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等他回來

    桃花島海底的水晶冰宮內。

    汐尋已經救了小久兒兩天。小白一直無語的立在一旁。

    汐尋不肯放棄，在海底借大海之力恢複魔力倒是快，救治一陣休息一陣，反反複複毅力非常。

    小久兒身上的血早已流幹，隻是一堆等待腐去的肉，此時臉色如屍體一樣蠟黃，完全憑借汐尋給的生命之力維持一點生機，意識模糊時有時無，器靈皇吊墜也已經無法內斂。

    “沒有用的。我身上血早已流幹，隻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即使死不了，我也不願這樣活著。”

    “我不許你死。”汐尋哭著說。

    “能夠死在你的懷裏，我很幸福，隻是很遺憾，我不能為你抹去眼底的憂傷。”

    汐尋已經泣不成聲：“我找了你幾十年，終於找到你，絕不放你走。”

    小久兒腦海中初見汐尋那一次的畫麵清晰了，聲音也清晰了：

    那日的桃花島，汐尋彎著身子問陳前：“小兄弟，你見過陳白楊嗎？”。

    “可我，不是陳白楊。他一定是大英雄，你這麽愛她。我也想成為大英雄。”小久兒望著汐尋眼中無盡的憂愁說。

    “不，你是他。你就是陳白楊，我找的就是你。”

    “你笑起來好看，別那麽傷心了，好嗎？”

    汐尋已經哭到說不出話，擠出一個笑臉望著他說：“好。”

    “你願意等我嗎。等我還回來桃花島找你，我們重新開始。”

    汐尋怔住，自己生命已經快到盡頭。

    她這麽拚命救他，就是因為，因為等不到他承諾的下一世了啊。

    汐尋說：“你會去哪裏？告訴我，我去找你。保護你，把你帶大。”

    “父親死了，我如今已經無家可回，我也猜不到會去哪裏。”

    小久兒緩緩摘下器靈皇吊墜，上麵還有趙嫣然打的蝴蝶結。

    看到那個蝴蝶結，心頭一陣溫暖，笑了笑。

    他說：“拿著這個吊墜，在陳家村，等我。”

    汐尋點頭：“好。”

    小久兒繼續笑，然後，沒了動靜。

    “為什麽？”

    “為什麽你早就知道我找你了，你不告訴我？”

    “為什麽我剛找到了，你又把我扔下。”

    “啊~~~”

    偌大水晶冰宮瞬間崩裂，海水從四麵漫灌過來。

    桃花島海麵結成數裏的冰麵，冰麵碎裂，砰然向上串起，化作千萬冰刃，停在空中震動不已，停了數個呼吸，又嘩然落下。

    桃花島海麵下了一場冰雨。

    半個月後，雲州城的人走了。

    桃花島戰衛堂鼓勵還剩下的桃花島居民分散搬遷，去填充那些空了的村落。

    隻有原來十之一二的人口散開來後，桃花島島更顯空空蕩蕩。

    跟桃花島島一樣空蕩蕩的，還有各個宗門，其中道門七子隻剩了三個，大家為了儲備弟子，又開始各自到各個村落查訪人才。

    桃花島島居民搬遷了兩三個月，終於塵埃落定。

    幾個月過去了，修羅攻打三大聖城的傳到桃花島。

    由於桃花島島剛剛經曆了劫難，三聖城不做強製抽調，願意這些所剩無幾的隊伍留下來鎮守桃花島，有回防聖城貢獻一份力量的人，也很歡迎。

    青雲子問各位徒弟有願意去戰場的嗎？老二、趙嫣然都不說話。老七去了。

    三大聖城在中州大陸的各分支中抽調了一多半回防之後，中州大陸緊挨著的死水魔國，果然起兵了。

    高陽帝似乎又聽到了百年前聽到過的鐵血魔王的笑聲，那笑聲讓他恐懼，讓他感到羞愧和恥辱，隻好放棄了鏟除三宗的計劃。

    魔國尚遠，而且還有中州大陸拒敵，到不了桃花島。

    桃花島礦洞裏僵屍王積攢了幾百年的實力，也早在幾個月前就幾乎已被清剿一空，數萬新入行的僵屍，也被汐尋殺光，屍體已經焚燒完畢，複活後僵屍王再有能力，沒了兵源，也不可能憑空造出僵屍來。

