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紙紮老匠,山君嫁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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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黃燈火照亮的小院之內,阿財目光有些呆滯,還未從方才的驚嚇之中走出來。
    許淵平澹的看他一眼,笑問道:“我看你可是迫不及待的要回家與這女鬼相會,怎得如今又如此神情?”
    阿財童孔微微聚焦,看著身前的許淵晃過神來搖頭差點要哭出來道:“我哪裏知道翠娘是鬼,我是真的當她是人呢!”
    “她還說她是從外地逃跑來的,有人追了她一路呢,我本是看她可憐,才把她帶回了家裏,著實沒有想到她竟然會是鬼!”
    “道長我有一個疑惑,鬼不是虛幻的嗎,怎麽還會……”
    許淵看著阿財疑惑的目光平澹道:“等你死後自然也就知道了,現在何必多問?”
    說罷,許淵向著院牆外走去,阿財連忙跟在身後。
    “你不必跟著貧道!”
    “道長我怕!萬一這翠娘又回來了該怎麽辦?”
    “她回不來。”
    許淵皺眉回頭,阿財見狀趕緊停下腳步。
    “這次算你運氣好,運氣用光後下次可就必死無疑,以後一個人走夜路小心點。”
    許淵看著阿財麵相周宮隨口警告一聲,隨後縱身翻越出了院牆,順著小巷的路口向外走去。
    出了巷子之後,許淵思索一瞬直接按著原路返回,城中的小妖小鬼交給十一郎去玩鬧就是了,他沒有必要再去瞎轉悠。
    空曠寂冷的街道上,許淵一個人走在陰影裏,身後從遠及近緩緩想起馬蹄聲。
    夜裏行馬?
    許淵回頭看去,眸光微微一動,驚訝的看著後方騎馬之人。
    是一位弓背老人,灰白頭發稀疏,麵上皺紋已深,穿著一身黃白麻布衣裳,有些像是喪服。
    隻是這位老人坐下的馬有些不同尋常,並不是真的馬匹,而是一頭紙紮大彩馬。
    素白紙湖的馬身之上填填補補,又湖了一個大黃坐墊,馬鐙染的大紅色無比鮮豔。
    雖然是紙紮馬,可這馬卻活靈活現猶如是真的,馬蹄揚起又落下,得得聲清脆入耳,不像是紙湖的倒像是真的鐵蹄聲。
    許淵回頭看著騎著紙紮馬的老人。
    老人渾濁的目光也光明正大打量著許淵,胯下的紙紮馬不停,得得的向著前方走來,經過許淵身邊之時,這老人緩緩拉動韁繩,紙紮馬就這樣停在原地。
    “老丈有事?”
    老人點頭,麵上肌肉僵硬的露出一個滲人微笑,沙啞著聲問道:“大晚上的小夥子不在家裏待著反而一個人在街上溜達,就不怕遇見鬼?”
    許淵眉頭一動,抬起手揚了揚胳膊上的道袖笑著道:“老丈可真會開玩笑,貧道穿著這身道袍,有那個不長眼的鬼怪敢碰到貧道身上?若是真遇見了,貧道反而能解解悶,老丈你說呢?”
    老人若有其事的點頭附和一聲,道:“小夥子說的在理,你見我而不怕,便是有道行在身的,碰見個小妖小鬼還的確是輕鬆收拾了。”
    “所以老丈碰到我身上是有何用意?”
    老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黃牙砸吧著嘴:“小夥子可是誤會了,老頭子我可不是鬼怪,也沒故意碰你的意思,隻是沒見過你有些好奇罷了!”
    “既然小夥子你不待見老頭子我,我走就是了!”
    說罷,老人拉動韁繩,紙紮馬再次揚起紙蹄前行,馬背上的老人搖頭道:“本以為是和老頭子我一樣去吃席的,不曾想竟然想岔了,唉!多事!”
    老人並沒有壓聲,聞言更是來了興趣,好奇的看著麵前騎著紙紮馬的老人。
    他初來此地,和這老人並不認識,可這老人話裏話外都讓許淵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許淵皺眉思索看著老人的背影,目光緩緩向下移動落在紙紮馬身上。
    紙紮。
    自己所遇見的妖鬼人之中,和紙紮有關的也就那位溫良了。
    這兩者之間有關聯嗎?
    許淵頗為好奇,溫良身上有兩件靈寶,這可是不可多得的。
    他在荒仙界搶了那麽多的仙宗弟子,其中靈寶的數量卻是零,讓他都感到意外,那麽些仙宗弟子一個真傳沒有?
    “老丈稍等!”
    許淵吆喝一聲緩步上前,問道:“方才聽老丈說去吃席,可如今這天色不知老丈是要去何處吃席?”
    “自然是去白虎山!”
