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別即是永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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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大叔用了他變賣的銀子置辦了許多家具,被褥。還給兄弟二人製了幾件合身的衣物,原本不怎麽景氣的包家,煥發出勃勃生機。
    這錢隻要不亂給女人花,這男人就能瀟灑的出奇,這還真是大幾百年不變的真理。
    當清晨的一縷陽光透過嶄新的雕花紙窗打在包元乾臉上時,他才迷迷瞪瞪醒來,他昨晚又夢到自己做了小旗官,一醒來卻是夢。
    他們與姚聽宣的鬥爭,如今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哎,看老薑這架勢,估計自己這小旗也泡湯咯。
    煩躁地踢了踢蠶絲被,起身打開實木衣櫃取用嶄新的衣物。
    李鄧二人倒不是沒有用這刺客換調令的想法,隻是仔細一琢磨,便覺得不可行。
    包元乾看著他身後大車小車馱著不少東西,又有幾個仆人帶著幾十個護衛檢查貨物,不知叫自己散步是何意。
    不過他還是爽快地點點頭走過去,羅貫中見他出了門,抬眼看了一下身旁的一個仆人,那仆人眼神會意。
    包元乾扶著羅貫中這蒼然欲墜的老骨頭,走的極慢。
    “小後生....老頭子我這回來,是向你辭行的,你不在軍中,便問到了此處,莫要詫異。”羅貫中走著走著,突然笑眯眯地看著包元乾道。
    這話雖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羅老爺子在軍營時日也小半年了,如今借著崖口之戰結束,他也算為自己付出精血的著作添上了最後一筆缺憾。
    “恭喜羅老先生,人一生能將一件事做到完美,已然不易。”
    羅貫中拄棍道:“小後生,我問你,你說究竟是英雄造時勢,還是時勢造英雄?”
    包元乾思索答:“小子以為,當是時勢造英雄。俗話說的好,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低微如太祖,握住了時勢,亦能以布衣奪得天下。可強如諸葛孔明,千古完人卻也保不得季漢一隅之地周全。這倒不是說二人能力有差距,而是所謂時代勝出的英雄,不過是努力的幸運兒,他們生對了時代,恰逢時勢方才能有一番事業。若是讓二人對換一番時代,其結果依然不會變,天下大勢不可違,不是那一二個梟雄奇才可以左右的。”
    “好,說得好。沒看錯你,能夠替我出謀劃策的人果然見識非凡,嗬嗬....”
    包元乾笑道:“老先生謬讚了。”
    羅貫中繼續道:“正如你說的,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原封不動,這話我反送給你這小後生。”
    包元乾一錯愕,羅貫中撫髯道:“還有一句,叫做潛龍在淵,嗬嗬嗬.....人這輩子總有高峰也會有低穀,一時不得誌不代表是你這人不行,而是時運未至罷了,那些人身居高位也不是真比你強在哪處,而是他們正當時運,你...不必氣餒,也不必強求。”
    包元乾臉頰一紅,知道這羅老先生察覺了自己前些時日在軍營,等這小旗官等的有些急躁,故而有此言。
    “晚輩受教了。”
    羅貫中點點頭,“你是個有才能的人,武不弱,文尚可,心思又紮實。如今不得誌權當潛龍在淵,積攢自身。等待風雷乍起的那天,你定能飛龍在天,前途不可小覷。”
    包元乾心中一樂,也不知這羅老先生是不是在安慰自己。自己這臭丘八,真有飛龍在天的那日嗎?
    “不鳴則已,一鳴當要驚動九霄。”羅貫中笑嗬嗬地從懷中掏出兩本厚厚的書冊,交給包元乾,“小後生,送你這兩本冊子,一本是我寫的三國誌通俗演義的原本,皆是我手寫而成。另一本則是我恩師施耐庵與我共同創作的水滸傳原稿,如今,都一並送你。”
    “三國演義....水滸傳?原稿??”包元乾看著手上這兩本紙質上乘,卻難敵歲月侵蝕成了泛黃的冊子,“羅老先生,您將原稿給我...那您...?”
