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容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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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馥在馬車中半躺了許久,脖子酸得厲害,她剛想轉動身子調整一下姿勢,便有一雙手親自將她扶坐起來,還很貼心地解開了她身上的繩索。
    梅馥扭著脖頸剛轉過頭去,花斑蛇已經在她身邊坐下,吩咐車夫可以走了。
    見他換了一身更為花枝招展的禮服,還隨身帶了一把黛鴉羽毛製成的羽扇,拂攬之間,妖氣更甚,梅馥不由勾起唇角冷笑了一下。
    “你把我解開,難道不怕我打暈你跑了?”
    花斑蛇掩嘴一笑,用扇子挑起梅馥下巴,雙目中有碎光點點。
    “你打得過我?”
    梅馥厭惡地別開頭,哼了聲。
    “不試試怎麽知道?”
    花斑蛇尚未說話,隻聽外頭車夫一陣哈哈大笑,嘲笑道。
    “傻孩子,果然是外地人,不知道我顏老板的手段,竟說出這樣幼稚的話來。勸你消停些!顏老板雖然一向嗬護貨物,可若你太麻煩,他也不介意損失一筆買賣。“
    梅馥果然不再說話,她自然沒有那麽不自量力,方才的話,不過是試試這花斑蛇的深淺底細,果然給她套出幾分。
    生意場上的人,交遊廣闊,梅馥自是聽過陳國顏笑的名頭,她也深諳此人惟利是圖的本質,轉而一笑。
    “顏老板,你認為我在穆子鴻那裏,值多少價錢?”
    聽她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顏笑也來了幾分興致,認真地打量她,托著下巴評論道。
    “皮膚光潔白膩,唇色紅豔,眼睛也很清澈漂亮,至於身材嘛,比之陳國女子豐腴有度,頗具風致,隻是雙眉稍濃了些,牙齒也不算非常整齊,不過瑕不掩瑜,一千金銖還是值的,到揮霍成性的穆子鴻那裏,大概可以翻五番……”
    聽到這一番如同倒賣牲口般的言論,梅馥差點沒被氣死,她咬著牙忍下怒火,假笑道。
    “我給你一萬金銖,放了我如何?”
    顏笑果然愣了愣,梅馥滿意地看著他驚異的表情,心想此人如此貪財,果然對症下藥是正確的。
    誰想顏笑沉下臉,認真地搖了搖頭。
    “為什麽?難道一萬金銖還不能滿足你麽?那我再加五千!”
    顏笑捏住她的臉,眯起雙眸。
    “出得起這個價錢的女子,必定不是普通人。我若信了你,隻怕會招致殺生之禍呢,我雖愛錢,卻不愛惹麻煩,既然撿了你這燙手山芋,最好的法子便是盡快出手,何況,穆子鴻能給我的好處,可不僅僅是錢那麽簡單……”
    一番話說得梅馥啞口無言,這花斑蛇果然不傻,看來企圖說服他放了自己這條路是走不通了,隻能另想辦法。
    陳國皇帝重病不起,由穆子鴻代為監國是順理成章的事,可是這一點,在穆子慈被尋回以後,便有些站不住腳,按長幼順序也好,生母的地位身份也好,穆子慈都是名正言順的太子。
    情急之下,他便委托逍遙樓綁架穆子慈,欲除之而後快,誰知逍遙樓竟也有失手的一天,穆子慈安全回到雲家的消息傳到東宮,這讓穆子鴻更加坐立不安,他思來想去,決定鋌而走險,策劃一出鴻門宴。
    穆子鴻作為太子監國,居於東宮,由於皇帝病中,他不敢大張旗鼓的操辦一切,所以這東宮之外,並未張燈結彩,來客也都低調出入。
    一輛刻著雲家標誌的馬車停在東宮外,卻無人下車,內侍便過來行禮,隔著車簾,裏頭的人輕聲說了幾句話,那內侍臉色一變,忙抬手放行。
    白鶴軒放下車簾,看著樸素得有些清冷的東宮,不由感歎。
    “穆子鴻其人,一向最愛排場,這次竟然如此收斂,看來這個皇位,他是不想放手了。”
    他瞥了一眼身邊穿著皇子禮服,卻一臉麵無表情的花漪紅,又不由微微一歎。
    雖然雲家尋回了穆子慈,可他極不配合,雲家人生怕將他送至老皇帝身邊,他會說出什麽放棄皇位的話來,因此隻好讓人放出風聲,說是大皇子已經尋到,可正式露麵,這卻還是頭一遭。
    本來雲鼎侯是極不放心穆子慈出現在公眾麵前的,但就在昨夜,孫子雲展墨帶回一位身著鬥篷的神秘幕僚與穆子慈見麵之後,他便像突然開竅了一般,表示願意奪回皇位。
    雲鼎侯雖然驚訝,但到底心中歡喜,便允準他今日前往東宮,並派了一隊精兵跟隨保護,可是這些人卻被攔在了殿外,白鶴軒擔心其中有詐,有些猶豫,夏雪籬卻點頭示意他照辦。
    不過現在——
    白鶴軒淡淡瞥向旁邊的夏雪籬,卻見他把車簾拉開一縫,麵上似笑非笑,正奇怪間卻聽他玩味道。
    “那就是太子穆子鴻?”
    白鶴軒瞥了一眼,穆子鴻一身明黃禮袍站在石階前,這暴戾的太子今日一改平日的囂張跋扈,難得地穿得規規矩矩,一絲不苟,不由也冷笑。
    “正是。許是聽漪紅來了,特意把太子服穿上,不知要示威給誰看!”
