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夜談
字數:5744 加入書籤
那些官員都有些悻悻然,竇欽淡淡道:“無妨,不過是手下人比試罷了,無傷大雅。”
他說是這樣說,心裏卻快被憋出內傷來。
他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既然先耍詐,那就別怪他了。
包元乾在眾人冷場之時,對著竇欽說道。
“你!!”
“夠了!”竇欽喝道,“願賭服輸,一千兩罷了,竇某給得起。”說罷便一拂袖讓仆人將銀票給了包元乾。
“破費了,竇大人。”
此時正拉著薩仁雅與弟弟,還有自己那手下二十來號人圍著個大篝火群魔亂舞。
都是些糙漢不懂得什麽舞蹈,索性搖頭晃腦,飲酒狂歡。
薩仁雅如癡如醉,心中洋溢著發自心底的笑容,在她看來哥哥無恙,不日將要回去,今日又能參與這那達慕大會,人世之美盡於此間。
包元乾看著薩仁雅一臉幸福的麵容,心中卻有別樣的想法,他心中知道薩仁雅將要麵對這什麽。
往日自己可以強忍著,明知她被騙,自己卻是個幫凶。
可是多日來薩仁雅為人爽快直接,替自己出頭搏麵,對於認可的人可以一擲千金,對自己恩情不謂不深。
今日自己隻是對絕地有了些想法,就能將自己頗為重要的胸墜給舍了。
她這般對自己,世間有幾人?而自己.....哎..他媽的,為什麽自己沒有實力啊,為什麽自己不能左右薩仁雅的命運呢?為什麽自己隻是個任人擺布的大頭兵呢!?
弱者如螻蟻,強者方才能執宰四方!
夜色深沉,狂歡漸漸歇去,人們陸續回到帳中歇息。
包元乾的帳就在薩仁雅之旁,四周皆是皆是有人看守,嚴嚴實實。
他入帳剛欲閉眼,卻見帳簾掀起。
他起身看去,原來是噙著笑容的薩仁雅入了內。
“怎麽了?”
“今日興起,不想睡,便來尋你了。”
包元乾無奈一歎,原來是找自己來談心的。
薩仁雅入帳,坐在包元乾身邊,臉酡紅著,那是酒喝多了的緣故。
“你真是明國人?”兩人無言半晌,薩仁雅突然問道。
包元乾點點頭,“準確來說,是自我有記憶以來便在明國成長。”
他如今的記憶知道了八九歲,再之前的由於穿越的原因,實在沒印象了,就不知道這身體的原主人知不知道了。
薩仁雅哦了一聲,旋即又抬起明眸問道:“若是過幾日我兄長接我離去,你....不跟我去漠北看看嗎?”
包元乾聽罷,心道這是薩仁雅第三次這般問自己了,前幾次權當是她玩笑,不過今夜黑漆漆的帳中她寶石般明亮的眸子,真誠且懇切地看著自己。
包元乾心中比誰都明白,去漠北.....是不可能的,坤帖木兒大概已死,別說自己就連同薩仁雅的歸宿也隻能是烏格齊的寵妃。
榮華富貴自不必說,可是再想自由...恐怕就很難了。
“若是...若是有緣,我想我會去的。”包元乾吭哧半天,憋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薩仁雅閃爍的明眸黯淡了一些,包元乾輕歎一聲,似乎想到了什麽事。
便問道:“對了,我想問你一些事情。”
薩仁雅不解道:“何事?”
“你知道也速迭兒與恩克汗嗎?”
薩仁雅沒想到他突然回這般問自己,淡淡道:“你問這些作甚。”
“這些很重要,可能也關乎著我,還請如實相告。”包元乾懇切道,“敢問那也速迭兒自稱卓裏克圖汗,而其後又有個恩克汗,這二人是同一人,還是說是不同的兩人?”
包元乾盤算著,《黃金史》提到“恩克汗在位三年”,而《蒙古源流》則將二者合二為一,成了個曆史疑案。
薩仁雅抿了抿紅唇道:“也速迭兒.....是我的父汗。”
一句話如平地驚雷,包元乾振鑠道:“是你的父汗?!那麽恩克汗呢?”
“我父孛兒隻斤·也速迭兒,有兩子一女,長子便是恩克汗,次子是如今的大汗孛兒隻斤·坤帖木兒,而幼女則是我....”
包元乾得到了答案,心道原來如此,自己要的答案問到了。
這薩仁雅乃是也速迭兒的女兒,包大叔所說的子女還債,倒是有理可據了,顯然這包大叔定然認識這薩仁雅,隻是薩仁雅年幼沒有記憶,或是根本不知道包大叔這個人。
黑暗中,薩仁雅抽泣了一聲,“往日聽我兩位兄長說,我父取得了祖先阿裏不哥丟失了一百多年的汗位,各部蒙古都有不滿,如履薄冰。”
“父親去世後,我大哥恩克汗在位三年,便被綽羅斯部的馬哈木毒殺,轉頭便立了買的裏八剌為汗....”薩仁雅痛苦地回憶著往事,“而後土爾扈特部的烏格齊又擊敗馬哈木,殺了那買的裏八剌,立了我二哥坤帖木兒為汗。”
薩仁雅說到此處,渾身一顫,雙手抱著頭捂著耳朵,有些痛苦。
“我不相信他們...他們都是騙子...沒有一個值得相信...為了權力都是披著人皮的豺狼,嘴中叼著慘勝的碎肉,朝著我猩猩作笑...”