    “今日可是白虎山君嫁妹的大好日子,可不得去白吃白喝一場?”
    “白虎山君嫁妹?有點意思,既然如此,貧道便和老丈同行吧!”
    許淵樂嗬一笑,當著老丈的麵抬手召出黃石劍觀看老丈的反應,見其並沒有什麽變化之後,這才抬手往劍身上一拍,黃石劍迎風見長化作丈長大劍漂浮身前。
    許淵縱身一躍,穩穩當當的端坐在黃石劍上。
    “小夥子這手禦劍之術可是了得!”
    許淵微微一笑,回道:“老丈這一手紙紮化生之術也端的是神奇。”
    老人咳嗽兩聲沙啞笑道:“上不得台麵的小手段罷了,都是些微末本事。”
    許淵看著老人身下的紙紮馬道:“我看老丈這手段可不像是微末本事。”
    許淵平澹說道,目光看著老人隨意詢問道:“老丈是此處本地人?”
    老人緩緩搖頭:“也不是,老頭子也是遊曆人間,走到哪是哪,隻是現在停留在此地而已。”
    許淵微微點頭,看著老人座下的紙紮馬意有所指道:“老丈這紙紮的馬栩栩如生,這手藝也著實不錯,我看在凡俗紙紮匠這一行當中,老丈你也應當是其中翹楚。”
    “這一點小夥子你倒是說對了,老頭子我以前就是幹這一行的!”
    “隻是送走的人多了,也就不想幹了,機緣巧合之下隨便修個仙,不過老頭子我這資質不行,仙路茫茫啊!”
    老人打個哈哈,駕馭著紙馬前行,隨後翻開紙馬脖子,從中拿出一個大紅禮盒道:“既然是去吃席,也不能真的空手而去,小夥子你既然和我老頭子一起去,這禮物我便替你出了,拿著。”
    許淵眸中法光一綻,確定這紅禮盒之上並沒有布置什麽手段之後笑著伸手接過。
    “多謝老丈。”
    “不必謝,老頭子我看你順眼。”
    喪服老人點頭一笑,反手將掀開的紙紮馬脖子又重新湖上。
    一人騎馬,一人坐劍,就這般並肩向著小城外走去。
    城樓尚未關門,隻是也無人值守,隻有那城樓之上有著若隱若現的微光。
    “我對此地不熟,不知這白虎山坐落在何處?距離此處又有多遠?”
    許淵看向老人輕聲詢問,老人指著東南方的陰影道:“就是那座山頭,不過現在看著沒多遠,真走起來這也有三十多裏。”
    “那也的確不遠。”
    老人聞言一笑道:“小夥子你禦劍自然是快的,我座下這頭老馬卻是跑不快的。”
    許淵澹然一笑,道:“無妨,既然收了老丈的禮,自然得和老丈同路而行,隻是不知這白虎山君是個什麽來路?”
    “能有什麽來路,無非是一頭白虎得道,在這山上安營紮寨罷了。”
    許淵微微頷首,心裏思索著這老人是不想說還是不知道。
    兩人在夜間遠離小城向著遠處的白虎山而去,還未到山腳下,便見山中燈火通明,隱約能聽得打鼓敲鑼之音。
    等行到白虎山山腳之時,正好迎麵碰上回山的接親隊伍。
    一眾花花綠綠的身影胸前別著大紅花扛著一頂大紅轎子,腳步輕點便在空中起起落落一路往山上趕。
    這群小鬼見到許淵兩人雖然心生好奇,但是也沒有停下步伐,隻是腦袋旋轉扭到背後看著許淵兩人知道運去。
    許淵看著在他們前麵登山的一眾小鬼也是饒有興趣的笑道:“我還真當是嫁妹,不曾想這花轎裏竟然是個男人。”
    “這可不應該是白虎嫁妹。”
    老人沙啞著聲道:“管他是嫁人是娶親,反正今晚上老頭子我就是來吃席的,隻要不耽誤老頭子我吃席就好!”
    “此話有理。”
    許淵點頭一笑,禦劍上山。
    方才那大紅轎子之內坐著的新郎官也是個唇紅齒白的清秀青年,是個活人。
    不過看其麵目神色倒是並沒有多少的恐懼害怕,反而倒是有那麽一絲絲的期待。
    順著山路而上,有燈火指引也不怕尋錯地方,順著山路而上,在那半山腰之處坐落著一處連綿的大宅院。
    院牆高攏,門樓之下掛著兩盞張貼紅喜字的大紅燈籠,門樓之上懸掛著一塊牌匾。
    白府。
    府邸之上陰氣陣陣,妖風卷卷。
    聽著裏麵熱鬧聲,許淵笑道:“這怕是方圓幾百裏的妖鬼都來了。”
    老人點頭附和,隨後若有所指的看著許淵道:“小夥子你應該隻是來吃席的吧?”
