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子不以文武而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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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堂外。
    一直凝神聽取屋內幾人爭論的朱元璋,這時候臉上終於是有些一些表情變化。
    皇帝的臉色略顯陰森。
    他回首,看向太子朱標:“允炆這些道理,你聽過?”
    朱標渾身一顫,心頭一動,搖搖頭:“父皇明鑒,允炆的功課皆由學堂先生們操持。兒子這就去叫了他們出來訓話!”
    朱標說完之後,便要提起腳步,進到學堂裏,扼製住今天的這場東宮學堂鬧劇。
    身為大明皇太子,執政多年,朱標時至今日,已經有了成熟的政治思想和為政理念。
    他怎麽可能聽不出黃子澄言論之意,又如何不知朱允炆的言談意味著什麽。
    甚至於,朱標還悄無聲息的瞥了一眼身邊的老四。
    老四是大明宗室親王,更是坐鎮北平,節製十數萬大軍的軍中悍將。眼前這樣的言論,不僅僅會寒了老四他們的心,更會寒了大明百萬將士們的心。
    然而。
    朱元璋卻是冷哼一聲,衣袖重重一揮,雙手背到身後。
    “且聽下去,朕要聽聽,允熥會如何說!”
    將要邁出腳步的朱標,停了下來,舉著手遲疑的看向朱元璋。
    朱棣這時候也在後麵淡淡的說道:“大哥,臣弟也想聽聽允熥會說些什麽。”
    學堂內。
    朱允熥冷哼一聲:“二哥當真糊塗!”
    他一開口,便直懟朱允炆這個憨批。
    而後又看向上方講桌後的黃子澄,冷眼一瞥。
    “大明百萬將士為國戍守邊疆,舍生忘死,護佑社稷,何罪之有,妄論其責,先生當真是朝堂大才啊!”
    朱允熥這番話,說的滿是嘲諷之意。
    未等黃子澄發怒。
    朱允熥又道:“此乃皇城大內,東宮學堂,我等皆為大明宗室,當不可以天下讀書人並論。黃湜,爾為皇爺爺與父親遴選先生,授課育人,本已榮耀之極,卻不思其中道理,妄自非議,當真膽大妄為!”
    朱允炆終究年少,當即開口反駁嗬斥:“朱允熥!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朱允熥不甘示弱,周身氣勢一變,徒然拔高,怒目瞪向朱允炆,隻一眼便將朱允炆嚇得連忙倒退兩步。
    “二哥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吧!”
    朱允熥譏諷一聲,才道:“二哥乃是我大明宗室血脈,卻於朝堂文武有偏袒之意,二哥又意欲何為!”
    一言而決。
    朱允熥的目光微微的掃向學堂門外空蕩蕩的院子,先前他已經聽到了外麵有幾道細微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卻並未進來。
    必然不是宮中仆役。
    那就很可能是朱標來了!
    這是一個機會,一個打壓黃子澄,乃至於是朱允炆的機會。
    他又如何會放過這個機會。
    心中有計量,朱允熥頓時誇誇而談起來:“爾先前言及前唐藩鎮之禍,乃源自武將失控。然爾忘卻前宋優待士大夫,致使國富卻困局江南一隅,嶽飛征北收複失地在望,卻因朝堂奸佞,一十二道金牌召回,含冤而亡。”
    “吾等為大明宗室,爾亦知曉其中道理。”
    “大明宗室當不已文武而論社稷,天子更不以文武而論江山。”
    “文官治國,武人開疆,文武並用,方為盛世可期。”
    “偏武,則藩鎮之禍可證。偏文,則弱宋前車之鑒。”
    “我大明天子,大明宗室,不以文武而論天下,當以才論,以能論。居中宮,陰陽調和,文武權衡,定江山社稷,億兆黎民。”
    “二哥乃宗室子,卻不知其中要害,偏重文持社稷,是要我大明江山重現弱宋之故?黃湜老兒,妄為東宮先生,卻不知國家之重,妄議重文輕武,竊為私利,如何為人臣!”
    “爾等言吾爭奪小利,卻渾然不知國家之大義,當真可笑之極!”
    朱允熥洋洋灑灑,一番長篇大論,在這小小一方東宮學堂內,可謂是如那洪鍾大呂,震耳發聵,令人目眩。
    朱允炆何曾見過,往日裏那個秉性懦弱的三弟,有今日這等偉岸氣派,已然是被震得心神膽戰。
    上方的黃子澄,被朱允熥一口一個黃湜老兒,給罵的滿麵漲紅。
    當即咿呀呀的張口叫罵:“放肆!放肆!當真大膽!”
    “老夫這便去宮中,麵呈陛下,便是拚著老夫這身官袍,也要將你這小兒彈劾了!”
    說將話也,黃子澄便以提起袖袍,就要邁步衝出學堂。
    這時,一道人影,映入學堂門口。
    “都給朕閉嘴!”
    朱元璋的臉上陰雲密布,作為大明朝的開國君王,渾身散發著君王的威嚴和權壓。
    隻是一眼,便讓屋子裏的所有人,渾身一顫,紛紛不由低下頭來。
    太子朱標和燕王朱棣,聯袂並肩而入,亦是冷眼掃過全屋。
    太子的臉上有一絲陰霾,卻不知究竟為何,是在針對何人。
    倒是燕王朱棣那副陰森森幾欲殺氣畢露的眼神,卻是明晃晃的衝著黃湜去的。
    這廝當真居心不良,便是允熥侄兒口中前宋那等禍囯奸佞!
    黃湜眼看皇帝和太子還有燕王,突然到來,心中倍感意外。
    卻是當即一拜到底,當場就跪在了朱元璋麵前。
    “陛下,太子,臣下今日受允熥郡王誣蔑,實難在此授課,還請陛下和太子,另選賢明,於東宮之中教授宗室。”
    一旁的朱允炆這時候方才反應過來,也是跪在了地上:“皇爺爺,父親,允熥年少無知,口出狂言,妄議朝政,妄議文武,其行於禮不合,其思於囯不利,孫兒奏請皇爺爺,當訓誡允熥,令其改過自新!”
    朱元璋冷哼一聲,驚得跪地二人渾身一顫,當即閉口不言,俯首乞爾。
    他全程未曾看過跪在地上的朱允炆和黃湜一眼,反倒是頗為好奇的注視著站在一旁同樣低著頭的朱允熥。
    這個孫兒他是曉得的。
    年幼母妃早薨,一直長在東宮裏頭,大抵也是因此,自小性格內斂,秉性懦弱,平日裏不爭不搶,為人低調。
    隻是今日,言辭卻是何等的犀利,談吐又是何等的鋒銳。
    其見識,也非是一介長於宮廷的頑童,能夠知曉的。
    這不禁讓朱元璋一時心中大動,暗自歡喜,卻又不能明露外表。
    隻是看著朱允熥如今這番乖巧模樣。
    朱元璋終於還是輕笑出聲:“當真是個好小子!”
    這邊朱標還未開口,朱棣已經搶先說道:“允熥這孩子當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兒子為父皇賀,為太子賀!”
    經過昨日的事情,又有今日眼前發生的事,朱棣沒來由對這個侄兒歡喜的緊,當真是有那麽一瞬間,想要更改注意,要求著父皇和太子將這侄兒放在自己身邊,跟著自己到北平去。
    朱標這時候終於是得空開口:“豎子不足與謀!年紀輕輕,便忘了尊師重道,忘了敬重兄長!還不跪下!”
    “你也給朕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