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悟已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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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雪籬兩人進宮的時候,李玥正在和一幹宮女太監鬥蟋蟀,他的虎頭大將軍威風凜凜地已經連挑四蟀,把周圍的宮女太監們輸得一臉苦楚。李玥龍顏大悅,一時好勝心起,正想乘勝追擊,忽然前方小黃門一聲高呼:
    “國舅到——”
    嚇得周圍宮女太監們紛紛變了顏色,而李玥更是忙不迭地把心愛的虎頭大將軍一把塞入袖袋,才慌慌張張做完係列動作,夏雪籬已是一身紫色長袍跨入門檻,陰柔俊美的臉上滿是欠扁的陰險笑意。
    “皇上在做什麽呢?”
    “舅,舅舅……”
    雖然萬般提醒自己是君,他夏雪籬雖然貴為權臣,不過自古君為臣綱,沒什麽好怕的,但李玥還是忍不住抖了抖。
    “朕立馬就去溫書。”
    夏雪籬卻隻是微微抬眸,唇邊意外地勾出一抹淺笑。
    “浮生偷閑也是興致,皇上再不把你那蟋蟀拿出來,興許就要悶死了。”
    李玥麵上一紅,雖還想硬著頭皮堅持,但到底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心係愛寵的安危,便顧不上在夏雪籬麵前失儀,忙不迭地從袖袋中抖出蟋蟀。
    那蟋蟀已是四腳朝天一動不動仰倒在桌麵上,李玥心痛得差點哭出聲來,到底是顧及夏雪籬在場,隻微微一愣便紅了眼圈。
    這時,隻聽後麵一聲“噗嗤”,李玥正想發作,不想那發出不敬聲音大膽之人已是自顧自走到自己跟前。那人從發上取下一根簪子,用絹花絨碎的邊緣輕觸蟋蟀翻滾的肚皮,隻二、三秒,那一動不動的蟋蟀觸角微顫,隻一瞬,便快準狠地跳下了桌麵,被梅馥眼疾手快一把按住。
    李玥看得嗓子眼都要衝了出來,隻確定蟋蟀籠中虎頭大將軍威風凜凜地上躥下跳,發出一聲又一聲明亮的脆鳴,才放下心來。
    他歡喜地抬起頭來,這才發現夏雪籬已經不知何時離開了屋子,雕花木門合上,隻剩那“娉姬”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
    “怎麽是你,舅舅呢?”
    夏雪籬不在,李玥動作也肆意起來,他愛不釋手地抱著蛐蛐籠,高興的給他那大將軍喂了兩遍食才漫不經心抬眼問道。
    “這次是娉姬尋皇上有事,國舅隻是帶妾前來。”梅馥笑笑,隨手把桌上的花簪插到發上,“這些蟲兒可沒那麽容易死,方才不過是裝死騙人,一不留神就跑了。”
    李玥聽聞卻忽然抬起頭來,他放下蛐籠,略帶稚氣的麵容已是肅然冷凝。
    “詐死逃亡?難道,是和你一樣?”
    梅馥沒料到小皇帝卻突然變了態度,她略一沉吟,便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李玥騰一下從椅上跳下,他打量著眼前伏地的女子,依舊是粉麵桃腮,但不知是不是錯覺,這次的裝束打扮卻已是和從前不同,少了兩分妖嬈,多了三分堅定,而那衣角的線條和側臉的表情,無一不透出一股勢在必得的捍衛姿態。
    直到一雙鑲嵌著東珠的龍靴踱步到梅馥跟前,梅馥聽到小皇帝淡淡開口。
    “娉姬,你不是離開舅舅了嗎,怎麽現在又隨他一並進宮,還有……”小皇帝蹲在梅馥跟前,狹長的雙目中閃出一絲狡黠,卻是放輕了語氣,“你到底是誰?”
    梅馥聽他這樣一說,反倒輕鬆下來。不等李玥開口,她已是從地上站起,氣的小皇帝瞪大了眼睛。
    “大膽,誰準你起身的?”
    “不是皇上您嗎?”見小皇帝虛張聲勢地甩了甩袖,梅馥也收起笑意,“妾和國舅早已一刀兩斷,今日雖和他一道進宮,無非是因有苦衷想求皇上做主——”
    說完,又是重重一拜。
    李玥扶額。
    “好了好了,別老是跪來跪去的。有什麽事情快起來說吧。不過——”李玥眨了眨眼睛。
    “求朕辦事之前,朕要你一五一十把你的真實身份一一道來,如有作假,休怪我不客氣!”
    注意到他措辭中的“我”,梅馥輕笑,便也大著膽子把之前自己在慈濟堂中遭沈冰柔折辱且逼上絕路,夏雪籬出手相救繼而詐死化名重出江湖的前前後後說了一遍,隻隱去了兩人訂立一紙無字契約,說到梅馥離去的原因,小皇帝無聲地笑了。
    “搞半天,朕還無形成了你和舅舅的棒打鴛鴦的引子了,不過,聽你這樣一說,好像舅舅也沒有我想象中那樣壞啊,反倒是顧相……怎麽朝廷之外,竟成了個是非不明,被奸人蒙蔽的呆子,真讓朕失望!”
