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夜會,驚酒,殺人(二)
字數:3394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亡人孀 !
“鬼眼先生一手命數衍算之術,就連鳳閣珞珈與您都不過半斤八兩。您說的話,本君信。”獨孤琴看著他,“可先生也別忘了。如今陰司可不太平。內有獨孤幽獨孤淵兄妹二人對儲君之位虎視眈眈,外有因果樹死,陰陽兩界再無天道庇護……可你即便不將你的這條命給本君,誰又知道你這條命被誰用因誰死呢?你以為你的手沒有粘上無故人類的血,陽世間就不會有人把你看做眼中釘了嗎?”
——“你與陽世間千年沐家合作的時候,就該明白,為了一部分人活得更好,總有另一部分人要死去。無論是人是鬼,隻要該死,總不會在乎多久的。”
獨孤琴的話悠悠地在唇邊收尾。
鬼眼先生靜默良久,取下腰間酒囊,想要拔開塞口灌口酒暖暖身子,結果始終都拔不開。
“去幫幫先生。”獨孤琴吩咐自己的小侍衛。
修羅侍衛立刻跨了一步,就著手幫鬼眼先生擰開了塞子。
“國不可一日無君。”鬼眼先生抖著手,喝酒的樣子好像是在喝能救命的藥一樣,又快又急,一滴不剩。“獨孤常磬已不掌事,您現在早日穩固根基才是首要。”
“先生果真不願把命給我?”獨孤琴的手始終攏在袖中,知道是沒法勸動這一點也不像雙親那麽圓滑的鬼眼先生,歎了口氣。
她是真的很惋惜。
“可惜,可惜。”獨孤琴撫掌長歎。
一片血雨。
胸口開了個血洞的鬼眼先生倒下了,修羅侍衛收刀入鞘,隨即退回主子身邊,眸中有戾氣劃過。
小亭已被突然現形的黑衣人包的密不透風。
“獨孤淵……竟然親自來了。”獨孤琴坐在原地一動不動,“鬼眼先生果然值得這個代價。”
“獨孤儲君這意思,我家主子不太明白。”黑衣人之首站的最遠,聲音卻直傳入耳。
山路腳下傳來陣陣兵甲磕碰聲,聽起來像是一萬隻兔子掠過草原,卻比兔子更加整齊、更加有力,也更加安靜。
“聒噪。”獨孤琴冷冷開口,原本是身為女子的柔媚語調,短促的兩個字從她的口中吐出來,竟然就帶了銷金斷玉的銳利來。
寅時,酆都城外,陰司儲君密會殺人,放到哪裏去,獨孤琴這時候都應該心中一亂。可她沒有。
無論是臉色還是心緒,獨孤琴都一變未變。
直到一個輕而凝的聲音破空一線傳來,在一輪血月下顯得愈發詭異,獨孤琴的眉梢才微微一動。
“長姐,你為何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呢……”幽光閃爍,男人的身體在一片碎星般的光芒閃爍之下漸漸顯露,是一身黑衣長身玉立的俊美男子,唯一不搭調的,是這看起來高山仰止的男人懷裏,還抱著一個粉粉嫩嫩玉白可愛的嬰孩。
“這是鬼嬰。”獨孤淵唇角噙著笑,漫不經心地抱著孩子逗弄著。
看起來小小的嬰孩,在他的臂彎中,靜靜熟睡著。
獨孤琴眉角也不過是輕輕動了動,才微微一笑,說:“既然你手中已拿到了鬼嬰,又帶著一萬陰兵,將這藏山圍的水泄不通,莫非是以為姑母真瞎了不成?”
“那長姐夜會鬼眼,毒酒殺人,莫非也是以為姑母真瞎了不成?”獨孤淵唇角帶笑,毫不退縮地跟獨孤琴針鋒相對。
獨孤琴起身,走到先前鬼眼先生身躺的地方,蹲下身去,手指輕撫和在一起的血和泥,低低歎了一聲:“可惜了。”
鬼眼先生的酒壺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獨孤琴拾起來,指腹在壺口轉了一圈,眼波流轉,忽然輕輕一笑:“便是正如你
所說,鬼眼現在已經死了,以你來看,本君又應當如何呢?”
獨孤淵抱著鬼嬰的手穩穩地,一動不動,唇角含笑,說:“姑母如今已經不理事,怕是正糾纏著典獄司霍鳳鳴要那忘情池水的解藥呢。長姐雖說極好,可終究壓不住那位子的煞氣。更何況,我和妹妹帶了鬼嬰回來,本也算是大功一件。長姐——你以為呢?”
修羅侍衛的手臂微微一動。
獨孤琴眼風掃過去,曼聲道:“都散了吧。”
她起身,手中執著那個空空如也的酒壺,望向亭子外聽見她這話而忽然神色一肅緊張戒備的獨孤淵,嘴角慢慢挑起一個微妙的弧度:“今日你錯處太多。怕是就算回去,姑母曉得之後也饒不了你。既然如此,本君且發發善心,留你一命,日後留得姑母處置。。”
獨孤淵麵上悚然一驚,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聽身後嘩嘩嘩的兵甲交錯之聲,他足尖點地猛然後躍,身姿流雲般飄起想後撤,卻見細細柔柔的大雪與灰黑的霧氣之間,忽然自他身後的老樹梢頭,飄出一張銀白細密的巨網,牢牢地將他罩在了網內。
獨孤淵手上還抱著鬼嬰皎皎,可轉瞬間天翻地覆的變化,卻讓他隻不過麵上微微一驚,而後又恢複了平靜。
獨孤琴漠然地端坐在小亭中,嘴角含笑,看著被巨網罩住的獨孤淵,如同看一隻無知蹦躂的青蛙。
“散了吧。”獨孤琴又柔柔說了一句,起身竟是要走,臉上也帶了倦意:“寅時不早,本君也要回酆都行宮去歇息了。”
“慢著。”獨孤淵被巨網罩住,卻依舊喊了獨孤琴一聲,見獨孤琴看了過來,俊臉上還是笑意晏晏,說:“這便是你的勝負手?”
“陰兵稀少,最好不要因你我之間的私怨有所折損。”獨孤琴冷冰冰地開口,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阿月領了本君的兵符,照舊將陰兵調動回去。你是跑也好,如何也罷。本君不管你。”獨孤琴懨懨地說,竟然對整治獨孤淵提不起一絲的耐心來:“因果樹死,你自己心中也要有些考量。鬼嬰究竟是不是變數,亂世亂的又是誰的世……跟自己無關的事情,你就偏要自己湊上去惹一身騷。生死陰陽人鬼之事,少摻和!”
丟下一通說教,獨孤琴直接施施然地離開了這兒,連身後獨孤淵的神色都不欲再看。
“殿下……怎麽還跟他說這麽多?提點他做什麽?”修羅侍衛小心翼翼地問。
獨孤琴卻笑了笑,說:“他卻不會清楚,本君這是在提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