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此心安處是吾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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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下,陸睿的馬車緩緩從青雲樓後門駛出,不過很短的時間後,又是一駕馬車也緩緩從青雲樓後門駛出。
    昏暗的馬車裏,旁邊的員外郎羅崇,看著陸睿有些深沉的麵龐:“剛剛大人在四樓議事時,下官在二樓聽一些姑娘說起,左侍郎大人的公子去了青雲樓三樓桃花閣。”
    “他來青雲樓幹什麽?貪戀宋伊人的美貌?”陸睿皺眉,一想起徐長亭,就不自覺的想到了自己的兒子陸希道。
    這幾日總算是願意走出房間見人了,但身上、臉上的傷勢要徹底痊愈、完全恢複,還需要一段時間。
    所以此刻得知徐長亭去了青雲樓,而且還是去了桃花閣後,陸睿第一反應便是徐長亭去幸災樂禍、去打聽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了。
    “那倒不是,據說是因為康郡王二公子元斌的邀請。”員外郎羅崇不動聲色的說道。
    陸睿臉上的神情不出意料的更加凝重了,一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後,淡淡道:“好,此事兒我知道了。”
    羅崇張了張嘴,本還想要說什麽,但看著陸睿那不太想說話的麵龐,便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而另外一駕駛出青雲樓的馬車內,吏部尚書馮朗的神情就顯得輕鬆了很多。
    嘴角帶著一抹不屑的笑容,腦海裏還在回味著在青雲樓四樓剛剛的情形。
    好長時間都沒有來過青雲樓的年邁安樂王元安平,今日卻是出現在了青雲樓,雖然表麵上看起來倒是頗為器重重回丹鳳城的陸睿,但馮朗能夠感覺到,因為自己皇後兄長的身份,還是要比陸睿更受重視一些。
    當然,這其中也不乏自己吏部尚書的身份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不過馮朗看今日陸睿的架勢,心裏還是不敢大意,深深吸了口氣後,便敲了敲車廂,隨著外麵傳來下人的回應聲後,馮朗淡淡說道:“去輿聖宮。”
    馬車在丹鳳城的夜色下緩緩改變了方向,而此時的青雲樓內,安樂王元安平看著自己的兒子康郡王元詮,以及長孫元鑒,手裏的拐杖輕輕敲了幾下腳下厚厚的地毯發出輕微的沉悶聲:“看起來陸睿跟徐仲禮之間已經是勢同水火了,你們打算怎麽辦?”
    “孩兒是覺得,陸睿此舉是想借我們的手來幫他壓製徐仲禮。父王想必也已經知道了,元恪看上了徐仲禮的長女,而今這段時日好像那高貴妃的意思也鬆動了,恐怕提親也是早晚的事情了。這件事情若是真成了的話,對於陸睿而言,怕是一個打擊啊。”元詮捋了捋自己下巴的短須穩重道。
    安樂王元安平認同的點了點頭,笑了下道:“看馮朗剛剛的樣子,像是打算旁觀看戲了,並不想幫陸睿這個忙。但……馮朗可以旁觀,難道你也打算旁觀嗎?”
    “父王是想……幫陸睿一把?”元詮有些猶豫的問道。
    元安平雙手拄著拐杖、花白胡須的下巴輕抵在拐杖上,動了動嘴唇後,緩緩道:“其發妻與皇後宗親的關係,難道還看不出來陸睿也算是太子一黨嗎?何況陸睿在定州那些年可也是幫了我們不少的忙。”
    “但徐仲禮此人不管是為官還是做人都向來是謹小慎微,這些年來,始終不曾讓人能夠抓住他的什麽把柄。而且這一次皇上把他也從西寧召了回來,又給了他國子監祭酒的位置,孩兒覺得……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還是不要跟徐仲禮為惡為好。”元詮繼續說道。
    安樂王元安平對元詮的考量不置可否,回頭看向了其長孫元鑒,滿麵皺紋的臉上難得出現了慈愛的笑容:“鑒兒覺得該如何?”
    元詮看了看自己的父親,又看了看旁邊頗為乖巧的兒子,沉默著不說話。
    元鑒則是連看都沒有看父親一眼,而是衝著安樂王一笑,道:“孫兒覺得父親說的沒錯,但……有些過於謹慎了。孫兒以為陸睿這些年就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個時候若是不幫陸睿一把的話,怕是會寒了他的心。而且不看僧麵看佛麵,陸睿發妻可是皇後的堂姐,我們總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才是。”
    元安平笑嗬嗬的點著頭,甚至就連滿臉的皺紋仿佛都寫著滿意兩字:“那要是你,你會怎麽做?”
