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娥眉宛轉憂思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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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行宮的氣氛是一如既往的壓抑。
女主人心情不好,遭殃地自然就是負責侍奉的人,偏偏如今陪在獨孤琴身邊的,並不是知冷知熱、又給了她重重一擊的呼延。而是乖順聽話,卻再也無法叫獨孤琴交付信任的攬茝。
所以瑤光殿的燭火,比以往的更多時候都要暗。
獨孤琴在試婚服。
火紅的裝飾,已經開始在殿上布置了。為了試婚服而施了濃厚莊重妝容的獨孤琴,矜貴地站在一麵落地鏡前,優雅而高貴地抬著手,將手臂伸進攬茝撐好的袍袖中。
因為冥府儲君的尊貴身份,就連婚服都是耗盡了無數繡娘的心思織成的。金黃而華貴的雲紋和正紅華美的鳳紋交織在婚服之上,獨孤琴原本長相就極為妍麗,一身正裝婚服與莊重的妝容更顯得她如同九天之上的玄女一般。
瑤光殿一角的紅燭靜靜燃燒著,旁邊還有兩個捧著其他款式的婚服的繡娘戰戰兢兢地跪著。她們都是當年北境之戰後自願跟著獨孤家一同遷移到陰司來的人類仆人,是世代侍奉獨孤家族的家仆,是早在陰司繁衍生息了數代的了。
主人一直不曾換過,侍奉的仆人卻一茬又一茬地死去、新生。
婚服穿到獨孤琴身上,自然是美到了極致的。她整個人便如同一朵開在血中的阿芙蓉,灼灼而明豔。婚服的腰間,卻並不大服帖,空蕩蕩地垂著,愈發顯得獨孤琴的腰身盈盈,不容一握。
“撤下吧,腰間也不必改。反正不過是我自己玩上這麽一場罷了。”獨孤琴打量著鏡子中的自己,沒有笑意地扯了扯唇角,擺了擺手,示意身後的繡娘們退下。她自己也脫下了一身正紅的婚服,露出裏麵潔白的內裙來,卻似乎是毫無顧忌的模樣,叫過攬茝:“給孤把頭發解開了。”
為了試婚服,無論是妝容還是發式都是一並莊重的。繁複而華麗的垂仙髻,長長的瓔珞流蘇自雲一般的黑發上垂下。獨孤琴的脖頸繃的緊緊地,或許是因為頭上的重量實在是過於沉重。
攬茝乖巧地應了,將獨孤琴換下來的那套婚服安置在旁邊,就伸手,恭謹而小心翼翼地站在了獨孤琴的身後,纖細雪白的手指在黑發間嫻熟地穿梭著。
為了固定發髻,為獨孤琴梳頭的侍女用了好些小夾子。攬茝小心翼翼地拆著發髻,依舊在取掉發夾的時候帶掉了獨孤琴的幾根黑發。
“嘶。”獨孤琴抽了口氣,皺了皺眉,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麽,神色間忽然懨懨地,隻是並沒有出口斥責,而隻是淡漠、冰涼地坐在那裏,任由攬茝加倍地小心,拆著繁複華麗的發髻。
一頭如雲的黑發徹底垂下來的時候,獨孤琴沒有什麽表情地看著鏡子中恭順的攬茝,說:“你想離開陰司嗎?”
攬茝垂下的睫毛顫了顫,低聲道:“屬下……不敢。”
“嗬……”獨孤琴譏誚地笑了笑,拉長了尾音:“是不敢,還是不能?”
攬茝沉默著,不知道該回複些什麽。隻是心裏卻是翻天覆地,想到了不久之前,那個秘密聯係上他的人……
“滾。”獨孤琴漠然地吐出一個字兒。
“是。”
攬茝弓著腰,慢慢在獨孤琴的身後一步步地後退,垂下眼簾不去看背影墨色深濃的獨孤琴,踩著幽暗的血月光輝走出這座厚重帳幔層層遮掩的宮殿,腳步吱吱啞啞。一路從瑤光殿走到獨孤琴日常處理政務的主殿,再穿過曲折的回廊,出了酆都行宮,攬茝是獨孤琴身邊的紅人,身上自然有能夠進出酆都行宮的腰牌。他依舊是秀麗而乖巧的臉龐,可纖長的身影卻依舊在宮牆上投出莫名的滄桑感。慢慢地走出了酆都行宮,沿著鬼影幢幢的街道在酆都行走著,最後在幾乎已經廢棄不用的一座小院前前停下了腳步。
小院裏,反季節與規則的白色花朵開滿了枝頭,傾如華蓋。一切都在陰司蒙上了一層灰色,唯獨在有生機的地方,看著生機艱難地存在著。
“攬茝哥哥。”門口一個十一二歲一身布衣麻裙的小女孩蹦躂出來,怯怯地喊了一聲,她臉色枯黃,鼻翼上有幾粒雀斑,一雙眼眸卻是靈動活潑。這裏的清苦,顯然沒將這個少女的天真心性磨滅。陰司鬥爭的的如何的風影詭譎雲翳波動,如何的刀光劍影明槍暗算,都有這個小院兒為她阻擋。這是個被遺忘的角落,無論是獨孤常磬在位還是獨孤琴亦或者是獨孤淵,對她們來說都沒有任何緊要。所以她守在這裏,卻仍是快樂的。
攬茝應了,臉上露出一個笑,愈發顯得秀麗清俊。他扶著小女孩的手,並不鬆懈,依舊是溫柔小意的態度道:“先生呢?”
“師父在裏間呢。”少女脆生道:“來,我帶您進去。”
“喵嗚——”一聲慵懶綿軟的貓咪叫聲傳來,攬茝抬眼,看到腳下慢吞吞而矜貴地走出一隻毛色光滑水亮、極為俊美的黑貓來。黑貓幽綠的瞳孔瑩瑩地注視著攬茝,抬起爪子在攬茝的腳邊蹭了蹭,仿佛是在施以恩賜一般。
攬茝小心翼翼地看著黑貓,直到黑貓的爪子放開了他的褲腳,才略帶苦笑地繼續向前走,走到了裏間,才摸了摸少女的頭:“你先下去,我有話和大人說。”
層層疊疊的帳幔,在燭光中緩慢地飄動,是美到了極致的畫麵。
此時隔著帳幔,忽然響起了一陣婉轉柔媚的歌聲,似乎是裏麵那人正一邊打著節拍,一邊輕聲歌唱。
“……彤雲低鎖——山河暗,疏林冷落盡凋殘——”
那人拉長了尾音,節拍聲一停又起,複又開口:
“得兒鏘,得兒鏘,誰落了大王頭?換做了軍祭酒?”
攬茝在外麵默默地聽了一會,清秀而乖順的麵容上各種情緒流水般浮現,而後他終於變了臉色,沉靜下來,眸子中閃耀著光輝,掀開帳幔,走了進去。
“大人。”攬茝恭敬地匍匐在那人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