    羅貫中道:“早已讓我那幾個仆人抄錄整理完畢了,這兩本原稿修修改改,上不得大雅之堂。權當做我給你的饋贈便是,你我共同著書小半載,總要給你給個紀念才是。”
    包元乾收好兩書,心道這可是古董中的古董啊,四大名著的第一手原稿,放到後世不得炸鍋了。
    羅貫中停下身來,雙手拄棍,看著遠方連綿不絕的祁連雪山,長歎一聲:“恩師他老人家說的不錯,這人生百年,不過白駒過隙,匆匆便過了,又豈能與山嶽同壽?”
    “仿佛我那年少風流之時,恍若昨日,今日卻忽然成了這耄耋老朽,嗬嗬....”
    羅貫中釋然地大笑中,眼眶不知何時早已濕潤,不由得咳嗽了幾聲,咳出些血跡,喘著粗氣。
    包元乾趕忙扶住他,他卻要強的擺開包元乾的手。
    包元乾有些感同身受,羅老爺子想必當年也是個意氣風發,風流倜儻的俏公子,如今卻是物是人非。
    光陰不歸,行將就木,怎能不讓人感歎?
    羅貫中突然握住包元乾的手,將他手打開,放了一塊玉佩在他手裏。
    包元乾不解,卻聽羅貫中道:“這是我江南羅家的信物,也是我的信物,日後若是有求於羅家,想必我也不在了,便持此物見我後人,無有不從。”
    包元乾扶著羅貫中走回道包家門口,羅貫中臨上馬之際。
    他扭頭道:“你那兩句題詞寫的很好,滾滾長江東逝水,倒是點醒了我。渾渾噩噩八十載,如今臨了倒欲效仿那奔流不回的東逝水,若一去不返便一去不返,再見。”
    說罷便由仆人扶上馬車,放下圍簾,駕車緩緩而去。
    他豈能不知,再見或許是一種奢望了。
    雖然曆史沒有告知羅貫中準確的生卒年,但是老爺子如今大事已了,為了這本三國演義也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耗盡了心血。
    他已然是風前燭,雨裏燈,這一別,或許便是永訣。
    包元乾在家門口遙望著車隊的遠去,輕聲道:“羅老爺子,再見....”
    包布同虎頭虎腦地走到門口,探出頭看了看隨即嚎了嗓子,“哥,是羅老爺子,來找你的!”
    他與包元乾同帳久在軍中,自然也知道自己哥哥與這羅老爺子走得近。
    包元乾一聽趕忙丟下水瓢,把石台上的衣服三下五除二裹上,心道這羅老先生是斯文讀書人,見不得赤衣裸體。
    若是沒遇到那些插曲,自己心潮澎湃一股腦地送給了崔鶯鶯,那包家還是那個窮包家。可如今包家雖然算不得富,卻也置辦了不少物什衣服,生活品質提升了不是一星半點。
    包元乾出門見包大叔早已在林中恭候他了,他也習以為常,照理在包大叔的調教下,耍了一套樸刀又使了一套單刀法。
    包時烈乃是高人,得他指點包元乾自然進展飛快,往日連刀筋都找不端正的他如今舞起樸刀來倒是有模有樣,學了個三分神似。
    包時烈見他進展不俗,也滿意地點點頭。這包元乾練了兩個時辰,汗水透濕脊背方才作罷。
    剛裸著上身回到屋中舀了瓢水缸裏的水,咕嘟咕嘟灌著,卻聽得柴門外馬車鈴響起,旋即一陣嘈雜。
    包元乾因禍得福,心中如是打趣道。
    自從自己變賣了那串珠子,整個人格局便打開了,包家的格局也隨之打開了。
    包元乾推門而出,隻見馬車上下來一拄拐老者,一席羅杉正笑眯眯地看著他,正是那羅貫中羅老爺子。
    “小後生,與我順道散散步吧。”
    若是姚聽宣先行調令,調令期間卻讓李鄧二人問出了口供,將自己一棒打死,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那姚聽宣又豈能願意?
    倒也不能全怨姚聽宣,那李鄧二人自己本身就有小心思,調兵駐防本就是應該說明緣由,二人心中有鬼,不敢明說這也導致姚聽宣愈發懷疑二人,拒不簽署調令成了死結。
    這不像是交易物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買賣一錘定音,各無異議。
    若是他們先放人,姚聽宣滅了口卻不簽署調令,他們又當如何?
    誰也不肯讓步,誰也不相信誰,已經到了這般無可救藥的地步。
    這些勾心鬥角的爛賬雖使得今夜三人無眠,卻不影響包元乾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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