    桃花島沒有僵屍，沒了魔物，沒有了小妖怪。

    所以，即使聽說中州大陸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這裏卻依舊是一個世外桃源。

    為此，高陽國朝廷派下來嘉獎，為戰衛堂和各宗門獎勵了許多物資，表彰他們有先見之明，解除了桃花島的僵屍隱患，中州大陸不用為對抗魔國而分心。

    這幾個月裏，青雲子和瑛姑正式拜了天地，各宗門都來祝賀，青雲子卻始終沒有給霍承好臉色。趙嫣然帶了兩份賀禮，一份是她的，一份替小久兒準備的。青雲子看著兩份賀禮發呆，兩份賀禮撐不起他空蕩蕩的心。他對趙嫣然說，你能回來一趟就是最好的賀禮。另一句話沒敢說出口，怕趙嫣然傷心。

    青雲子結婚那天晚上，連同新娘子瑛姑在內，桃花島四位大佬喝酒喝到天亮，喝著喝著，青雲子、霍承、馮開宗三個爺們摔起了跟頭，把一桌子酒席弄得稀巴爛，瑛姑也不勸，看著他們打架，三個爺們打累了又哭，哭完了又笑，笑完了又哭。

    再後來幾個月，陸陸續續一大批一大批從中州大陸逃難來的人，傳了一些三聖城大戰的傳聞和魔國戰爭的細節。

    說白雲山、敦煌城、鎮水城三聖城固若金湯，踩著寶劍飛來飛去的弟子像流星雨一樣多，再加上原先各宗門就有相互駐防的弟子，三大宗門又各自分派弟子彼此支援，戰士道士法師三職業相互配合緊密，修羅這場仗且得慢慢打。

    中州魔國在死水沼澤邊境交兵，已有數個大城被毀。

    高陽國和境內的三大宗獨自力戰魔國，從未向北麵武安國和天狼國求援，一方麵武安國與高陽國相互仇視已久，天狼國又是天下群雄逐鹿的法外之地，與高陽國也有舊恨，高陽國擔心借兵兩國會引來背後的刀子。

    此時高陽國內大小家族、行會、宗門、戰衛堂倒是萬眾一心，與魔國在邊境上來回撕扯，拚著消耗，一時間也看不出孰優孰劣，隻是這裏不像三聖城都在邊遠的地方，可苦了百姓。

    “哥，他快回來了吧。”趙嫣然每天也不去宗門了，就一直坐在小久兒大門檻上，說不清楚是等小久兒還是等陳前，等了幾個月，無數次的問。

    趙剛穿了農家服裝，短衫外露出兩條胳膊的腱子肉，向外走去。

    “哥，今日打了好劍給我留一把。我要留給小久兒。”她叫小久兒還是叫順了嘴：“他呀，這九年命苦，天天被人欺負，一輩子啥也沒幹成，能說的出口也就兩件事，一個呀是毀了戰備閣，一個呀是就打過僵屍。我連一件像樣的寶劍都被給她買過。”

    “兩家也不遠，有空來幫幫我，天天啥也不幹也不好。總不能隻靠念想活著。”

    趙剛夫妻兩個也住在了小久兒家，把原來自己的家做了鐵匠坊，白天就回家打鐵鑄劍，晚上回來陪著自己妹子。趙嫣然聽不慣叮叮當當的打鐵聲，不願意去，更願意坐在大門檻上等小久兒回來。

    戰場上殺敵不光拚人，還要拚物資。中州大陸各大城的兵器和鎧甲源源不斷運往戰場，仍舊不夠用，市麵上鎧甲兵器幾乎都被征繳，不許任何人私藏，發現後直接充軍，讓你拿著兵器打魔族。

    兵器難尋，黑市裏一把普通鐵劍都能賣到上萬錢。

    逃難來的人安頓下來以後，和桃花島島居民一樣，家家抽丁，去礦洞挖礦，挖出的金銀銅鐵等礦石交給各村鐵匠熔煉打造兵器、鎧甲，再送往戰場。黑鐵礦則直接運往戰衛堂，再運往中州上級機構，因此桃花島來往運輸的車馬隊和商人越來越多，桃花島一時又繁華起來，儼然百年前商業重鎮的模樣。

    趙剛不想再回戰衛堂，村子裏原來的鐵匠早已命喪僵屍，趙剛便憑借一身修為和一膀子力氣去做了陳家村鐵匠。

    人不能總靠念想活著，還要有個事情填補一下時光。

    霍承心裏不忍，又不肯低下頭親自去喊他回來，派了人來勸趙剛，都被趙剛婉拒。

    霍承心裏也憋屈：他並非真想殺小久兒，即使修羅和天書都證實了他是陳白楊轉世，也還是不忍：

    “幾世為人還要承擔前世的罪過嗎，殺了一個陳前已經讓他心有餘恨，還要殺小久兒，這筆債要這麽永世輪回傳下去嗎？”

