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觀水秘術
字數:5063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金吾衛之風起金陵 !
明覺寺前,十餘名金吾衛早已站立一排,煞是威武。
前方,薛晉和四名壯漢早已提前一步到達了終點線,一個個依次排隊扶桶等待檢驗通過,其中兩名金吾衛負責收取記錄到達人員的牌號,另外兩名帶著黑色腰牌的金吾衛低頭去查看每個人桶裏的水。
薛晉自信地扶著裝滿水的木桶等待檢查,其中一名模樣幹瘦的老者走過來隻是粗略地看了兩眼,就回頭道:“這五人不合格,全部取消比試資格!”
“為什麽?”
現場一下子炸開了鍋!
薛晉更是怒喝道:“老頭兒,你憑什麽說我不合格!”
那名老者冷笑一聲道:“你桶裏的水雖然是滿的,但卻早被你們換了,李東海沒告訴你們規矩嗎?”
薛晉狡辯道:“你憑什麽說我們換了水,證據呢?無憑無證可不要血口噴人!”
他身後的漢子也紛紛叫喝道:“對啊,證據呢!”
甚至有人惡言惡語罵道:“人老眼瞎,可就不要在這當執裁了!”
他們這些話一出口,秦明大為惱怒,非他心存正義,隻是對一老者這般汙言穢語,當真是叫人不齒!
卻不想身旁的白齊阻止了他,笑道:“這幾個人不知好歹,不知這人是金吾衛裏的觀水師,與他強詞奪理豈不是自取其辱,你一會兒看看便知!”
觀水師?這是什麽職務?
秦明隻聽過風水師、水師、相師,卻從未聽過什麽觀水師,這水幹幹淨淨,清清白白的,又有什麽好觀察的?
這個時候,白齊自然又是娓娓道來一番。
金吾衛下屬的五司皆有特殊的職責,幽潛司便是專門負責水下、地下事件處理,所以征召的人都是水性、眼力極佳或者對水質、地下環境特別敏感的奇人。這其中就有一特殊的職業叫觀水師,又叫相水師,聽說這些人來自南海一帶,自小在水邊長大,山高海闊,眼力、嗅覺、味覺訓練得異於常人。高級的觀水師有三大異能:
一曰辨十方水。一碗白水,觀之見底,在旁人眼中不過是平平無奇,毫無特點的,但在觀水師眼中卻是千差萬別,他們可通過肉眼分辨世間海、河、江、溪、湖、澤、泉、井、幽、天十水之別,甚至通過觸、嗅、嚐、驗來推算出水中有什麽魚類、是否有屍體浸泡其中,等等。
二曰透水觀物。觀水師的眼力都遠勝常人,他們能站在船頭上,穿透波光粼粼的水麵,看到落在十丈水底的一片落葉、一隻小蟲。所以水下打撈,水底作業必少不了觀水師的協助。
三曰分水斷流。這四個字並非說他們能夠控製水流,具有禦水分水的本領,而是說他們能夠清楚地判斷水流的走勢,看出水下的暗流,猶如風水師分金點穴一般,這些本事在大江大河尤其是大海航行中,就顯得愈加地至關重要了。永樂三年,鄭和率兵遠渡西洋時,除了數萬人的水師之外,還專門帶了三名觀水師,一路協助他安然駛過波詭雲譎的海上亂流。
觀水師的本領世代相傳,是為千年秘術。
在白齊看來,這些人想要以湖水來蒙騙觀水師,豈不是異想天開自討無趣?
那名觀水師果然感到有些可笑地看著這群人,冷笑道:“證據?你們想要這水的證據嗎?”
薛晉哼道:“對啊!你憑什麽說我們偷換了水,你親眼看到了?”
觀水師點頭道:“那好,那我便告訴你這水為什麽會不一樣。”
他用手輕輕劃過水桶的水,一圈圈漣漪蕩漾開來,翻起一層層碎光:“一開始給你們準備的水是城內青藻井裏的井水,水質純淨,色偏青。而你們這三桶卻是山下明鏡湖中的水,水質略微渾濁,還有些許腥氣。你說你未曾更換水,豈不是笑話?”
他又指了指第四桶水,道:“你這桶又不一樣,是山腳柳樹林下的陽溪水。溪水雖然性活無腥氣,但桶底會有肉眼不可分辨的些許細沙,水味還略有澀感,不信你自己嚐嚐。”
到了薛晉的水桶跟前,那名觀水師沉吟了片刻,用指頭蘸了蘸水舔了下,就冷笑道:“你這小子倒也狡猾,知道各處水皆有不同氣味,就到山寺蓄水池中打了一桶山泉水,隻可惜這山泉和井水焉能一樣,泉水向陽,井水背陰,陰陽二氣一嚐便知。”
薛晉懶得背水,一路空桶行進,最後到了山頂才裝了一桶泉水,原以為是瞞天過海沒有問題,沒想到觀水師一番話把他們幾個人桶中水之源頭說得一清二楚,來龍去脈分毫無差,不能不叫人驚愕。其實,這個環節上,他叔叔薛仁德早已提醒過他,叫他切不可耍奸猾之舉,隻是薛晉並不信真有眼神這樣淩厲的人,所以便明目張膽地偷換了水。卻不想,還是被觀水師看得一清二楚。
一眼觀之,能分辨十方之水,這正是觀水師的第一道本領。
薛晉雖吃驚,但眼下他如何能示弱,狡辯道:“你說的這些都是子虛烏有的東西,什麽陰陽二氣、甘甜苦澀,除了你誰還分辨得出來,根本就不能令人信服!”