    梅馥自問不想為夏雪籬說話,不過左右作為事件主人公,倒是頗為感慨。
    “大概有些事看表麵確實不能通曉內裏,而且,皇上,這畢竟是妾的一麵之詞,興許是妾在說謊呢?或許換成沈冰柔在這說話,便變成了她柔弱無依,我咄咄逼人的另一番景象……這事物的幾麵,往往就很微妙,關鍵就在於人願意相信那一邊了。”
    “沈冰柔?”小皇帝托腮沉吟,“朕隻知她是先段瑩然出名的才女,不過……這樣看來,那些溫柔表象下的毒牙確實不能不防,你這次遭逍遙樓追殺,後麵慈濟堂再度被毀,想必也不是意外。”
    梅馥眼睛一亮,沒想到李玥和自己想法竟然一致!她於是不再廢話,再次鄭重跪地。
    “妾這次前來,便是求皇上做主,徹查慈濟堂幾度失火的原因,懲治惡人!”
    可是過了半晌,上首的小皇帝卻自始至終卻沒有吭聲,梅馥不禁有些著急,抬眼確認時,不經然與他四目相對。不同於現在的年紀,十三歲的李玥目光如炬,在金碧輝煌的寶座映襯下,愈發顯得高高在上,寶相莊嚴,此刻,他像一頭蟄伏的野獸,無聲無息地打量著梅馥這隻獵物,似乎下一秒便會猛撲過來,把她啃咬幹淨。
    終於小皇帝突然笑了,如一個久經世故的成年人,他的笑聲透著那麽一分試探與請君入甕。
    “這麽說,你是要借朕這把刀替你殺人了?”
    梅馥驀然一驚,小皇帝雖小,但她自始至終從未敢大意,她清了清嗓子,不卑不亢道:
    “慈濟堂的本意是讓那些無家可歸的可憐婦人有個收身之所,雖然很長一段時間與朝廷的期望背道而馳,但不論怎樣,就算命賤如斯也有求生的本能。可是沈冰柔為了一己私怨,幾次焚毀慈濟堂。律法裏故意縱火燒屋,輕者判其流放賠償,重者株連九族。就算妾借皇上之手公報私仇,但從天下歸一,民生疾苦來說,這個縱火罪犯,皇上若再視而不見,民憤難平!”
    小皇帝聽梅馥慷慨激昂地說完那麽一席話,眯著眼睛道:
    “這樣說的話,朕若是拒絕,豈不是就成那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千古昏君了?”
    梅馥不置可否,笑道:
    “那可是皇上您自己說的。”
    “伶牙俐齒。”李玥扶額,“不過你們女人之間真是可怕,若朕沒弄錯的話,沈冰柔這麽恨你,無非源於一個顧相,隻是現在顧相已和她結為夫妻,為何她還趕盡殺絕?真真是書上寫的,紅粉骷髏,婦人蛇蠍……”
    梅馥聞言更是笑得直不起腰來。
    “可是皇上,這些紅粉骷髏,婦人蛇蠍,以後便是你後宮的常客,關是賢良淑德四妃便會大有來頭,更被說其他的常在、答應、美人等等,等您三千佳麗充盈後宮的時候,豈不更可怕?”
    “不,我一個也不要……”小皇帝聽狀不自覺打了個顫,“我隻要香檸!”
    最終,小皇帝李玥權衡利弊,聽從了梅馥的建議,讓丞相顧少元與國舅夏雪籬聯合查案,徹查慈濟堂兩度失火的原因,並做好善後工作。
    聖旨傳來,顧少元正在顧府東廂書房裏看書,這些天因梅馥嫁妝一事和沈冰柔生出間隙,而那日沈夫人白玉芝大鬧蓬萊春自己袖手旁觀,更是惹怒了沈忠仁一家,這些天沈冰柔幹脆搬回了娘家,竟是和他分門獨過的意思。
    不過少了個二夫人,顧少元無端地鬆了一口氣。顧夫人看兒子一表人才,卻兩度在婚姻裏受挫,不由歎息。
    “少元,上天怎麽對咱家這麽不公啊,你樣樣皆好,怎麽月老偏生給你安排這樣個表裏不一的破落戶折磨你……”
    豈止是折磨,顧少元笑了笑。饒是喬裝,可買回梅馥嫁妝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現在顧少元已裏裏外外成了京城裏最大的笑話,薄情寡義與先夫人決裂,二夫人又弄出家醜賣了前妻的嫁妝,偏生還搞出個假孕的亂子,嶽母一家又跑去別家來鬧……
    他現在未立正妻,原還是京城中眾女爭奪的好夫婿,發生了這些事,便一下上了媒婆的黑名單,均說這樣拎不清的人家,還不如去找個打鐵賣肉的漢子平平凡凡過小日子。
    種種傳言,更是不堪入耳。
    顧少元幹脆大門不出,除去上朝之外都在家呆著,一呆就在書房裏一整天,除了看書,卻是忍不住一件件打量梅馥的嫁妝,那些價值連城的寶貝被他親自安置在書房,每每摩挲珠翠上耀人的光彩,似乎又能回到和梅馥往昔的歲暮……
    隻可惜,物是人非,現再如何不過是借物抒情罷了,等醒悟回來時一切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