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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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城城主燕山君望著窗外陰沉的一片霧霾,心頭同樣一片陰沉。
此役凶險。
燕山城作為陰司和域外之間的第一座主城,一旦城破,魔軍和厲鬼就深入到了陰司的深處,而經過了千年平靜的陰司,即便是一直將北境之戰作為人鬼共同的恥辱,可他們終究還是無法輕易戰勝遊蕩了千年、愈發窮凶極惡的厲鬼和魔族。
一旦燕山城陷落,陰司的命運,誰都說不出來會向什麽方向轉變。是以,燕山城絕不容許有失。這也便意味著燕山城須竭盡全力,拖到援軍前來。
燕山君不敢想,他麵對的將是以往從未有守將麵對過的絕境。
昨夜一支魔軍強攻,燕山君雖然反應及時,趕緊布了屏障,可魔軍陣前的一個領頭的魔,燕山君與他過了幾招之後,卻驚覺自己並不能有十足穩勝的把握。而剩下的那幾百魔軍和幾個厲鬼,也不是尋常的人鬼能對付得了的,毫無疑問,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殺。燕山城北已被攻破,阻礙著魔軍攻占整個燕山城的,不過是燕山君幾乎耗盡全力設下的一道屏障罷了。
而這屏障,還愈發地搖搖欲墜……
燕山城中流言蜚語不少,恐慌情緒也有。但大多鬼民還是選擇留在了燕山城。就算跑,能跑到哪裏去?有些本事的鬼早就已經自謀出路,剩下的大部分,在身為人的時候,是再普通不過的人。成了鬼,也是再普通不過的鬼,他們以燕山城為家,無處可去,也不想離去。燕山君身為大鬼,燕山城北被攻下之後,能做的事情,實際上卻根本不多。
疲於訓練的陰兵,不是窮凶極惡的魔軍的對手,平民更不過是任由屠戮的炮灰而已。燕山君現在能做的,隻有守城,早在事出的第一瞬間,燕山君就向酆都發了密報。可燕山城與酆都之間,差著數重天,設在城北的傳送陣又被魔軍占了下來,燕山君的消息勉強要突過魔軍魔氣的封鎖,送到酆都去,也不知道要多久。
留給燕山城的時間並不多。魔軍攻占燕山城北之後,對燕山君設下的屏障似乎有些無可奈何的樣子,隻是不停地放著鬼氣和魔氣攻擊著這一道脆弱的屏障。燕山君絲毫不敢鬆懈,一邊源源不斷地給屏障輸送著力量,一邊還得安撫城中民心,當真是焦頭爛額。
天色陰沉,黑雲滾滾,燕山城即將迎來一場暴雨。
或許是天哀,又或許不是。燕山城身處域外與陰司的交界處,時不時會下一場雨,可無論是哪種情況下的雨,對於此刻的燕山君來說,都並不是什麽好的象征。
“燕山叔叔……”
一個穿著樸素卻整潔的兩三歲孩童敲了敲門之後歪歪扭扭地走進來,燕山君猛一轉身眼神淩厲,卻在看到孩童的刹那緩和了表情,微微一笑:“琅寰。”
琅寰捧著一個小小的食盒,笑的有些靦腆:“燕山叔叔,吃餅餅。”
“城中人類稀少,我不需要進食人類的食物,湘夫人不必如此。”燕山君繃緊的臉微微放鬆,溫和地望向空無一人的門外,食盒裏是幾個還散發著熱氣和麥香的烙餅。他合上食盒的蓋子,將琅寰抱起來親了親,道:“你帶回去罷,過兩日連烙餅興許都吃不上。告訴你娘,能省一點是一點。”
“我娘說,生死有命,吃飽為大。”冰雪可愛的孩童似乎有些懵懂,奶聲奶氣地回答,想必是湘夫人早已料到他會這麽說,教琅寰這麽應對。
燕山君苦笑著搖了搖頭,瞥見門口絳紫裙角雲般飄然而過,放下懷裏的琅寰,手指上不著痕跡地蔓延出幾乎微不可見的鬼氣,遮住了桌子上的卷宗,說道:“湘夫人,既然來了,便請進罷。”
先是如雲如蜜糖般的聲音軟軟傳來,再便是絳紫色的霧般飄進,看上去極年輕的女子俯身抱起向她張開手臂求抱抱的琅寰:“燕山君辛苦。”
“多謝夫人牽掛。我身為燕山君,便理應如此。”燕山君硬邦邦地回答,瞅著在娘親香香軟軟的懷裏很快就打起了盹兒的琅寰,道:“孩子困了。”
湘夫人麵容柔和,輕輕拍著琅寰的背,直到孩子熟睡。她將琅寰放在一旁燕山君小憩用的榻上,忽然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
燕山君條件反射般往後退了一步,後腰抵到了冰冷堅硬的桌沿上。
明眸剪水,冰肌玉骨盡態極妍的湘夫人望著背靠著桌子同她麵對麵站著的燕山君,忽然伸出指頭摸著燕山君許久沒剃須露出青色硬硬胡茬的下巴,輕聲道:“防著我?”
“並無。”燕山君有些不自在地別了別臉,臉頰線條愈發硬朗:“魔族與厲鬼來勢洶洶,我不過是疑惑為何域外的界限突然出現了漏洞罷了……”
“燕山君。”湘夫人低低歎了口氣,一雙仿佛雲霧繚繞的明眸望著眼前俊朗挺拔卻因連日勞心有些邋遢的男人:“我要走了。”
燕山君愣了一愣,有些猶豫道:“……慢走不送?”
“傻瓜。”湘夫人有些無奈地攏袖立著:“我要離開燕山城了。”
“也好,現在燕山城不過是靠我一道屏障支撐,酆都的援軍又不知什麽時候會來。燕山城如今確實不安全,你若是走,我便給你開一條小路。”燕山君咽了咽唾沫,覺得自己似乎不應該這麽說,因他此刻覺得眼前的女人愈發地縹緲,像一陣風一陣霧,就如他剛救下他們母子的時候一樣,一不小心就要隨風而去。
可她說她要走……她們孤兒寡母,要走去哪裏?
“我不再回來了。”湘夫人低低道:“若是我沒有猜錯,酆都派來的援軍是獨孤淵,既然獨孤淵會來,鬼眼就一定也會來!我絕不能讓鬼眼再找到我跟琅寰的蹤跡……打擾你這麽多年,甚是不好意思。”
燕山君又怔了怔,湘夫人的往事,他並沒有問過。當年救下了湘夫人跟琅寰母子,不過是他一時發了善心,不忍心看著女人和幼童絕望地死去罷了……
湘夫人的往事,他不曾問過,湘夫人也未曾說過。
可琅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