    麵對安樂王的考校,元鑒並沒有慌張,想了下道:“孫兒明日便先去看看陸睿之子吧?看看其傷勢如何,拉近點關係,而後再……從長計議。”
    “不妨打著太子殿下的名義過去。”安樂王點著頭說道:“太子那邊放心,祖父會跟東宮打聲招呼的。”
    在爺孫兩說話時,元詮一連幾次想要開口,但看著根本不理會自己的兩人,元詮也隻好放棄了再次出聲。
    而就在爺孫兩人相視一笑時,旁邊的門緩緩打開,隻見剛剛喝完酒後,臉色有些通紅的元斌乖巧的走了進來。
    先是對著安樂王行禮,而後是父親元詮以及兄長元鑒行禮。
    麵對元鑒,安樂王元安平與元詮兩人的態度可謂是正好相反,元安平的態度不冷不熱,而元詮則是臉上掛滿了笑容,連連招呼著元斌坐到他旁邊來。
    元鑒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不屑,不過看著父親跟弟弟親熱的樣子,倒是也沒有說什麽。
    “見到宋伊人了?”元詮笑著問道。
    元斌點了點頭,道:“祖父、父親、大哥,今日我又得到了一首好詩。”
    安樂王元安平手拄著拐杖緩緩靠向椅背,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也緩緩閉上,隻是嘴裏嗯了一聲後,便再沒有說話。
    元鑒則是有些不滿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親弟弟,嘴裏也跟著不冷不熱的哼了一聲。
    對於元斌喜歡詩詞歌賦而荒廢其他事情的表現,元安平跟自己的孫子元鑒,都很是不滿,但奈何元詮卻是十分支持。
    “什麽好詩?斌兒不妨吟來聽聽,看看可能比肩那贈宋伊人的那首詩。”元詮和藹的對次子說道。
    “依孩兒看,這首詩詞其實不亞於那首贈宋伊人的詩,而且還是同一人所作。”元斌也不去理會祖父跟大哥不冷不熱的表情,肆無忌憚的在其父親跟前喜悅的說道。
    “哦?今日斌兒在桃花閣宴請的就是此人?”元詮驚訝問道。
    元斌喜悅的點了點頭,而後清了清嗓子,也像是在示意祖父跟他大哥,而後念道:“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盡道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萬裏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爹,有了這首詩,孩兒相信,宋伊人的桃花閣一定也會像裴慕容的水竹苑那般名滿丹鳳城,讓丹鳳城的文人士子慕名而來的。”
    “哼,此心安處是吾鄉,不過是一落魄潦倒之人,為討宋伊人歡心的把戲罷了。若不是你相邀,怕是他這輩子都難見宋伊人一麵。”元鑒冷冷說道。
    一旁的安樂王元安平,微微睜開眼看了眼一臉冷笑的元鑒,而後又閉上眼睛的同時默默點了點頭,像是元鑒說的很有道理一般。
    “非也。”元斌像是看不見他大哥臉上不屑的冷笑般,回過頭得意道:“此人今日已經是第二次見宋伊人了,而且我告訴你哦,此人第一次見宋伊人,還是宋伊人主動邀約的哦。”
    “哦?到底是什麽人,竟然能讓宋伊人都主動相邀?”安樂王突然又睜開了眼睛,有些感興趣的問道。
    元斌本還想當著祖父的麵賣個關子,但旁邊的父親元詮咳嗽示意了下後,元斌便回答道:“祖父,其實這人跟孫兒年齡相仿,隻不過大兩歲而已……。”
    “竟然是個少年?”元安平也顯得有些驚訝。
    《贈宋伊人遊天王湖》這首詩他自然是聽說過,但他並沒有詳細過問,隻認為是宋伊人遊天王湖時,圍在她身邊的一些文人雅士討好其歡心所作而已。
    而且在他看來,能夠做出這等才情詩作的,年紀應該都會很大了才是,完全沒有想到,竟然跟這一首一樣,都是出自一個少年之手。
    “是誰家兒郎有此才情?”安樂王淡淡問道。
    “此人名叫徐長亭、字未央,是禮部侍郎徐仲禮之子,而且……。”元斌故意放緩了語調,看著祖父雙眼仿佛閃過一抹淩厲,元斌還道是祖父感到震驚似的毫無所覺,繼續得意道:“而且除了給宋伊人的這兩詩外,未央也曾給丹鳳城的另外一位花魁裴慕容作了兩首詩,就是這些時日讓裴慕容豔名高漲的《贈裴慕容遊天王湖》以及《水竹苑歌》兩首詩。可見此人果真是驚才絕豔啊。”
    聽元斌如此一說,旁邊的元詮瞬間皺起了眉頭,而元安平則是默默的點了點頭,拄著拐杖起身,淡淡道:“我累了,先回府了。”
    “父王……。”元詮起身要扶,但元安平卻是甩開了他的手,隨後把住了其長子元鑒的手臂,又是重重的哼了一聲,而後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看著祖父跟大哥的身影消失不見,此時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元斌,看著元詮道:“爹……祖父這是……?”
    元詮重重的歎了口氣,而後搖了搖頭,對平日裏極為喜愛詩詞的次子露出一個稍有難看的笑容,道:“你祖父怕是誤會了……算了,這件事情跟你沒有關係,爹會跟你祖父解釋的。”
    “誤會?誤會什麽?”元斌一臉茫然。
    元詮歎了口氣,道:“剛剛爹還在跟你祖父討論那徐長亭的父親徐仲禮,而你進來後如此一說,你祖父啊,怕是認為爹是站向了徐仲禮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