罕見休眠蠱,今日才在這深山中尋到解決的辦法。”
    “病倒?嚴重嗎?”慕時雨心猛地揪起,好似針在紮一樣,綿密的疼痛襲來,呼吸有些困難,“竟已經過去了七天……”
    赫連鏡凝視著慕時雨眼角詭異的紅色紋路,伸出手碰了一下,那紋路仿佛有生命一樣退散了些。
    他手離開後,赤紅色的紋路又回到她的眼角,像是畫像中前朝舞姬畫出妝容。
    不醜。
    反倒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他收回手,淡淡地道:“小九傷得不重。半個月前有人冒充我的護衛前往青山,我派人跟過去,想看看他要做些什麽,結果他編造阿景是我的孩子想要挑撥離間。”
    “……”慕時雨在鏈橋上聽赫連川說過有人挑撥離間,但沒想到這麽離譜,收回思緒,問道:
    “我們現在在哪裏?你不是已經回雪城了嗎?有沒有告訴赫連川我還活著?”
    空氣有些悶熱潮濕,分辨著深山老林裏樹葉腐爛的味道,她肯定這不屬於雪城的範圍。
    茫然無邊際的深山中,簡易搭成的營帳和旁邊的馬車用各種樹枝樹葉遮擋,看起來極為隱蔽,幾名護衛守在樹上,警惕的觀察著。
    “遇到了伏擊,繞路回雪城,如今我們在天樞山脈裏,翻過天樞森林就是雪城。”赫連鏡見慕時雨揉了揉腿,嚐試著想要站起身來,驅動輪椅靠近了些,道:
    “我的人損失了很多,剩下的人也沒辦法靠近青山,貿然傳達消息的後果很嚴重。”
    “好的,我知道了,至於青山的具體情況,等會兒再告訴你。”
    慕時雨緩緩站起身來,感覺到頭有點暈後立刻站著不動,隨後試探著朝前邁了一步。
    “啊!”腳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綿軟無力,看不見東西後,平衡感降低,朝前跌去,胡亂在空中揮舞著想要抓住什麽。
    “你躺了七天,身體太虛弱,先別急著走路。”
    赫連鏡抓著她胡亂揮舞的手,將她拉到毫無知覺的腿上,另一隻手攬住她的腰,避免她掉下去。
    “抱歉。”慕時雨有點懵,撐著他清瘦的胸膛起身。
    赫連鏡掃了一眼撐在他衣服上看似柔弱無骨卻蘊藏著力量的手,眸光意味不明。
    詭異的氣氛中,慕時雨拉開赫連鏡環在她腰際的手,他那骨瘦如柴的腿就像是兩根竹竿一樣,她擔心給壓斷了。
    她借助輪椅扶手,離開赫連鏡的輪椅,緩緩坐在旁邊的地上。
    雖然看不到,但能想象到剛剛那個畫麵。
    久違的尷尬襲來,慕時雨戰術性撓頭,隨即平靜下來,運轉真氣嚐試著疏通經脈。
    赫連景也生病了,身上溫度燙得驚人,赫連川拖著病體親自照顧赫連景,溫度好不容易下去了,聽到他嘴裏無意識的嘟囔著:
    “今天是我生日,娘親……你在哪裏……”
    天蒙蒙亮。
    赫連川無數次潛入水中,翻過每一個可能被掛到的地方,雙手早已遍體鱗傷。
    每次上岸時,墨藍色華貴的長袍都被劃破,沾滿泥沙和鮮血。
    常宮監看得揪心不已,但又沒膽子去勸。
    北元一年七月一日。
    監察長慕時雨在青山失蹤,北帝赫連川苦尋七天未果,病倒,提前結束南巡。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赫連景邊哭邊牽著黑炭在岸邊尋找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
    赫連川給赫連景蓋好被子,起身時神色恍惚踉蹌了一下。
    回到寢殿,赫連川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那盞祈願蓮花燈。
    可荀霧絕不會放過她。
    感知到赫連川的靠近,清醒地割斷纏在腰間的繩索,以跳水的姿勢往後一躍。
    慕時雨什麽都看不見了。
    黑暗中無邊的恐懼蔓延,她很想順著繩索回到赫連川的懷抱。
    荀霧沒料到慕時雨如此決絕,拿著拂塵的手緊了緊,最終任由她消失在視線中。他不知道的事情,也絕不會讓別人知曉。
    赫連川瞳孔猛地一縮,整個世界定格,瞬間化為了黑白,隻有那道風雨中墜落的身影,反應過來時已經隨著她躍下山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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