包元乾見她這般模樣,能夠想象那十幾歲的少女,自小在血腥的汗廷奪權中長大。遭遇幾番權力更替,滿眼都是刀光血影,屍山血海。
自小便是為人擺布,朝不保夕的北元公主,物質上雖然高高在上,可幼小的心靈卻早已造成了難以挽回的創傷。
“嗚...”薩仁雅借著酒勁,蜷起雙膝,雙手抱著,嗚咽而出。
包元乾是第一次見她這般敞露心聲,在她堅韌活潑的外表下,卻有著這般脆弱一麵,不由得坐近,安撫著她的後背,關切著她。
薩仁雅埋頭嗚咽中,突然探身一竄,香肩一展,抱住包元乾的脖子,鑽入他的懷中。
包元乾猝不及防,聞著薩仁雅身上女兒家的香味,他兩隻手索性也不見外了,徑直抱著她的美背。
薩仁雅埋在他胸膛好一陣哭泣,仿佛是避風的港灣一般。
好半晌,薩仁雅方才止住哭聲,挪開頭看著身前包元乾被浸濕的的領口,像畫了個地圖似的,不由得破涕為笑,趕忙掏出皮絹給他攢著。
“咦?”薩仁雅拉開他衣領攢著衣衫時,察覺到包元乾胸口的異樣。
她掀開一看,卻是一大塊燙疤,已經長滿了新肉附著在上麵。
包元乾見她疑惑便道:“哦...小時候給燙的,老疤了。”
薩仁雅聽罷,眼神灼灼地盯著他胸口,他被盯得渾身發毛,緊了緊領子。
看著胸口,想到一物便取下脖子所掛之物,給薩仁雅觀摩。
“幫我看看這物什。”
薩仁雅見他遞來一長長的黑鐵條子,入手粗糙,平平無奇。
“這兒,有串蒙文,古連勒古,何意?”包元乾給她指出玄機。
薩仁雅倒過來一看,果然是一串蒙文,古連勒穀....
“這古連勒古是我們草原上的一個聖地,你們的漢名喚作起輦穀。”薩仁雅皺眉看著這幾個字道,“起輦穀則是曆代蒙古大汗和大元君主死後,秘密葬往的地方。”
“我靠....”包元乾一聽,來了精神道,“你的意思是,這塊黑鐵條子和這地方有關聯?”
薩仁雅搖搖頭道:“古連勒古之地曆來是至高無上的機密,無人知曉,就算是我也不知道具體方位。”
“原來如此...”包元乾想到了那當行掌櫃送自己的一張殘圖,這二者會不會有關聯呢?
可惜今日沒帶,待明日回轉,也得問問薩仁雅才是。
正當他思索間,薩仁雅又將腦袋湊近,想去扒包元乾衣領,看看他胸口的‘乾坤’。
..............
塞北邊關的夏夜,依舊寒冷。
沙子壩那達慕大會經過白日的狂歡,夜晚也不停歇。這些能歌善舞的少數民族,仿佛有發揮不完的精力。
冷哼一聲,撥馬而去。
而包元乾也隻是無賴地作揖拱手,恭送他離去的模樣。
“這包韃子,怎麽處處與竇大人作對。”環兒掀起車簾抱怨著。
崔鶯鶯有些不快道:“環兒,你越發過分了,縱使我與包大哥沒了交集,你也不該這般出言,惡語傷人。”
環兒挨斥,撅了噘嘴焉了下去。
他惡狠狠地盯了盯包元乾,想刀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鄧平虜對著行都司幾個官員拱手道:“嗨呀,沒成想這廝這般爭強好勝,一不小心贏了諸位,抱歉抱歉。”
無數的篝火堆燃起,眾人手挽著手圍成一圈載歌載舞。
包元乾白日大展神威,替肅州衛掙了臉,贏得了肅州衛眾人的尊重。
薩仁雅眼眸中帶著光芒,嘴角揚起地看著包元乾。
竇欽臉色風雲變幻,看著趴在地上吃土的哈超,斥責的眼神怨他無用。
四周不知何人帶頭喝起彩來,如星火燎原般,霎時間整個馬場歡聲雷動。
“發財了,發財了!”包布同那壯碩的身子,在人群中跳動,擠得周圍人不敢靠近他。
哈超起身不服道:“那人使詐,用止馬哨!”
包元乾冷聲道:“願賭服輸,哪兒來的這麽多借口!”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