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革除黃子澄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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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殿下開釋。
黃子澄究竟所犯何事。
看著方孝孺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朱允熥的臉上終於是閃過一絲得意的笑容。
這時候的朱允熥終於是確信,自己對方孝孺的秉性,算是琢磨清楚了。
大凡天底下的讀書人,雖然口口聲聲的誌同道合,為天下社稷先。
但終究難免深藏於心底,那爭強好勝、愛慕名聲的心思。
而對於方孝孺這般固執迂腐,甚至已是大明朝,還意圖複辟周禮的人來說。隻要讓他們在心中認定,你和他是一類人,是懂得他們一言一行,滿紙文章的人,他們便會對你視為知己。
然而這時候,朱允熥仍然是不急於開口解釋,而是主動的向著屋內走去。
“這是錢塘西湖今年的新茶?”
朱允熥舉止無可挑剔的盤坐在茶案前,先是為方孝孺到了一杯碧綠茶湯,而後為自己倒了一杯,放於鼻下輕輕的嗅著。
鼻間,茶香充盈。
方孝孺這時候的心情已經平複了不少,對黃子澄的事情,也僅在一句解釋的話。
倒是略顯羞愧道:“回殿下,不過是草民徒有虛名,惹得京師裏的幾位故交好友,已聽聞草民入京,便是送上這處宅院,還有這些新茶,也都是友人饋贈。”
朱允熥輕嘬一口碧綠茶湯,長出一口茶香:“好茶!便如先生之文章,每每都能令人回味無窮,每每再閱,皆是別有另一番韻味!”
他這張嘴就好似是掛滿了最是迷人的蜂蜜,讓方孝孺已經飄飄如仙。
恰是這時。
朱允熥放下茶杯,杯底敲擊在桌子上,發出一聲輕響。
他也開口道:“回稟先生,非是陛下蓄意貶謫大臣,也非學生等戲謔授業先生。此般諸事,皆是黃子澄狂言社稷,狹隘自私,方才受了今日這番敲打。”
終究都是文人,朱允熥唯恐方孝孺感同身受,始終是刻意將黃子澄的所犯之事誇大,而將朝廷對其的懲處縮小。
方孝孺見朱允熥終於是說起這件事情來,不由抬起頭,聚精會神的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解釋。
朱允熥長歎一聲:“敢問先生,如何看待我大明百萬將士,如何看待那些舍家棄業,拋妻棄子,數十年如一日,戍守萬裏之外大明邊塞苦寒不毛之地的邊軍將士?”
這個題很大。
方孝孺不由渾身一陣,沉聲道:“可謂是拋頭顱灑熱血,大明驅除元人,複我中原山河正統,禦敵於外,乃我大明百萬將士赴湯蹈火,奔赴不絕所以然!”
朱允熥又問:“至今,我大明洪武皇帝再造中原山河,已有二十四載。敢問先生,當今是社稷安定,百姓耕種安然,百業興盛,乃是為何?”
這時候,方孝孺已經不假思索道:“乃我大明聖天子掌社稷山河,君王權柄,統禦中原九州。朝堂之上,袞袞諸公,鞠躬盡瘁,天下州府明堂,代聖天子牧守一方,政策清明所致。”
朱允熥又問:“敢問先問,我大明洪武陛下,定士農工商,各色戶籍,又是為何?”
大明朝的戶籍製度,對於如今的讀書人來說,那就是政治必考題。
如果來這道題都不懂,那還是趁早和仕途說再見為好。
方孝孺輕笑一聲:“天下萬民,各居其業,各司其職,各出其用,社稷山河,陰陽調和,萬物順暢,則天下興盛也!”
“好!”
朱允熥終於是動了起來,隻見他手掌輕敲桌麵,眼底卻是泛起一縷寒光:“先生可是當日,黃子澄於東宮學堂之上,在宗室諸子麵前,於大明皇帝、皇太子近前,是如何言道?”
難道黃子澄有狂妄放肆之言?