觀水師臉色一變,怒道:“我易家的觀水秘術傳了近千年,豈是你們隨隨便便能看懂的,你自己作弊,還要汙辱我的技法,豈不可惱!”
薛晉冷笑道:“傳了千年也未必就是真的,總之這證據叫人難以信服,我沒有作弊!”
觀水師氣得胡子都豎了起來,他從懷中掏出一包東西,憤慨道:“你想驗明我觀水之術的真假嗎?我就讓你心服口服!”
另一名年輕的觀水師見了,急忙低聲勸阻道:“易叔,何必如此執拗呢,此人乃是薛千戶的侄子薛晉,薛千戶昨日就打了招呼,我等還是賣他個麵子好些。”
這位被稱作易伯的觀水師雖然年紀大了,但性子卻如血氣方剛的少年般倔拗。他一把推開勸阻之人,喝道:“小六,你不必勸我,他薛千戶雖是辟火司的主事,卻也管不得我幽潛司,我今日便要叫這小子見識見識何為觀水秘術!”
“易伯!”眾人再度勸阻道。
“易前輩何必為了一個無賴浪費了自己的分水散,據我所知,分水散要用十方水秘煉多年才能得少許,隻要少許粉末,就可以區分十方水的差別,隻是如此用了當真太可惜了。”站在一旁的白齊道,“我倒有一個更簡單的辦法,可以證明這人換了水。”
薛晉回頭一看,這說話的人正是今早自己推的那個窮書生,不由得冷笑起來:“是你!怎麽,小爺的事你也敢管嗎?”
白齊道:“我隻是就事論事罷了。”他指了指薛晉的水道,“你自己看看你的水與其他四人有何不同。”
薛晉看也不看道:“有什麽不同?”
“煙塵!”白齊道,“金吾衛在半山腰設了煙霧迷陣,你的水桶沒有覆蓋,必定會落下一層薄薄的霧草煙灰,霧草的煙灰細如水汽,正麵根本看不見,但你若從側麵看就會發現,水麵上會有狀如細小浮萍的煙塵,但你的水麵上卻幹幹淨淨,顯然是後加的水,這證據確鑿,你如何狡辯。”
易伯一直都是從水桶的正上方細細觀察,沒有從側麵去看,所以未曾發覺這水麵上的煙塵之別,他呀了一聲,笑道:“這少年說得不錯,老夫過於倚賴於自己的秘術,隻想著觀察這水底之色,卻忽視了這最明顯的水麵煙塵。薛晉,你是練武之人,眼力自是過人,這煙塵你不會還看不見吧,這次你還有何話可說?”
薛晉臉色變得極為尷尬,他還要再說話。
秦明卻幾步踏前,赳著頭叉著腰高聲道:“嘖嘖,你說你,都來報考金吾衛了還要偷奸耍滑,不知道這個金吾衛是最重品德二字的嗎?背這半桶水都要行騙作假,日後真遇到水火之災還不早就逃之夭夭?這種人還招來做什麽!快快走吧!不要再丟人現眼了!”
這幾句話說得聲如洪鍾,若是外人聽了見了,定是覺得這少年正氣凜然,不得不叫人為之起敬。但是白齊卻是知根知底的,這秦明自己就是個喜歡行騙的家夥,方才要不是自己阻攔,他早就第一時間倒了桶裏的水,現在倒好,一臉雄赳赳氣昂昂地跑過去怒斥薛晉等人,還說不出的慷慨激昂。
秦明卸下背後的水桶,得意道:“做人呢就得誠實!俗話說得好,誠實價萬金,易老爺不如看看我們的水,是不是如假包換,一滴未換!”
觀水師見這兩名少年一個器宇軒昂、一個文質彬彬,與旁人大為不同,登即就有幾分喜歡,走過來再一瞧看二人水質,澄清透亮,無泥無沙無浮萍,確實是今早從井裏汲上來的水,不由得更敬佩幾分,點頭讚道:“你們二人的水確實未曾換過,小六,快收了這二人牌號,記錄在案。”
那名叫小六的金吾衛低聲問道:“那薛晉……”
易伯立即就換了臉色,冷冷道:“這規矩便是規矩,自然不能破。”
小六隻好點頭道:“是!”
薛晉大怒:“好!有種!你們幾個都等著瞧!竟然合起來整我,我叔叔乃是辟火司千戶,我就不信我還進不了這金吾衛!還治不住你們幾個小校。”
易伯不屑道:“你能不能進金吾衛那是你叔叔的本事,隻是今日這第一局卻是由我易伯說了算,請回吧!”
薛晉見無可扭轉,氣呼呼地踢翻了水桶就扭頭下山,秦明齜牙咧嘴地做了個鬼臉,笑道:“怕你個屁呀!門都進不來!”
白齊故意問道:“我聽說他父親亦是百戶,禁軍曆來可以世襲,你不怕他今後來找碴?”
秦明叉著腰道:“呸,怕了就不是我秦明!”
白齊點頭笑道:“你倒是個有趣的人!不過明日筆試是你的弱項,你一切須按我要求來,可保你順利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