    隻是，霍盈霍駿的死還有朝廷的法度在，他著實也傷心也為難。

    隻好借著公權，多多給了趙剛鐵匠坊不少的照顧。

    礦洞安全了，但組織起來挖礦的人，還是少不了要派人保護和監督。各宗門和戰衛堂輪流執行這樣的任務，魂宗老二出任務的時候也幾次來看趙嫣然，帶一些消息講給她聽。趙嫣然隻要有人陪著她說話就好，漠不關心談話的內容。

    礦洞裏複活後的僵屍王在地下藏得嚴實，自己的僵屍大兵一個也沒了，他成了孤家寡人，藏在地下睡覺卻又奈何叮叮當當的挖礦聲音吵得他不得安寧。

    好在肚子裏的腐氣爆光了，身形苗條不少，背上的大骨刺還沒長出來，他悄悄偷了礦工幹活嫌熱了脫下的衣服穿上，混進礦工隊伍裏，借著礦洞裏光線昏暗的掩飾，也拿一把鋤頭假模假式的東挖一下，西挖一下，出工不出力，就圖有人能跟他聊聊天，打發打發叮叮當當的苦悶日子。

    “嘿嘿，沒想到你這麽大個子，沒有多大力氣。一鋤頭下去挖不了多深嘛。”一個礦工笑話他。

    “早年打過仗，別看我個子大，身上肌肉被打壞了，沒有力氣。”僵屍王撒著慌。

    “你還打過仗？”

    “是啊，額，打過魔族，魔族最可恨的就是幽魂。”僵屍王不忘罵一句幽魂。

    要不是他，自己也落不到這副田地。

    “你為啥還帶個麵具？”

    “臉被打壞了，當時下巴被打掉了半塊，臉上也燒傷了。”

    有人聽了誇他是個大英雄：“朝廷沒有給你撫恤金嗎，你應該在家養著，不應該來幹著苦力活。”

    “在家無聊，出來幹點活，對身體也好。”僵屍王說。

    有人拿他缺陷的取笑：“怪不得你說話跟漏風似的。哎？你沒有下巴怎麽吃飯啊？”

    “用手捏爛了往嗓子裏塞唄。”僵屍王編著謊話，逗著大家跟他問這問那，跟著大家一起認認真真的挖他自己的老窩。

    僵屍王有時候也會到礦洞外走走，看看這個陽光下的世界，奈何沒有魔氣的地方，他呆不長久。

    “哎，可以複活也不是一件好事，隻能無窮無盡地被囚禁在黑暗裏。當初為什麽要求著鐵血魔王用魔氣救自己呢。為了複仇的執念麽？如今來看，還不如早早死去，聽修羅那時候說的那話，人死了還可以投胎轉世呢。或許，此時自己已經轉了世，過著另外一種生活，還可以娶個老婆，養個孩子。生活豈不美哉。”暢想完的僵屍王，總恨自己當初為什麽不安安心心去死呢。

    趙嫣然常常傻笑，趙剛以為她精神出了問題，有空就陪她聊天。

    趙嫣然說：“你說可笑不可笑，我還幫著他追別的姑娘。”

    “那他喜歡汐尋，你不傷心嗎？”趙剛問。

    “我那時候不知道嘛。”

    “你現在知道了呢？”趙剛又問。

    趙嫣然想了半天笑著說：“他活著就好。”笑著笑著流下淚來。

    “他一定會回來的。”趙嫣然說。

    “汐尋如果救不活他呢？”趙剛又問。

    趙嫣然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轉過頭去大顆大顆的滴著淚。

    “那就等他下一世！”

    趙剛知道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讓她忘記陳前和小久兒，找話題逗她開心，但是嘴巴笨拙的趙剛常常把趙嫣然逗得哭得更傷心。

    餘下的時光，誰也不知道趙嫣然心裏到底怎麽想的，大部分都在數天邊的雲彩和桃花島漫天飛舞的花瓣。

    趙嫣然望著天邊的雲彩，雲彩裏是小久兒的模樣，一望望了一年多。

    一年多以後，趙嫣然坐在門檻上，望到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裹著麵紗向她走來。兩人走到近處，摘掉了麵紗，趙嫣然認得出那是汐尋，忙站起來，抓住汐尋問：“小久兒呢？”

    “我沒救活他。”汐尋說。

    趙嫣然頹然倒地望著汐尋：“那，你來做什麽？”

    汐尋把趙嫣然扶起來拿著器靈皇吊墜給她看，上麵有她打的蝴蝶結。

    “我來等他。他說一定會回來。”

    第二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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