    夏雪籬看向身側的一路閉目花漪紅,淡道。
    “一會漪紅和你身份大白,勢必會引來一場紛爭,漪紅,我最後問你,你可想清楚了?”
    聽聞此言,白鶴軒也側目看去,更發好奇當日夏雪籬到底是以什麽說動了他改變主意,
    “這是我自己的事,和國舅您無關。”
    聽他語氣疏遠,夏雪籬不再說話,白鶴軒的視線從兩人臉上劃過,不知是不是錯覺,自從花漪紅願意恢複穆子慈的身份,似乎有什麽漸漸和從前不大一樣了?
    白鶴軒心中一歎,這對雲家來說是最好的選擇,然而對他……但是,事已如此,宴無好宴,席無好席,若是要背水一戰,便是布滿荊棘也隻能勇往直前了。
    馬車一路前行,終於在殿前石階前停下。
    白鶴軒剛要撈起車簾,花漪紅卻已先他一步下了馬車。
    他一時驚訝,然而見花漪紅不卑不亢地在穆子鴻麵前亮出身份,態度從容又大方,那與身居來的皇家氣場,皇子風範更是施展得淋漓盡致,不由側目。
    夏雪籬也麵露欣賞。
    “漪紅好歹也是見過大場麵的,現在恢複本身身份也是實屬名歸。”
    “祖父和我之前還擔心……現在看來確實也是多餘的。”
    他話才說完,方還一直用毒辣目光打量花漪紅的穆子鴻忽地轉過視線,在白鶴軒臉上巡視了三遍,先是了然後又露出了一個齒冷的笑。
    “這大皇兄是真是假先不說,原來朝廷要犯是被雲府的人窩藏了,來人,還不快把人拿下。”
    話音剛落,三人已是被人團團圍住。
    白鶴軒微微一笑,隻從懷中摸出一枚鎏金的令牌。
    “我乃雲府世子雲展墨,誰敢拿我?”
    這句話如一道驚雷,場麵霎時沉靜。
    “胡說,雲展墨早在十年前就已離世,況且現在雲府的世子乃一對剛滿十歲的雙生子,豈是你能冒充的?”
    “冒充?”
    白鶴軒冷笑著晃了晃手中的令牌。
    “那不是——皇上禦賜的世子令!”
    “沒錯!十年前我朝政變時,我確實‘身死’,然而那不過隻是皇上委任我雲家的一個計策,以便讓雲府更能隱名埋姓尋找大皇子。”
    四下果然嘩然。
    大皇子穆子慈被找到已是意外僥幸,而雲府被滅門的世子同時又重出江湖,簡直讓人難以置信。但是,若說假冒,這尋回的大皇子雖與二皇子不太相象,卻與皇上十分肖似;兩人一個斯文俊雅,另一個粗蠻暴戾,不得不說,光光從外表上,在場的眾人內心都多少有些接受了這位與太子截然不同的穆子慈。
    穆子鴻還是不打算放過白鶴軒三人。
    “就算令牌是真,可誰能保證你就是真正的雲展墨?這世子令一直為雲府掌管,今日大皇子與世子同時出現,殊不知是不是雲鼎侯下的一盤棋?”
    此言一出,四下更是竊竊私語。
    有擁護穆子鴻的臣子已是左右出列,紛紛開始質疑花、白二人的身份,同時一言一語更是暗指雲府包藏禍心,意欲謀反。
    眼看白鶴軒漸漸有些招架不住,穆子鴻麵上閃過一絲陰沉,正要號令太子府的人馬拿下雲府眾人,不想從白鶴軒身後走出一個覆著鬥篷的男子。
    “且慢。來者都是客,莫非宴席是假,請君入甕是真?”
    這犀利的話語霎時讓空氣瞬間冷凝起來。
    穆子鴻眯了眯眼,不善道。
    “你是何人?”
    “在下雲府幕僚無憂。”
    夏雪籬沉聲繼續:
    “今日我雲府誠意而來,卻遭到太子如此算計,真是心寒至極。況且,大皇子與世子,皇上一見便知真假,怎由太子如此草率定論?”
    穆子鴻靜默了一秒,轉瞬笑得張狂。
    “你是算好了皇上臥病在床不能拿你們怎麽樣?”
    夏雪籬也不示弱。
    “臥病在床卻非糊塗,自己的親兒自然能認清。”
    “好!好!好!”
    穆子鴻從牙縫中擠出了幾個字。
    “不過現在本宮即為監國,處決一個兩個假冒之人還是能做得了主的!來人——”
    眼前侍衛刀劍出鞘往前逼來,白鶴軒與夏雪籬已是一左一右擋在了花漪紅前麵。
    “雲府一代忠烈,今日大皇子和世子若是在太子府有去無歸,事後還請在場諸位大臣給雲鼎侯一個交代。”
    這一句,可謂最後的致命一擊。
    雲鼎侯權勢問鼎,然而幾代雲府忠於朝廷是不二的事實,若是清廉老臣都遭到如此冷待,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莫以後穆子鴻上位豈非……
    被夏雪籬這樣一提,先前還搖擺不定的大臣們可謂感同身受,於是紛紛進言請太子三思。終於,在此起彼伏的下跪與反對聲中,穆子鴻漸漸敗下陣來,他重重摔袖,在與花漪紅擦肩而過時,忽得停下腳步,猙獰道。
    “不管你是誰,逃得了一時躲不過一時,現在放棄還來得及。”
    花漪紅聞言也唇角勾起。
    “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