這時候的方孝孺,已經不知不覺的代入到了朱允熥事先設定好的答題範圍內。
他遲疑道:“黃子澄在聖前如何妄言?”
朱允熥冷哼一聲:“黃子澄言,大明社稷,當以文官為重,天下萬民萬業,不過爾爾,邊塞諸將皆為莽夫。禦敵域外,當以文官止戈。四時萬物,皆以如他之文人,掌禦梳理!”
“放肆!”
刹那間,方孝孺已然是怒發衝冠,雙目噴火。
“黃子澄這廝,置我大明君主於何地!置大明戶籍諸業於何地!置開國北征喪命將士於何地!置耕種汗滴黎民於何地!”
方孝孺一時間氣的雙腮戰戰:“狂妄至此,這廝當真以為,天下萬事萬物,皆可由他一人而生?古往聖賢之言,當真是喂到狗肚子裏去了!”
說到激動之處,方孝孺已然起身:“他黃子澄當真以為,憑著我等讀書人無寸鐵之手,便可禦敵域外?如此放肆,混亂諸業,置我儒家於何地!”
叫罵完之後,方孝孺噌的一下盯住朱允熥:“草民奏請殿下,上奏陛下,革除黃子澄功名,免其辱沒我儒家體統!”
朱允熥這時候已經瞪大了雙眼,他隻是想要讓方孝孺對自己一手操辦的,由老爺子出手將黃子澄貶黜至宣府鎮的事情,能夠消化掉。
卻怎麽也沒有想到,這方孝孺比他更狠。
竟然是要奪了黃子澄的一身功名。
要知道,在這個時候,功名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那是比親爹親娘都重要的東西。
若是黃子澄的功名被革除,那他過往之前的一切都將被否定,成為整個大明朝讀書人中的,可被人人指摘的敗類。
朱允熥深吸了一口氣,有些不確定的遲疑道:“先生當真要如此?”
方孝孺不假思索的點著頭:“文官重朝堂政令,此言卻是無錯。然而,文官當局廟堂之高,著眼天下萬物。黃子澄此番言論,於聖賢教訓相悖。文官何能插手軍伍之事,何以憑白身,上陣殺敵,禦敵域外?
寸寸白身,又如何受得住那萬裏邊塞?又如何下地代天下萬民耕種?草民愚見,黃子澄此人,已然是讀書讀得發了昏!”
方孝孺說到這裏,深吸一口氣,不斷起伏的胸膛,卻是昭現了其內心的憤怒仍然未平。
朱允熥則是臉上露出一股了然的表情。
他原以為方孝孺會公平看待天下萬民,卻不想人家想的竟然是文官文人們,隻應該如弱宋那般,居廟堂之高遠。
不過,這位固執之人,卻終究是看得見天下萬民、各行各業的存在必然性和重要性。
也難怪,他一心想要複辟周禮。
那便是士大夫群策群力,居廟堂之高的時代啊。
百姓耕種,將士征戰,各司其職。
從方孝孺的角度出發,被朱允熥誇大之後的黃子澄的言論,那就是相當於要他們這些士大夫,親自上陣殺敵,親自下地耕種。
這讓方孝孺如何能忍。
終於是知道了方孝孺政治思想的朱允熥,不由的輕笑出聲:“先生息怒,黃子澄不過是一時失言。皇爺爺如今已是做出懲戒,有道是有教無類,改過自新。想必,待其前往宣府鎮後,能如先生一般,親眼瞧見這天下萬物,亦是會幡然醒悟的。”
說到這裏,朱允熥又補充道:“畢竟,我儒家諸賢,寒窗苦讀數十載,亦是殊為不易,怎可不教而懲?”
他最後這句話,當真是說到了方孝孺的心底。
隻見方孝孺這時候,已經是滿眼欣喜激動的看著朱允熥。
自己遊學這般久,怎得就沒有早些,發現這麽一位潛力無可限量的學生!
方孝孺見朱允熥是如此的通情達理,知曉諸般道理。
不由開口道:“殿下先前於院外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