    許淵從黃石劍上翻身而下看著老人笑道:“不然呢?若是不來吃席,老丈認為我會做什麽呢?”
    老人眸子莊重道:“殺妖,殺鬼。”
    許淵隨手將黃石劍收起搖頭道:“我殺心可不曾有這麽重。”
    “今晚上就是簡簡單單的吃個席。”
    許淵說罷直接向著白府中走去,老人也翻身下馬,跟著進了白府。
    府內到處張燈結彩,其中正路之上鋪了一整條的大紅地毯,進府右側的紅毯旁,擺放一套桌椅,一頭老鬼坐在桌後,桌上放著筆墨和禮簿。
    眼見許淵和喪服老人進來,立馬向著旁邊候著的小鬼使了一個眼色。
    兩名小鬼頓時洋溢些笑臉迎接上來。
    “兩位貴客可有請帖?”
    “還要請帖?”老人皺眉滴咕一聲。
    這小鬼聞言樂道:“山君妹妹大婚,自然是得有請帖的,不過山君也知曉請帖不可能人人都發到,故而沒請帖,我們白府也歡迎,另外為兩位貴客安排了席麵,貴客這邊請!”
    老人點頭,旋即將提在手裏的禮盒遞給小鬼道:“靈芝一棵,祝賀大喜!”
    許淵也將手中紅禮盒遞出去道:“山參一株,祝賀大喜!”
    “多謝兩位貴客,請隨我們來!”
    兩頭小鬼微微撇嘴,隨手接過紅禮盒遞到後方便指引許淵兩人前行。
    心裏頭也發著牢騷,又是兩個來蹭吃蹭喝的。
    許淵跟在小鬼後麵,這山君也沒將他們另外安置在其他地方,依舊是在中間的莊園,隻不過相對有些偏僻,已經到了邊邊角的地方。
    不過即便如此,對於這角落的妖鬼人來說也是歡喜不已,畢竟是來蹭吃蹭喝的,能吃喝到嘴裏便值得開心。
    此時席麵之上已經落了不少菜,許淵和喪服老人坐定之後,許淵還好奇的打量幾眼,這喪服老人卻是眼睛發亮,跟餓鬼似的大口吃喝起來。
    一時間讓許淵以及都有些懷疑自己猜測會不會有誤,這老紙紮匠能和那個老怪物溫良有關係?
    “小夥子吃啊!都是來吃席的,放開了吃,不然老頭子我那一株山參豈不是虧了!”
    老人吃的滿口流油,同時也催促著一旁沒有動作的許淵趕緊開動。
    許淵點頭一笑,拿起快子隨便夾了兩口,隨意問道:“老丈一個人來的,怎麽就備了兩份禮呢!難道老丈你會未卜先知,能算到路上會遇見我?”
    嘴巴裏塞的滿滿的老人大口咀嚼吞咽,隨後又灌下一口酒爽快道:“吃的真爽!”
    “不過老頭子我可不是算卦的,算不到路上還能遇見小夥子你,隻是我臉皮還是不夠厚,怕一份禮太薄,故而備了兩份,看情況給。”
    “不然我哪裏有禮物給你。”
    喪服老頭說完繼續大口吃喝,彷佛此次前來真的就是為了吃席而來的。
    許淵目光注視老人一會之後便緩緩挪開目光,看向中央的一隊新人。
    那新郎官便是在山下所見到坐在大紅轎子中的那一位,此時這新郎官身邊還有一名身穿嫁衣的女子。
    身材苗條緊致前凸後翹,長發盤髻插著大金鳳釵,隻能說不愧是白虎化形,見過的女妖還就沒碰見一個醜的。
    再看那新郎官神色表情,這似乎也不是強嫁強娶的把戲,倒像是自由戀愛走到修成正果的這一天。
    “各位來賓,多謝各位百忙之中來參加小妹婚禮,本王不勝感激,請大家敞開了吃,敞開了喝,今天酒肉管夠!”
    新郎新娘之前,那一身白袍玉帶的白虎山君滿麵笑容開口。
    底下一群妖鬼人紛紛回應,白虎山君話落,一群小鬼端著盤拿著酒腳不沾地的四下奔走,快速撤走又補充酒菜,整個白府的熱鬧再盛幾分。
    也就這時,許淵眸光一轉,落在大前方那赤衣小身影上。
    十一郎?
    這小家夥怎麽也跑到了這白虎山,看這席位還是座上賓!
    緊接著許淵眉頭一挑,疑惑的看向白府之外。
    隻見白府大門外上空,三尊人影聯袂而來,其中為首者喝道:“妹妹出嫁這般喜事山君都不邀請我等,可是不歡迎我們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