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你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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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門踹開,站在門外廊下的朱允熥,目露凶狠,逼視屋內的幾人。
    尤其是坐在主位的那名年輕人。
    解縉!
    大明朝最令人惋惜的一位肱股之臣。
    洪武二年出生的解縉,五歲記詩文,七歲寫文章,十歲背千言,十二歲讀盡四書五經,貫徹要義。
    在洪武二十年,不過及冠之年,參加江西布政使司鄉試,名列榜首解元。
    後又在洪武二十一年,高中戊辰科進士三甲第十名。朝廷授官庶吉士,同年進翰林學士。
    這樣的年輕後起之秀,前十年可謂神童,後十年可謂大才。
    就連閱盡無數英才豪傑的朱元璋,都無比的器重於他,時常將他帶在身邊。更是在某次,對解縉表明待其如父子。
    隻是自小聰慧之人,大抵秉性都是桀驁不馴的。
    後來也正是因為解縉的性格,最後落得個喪命雪地的下場。
    站在門外的朱允熥暴喝訓斥問責一番之後,目光直視如今不過二十來歲的解縉,沉默不言。
    屋內的解縉也未曾開口。
    隻是目光淡淡的觀察著踹開屋門的朱允熥,臉上不見有怒色。
    倒是在此作陪的幾人,卻是盡數憤而起身。
    “哪裏來的,不知此間乃是翰林學士解大人嗎?”
    “你是哪家的子弟,今日如此莽撞,若不賠禮道歉,明日必有一參!”
    “我等於此,為大明人,如何不能善議宗室朝堂。若我等言語有失衡誣蔑之言,汝大可指摘。目下我等並未有犯,汝若不給個交代……”
    凳子騰挪的聲音響起。
    一直不曾站起的解縉,低聲輕歎著,緩緩站起身。
    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隻見解縉收整衣袍,雙臂推開大袖,雙手合十,躬身過頂。
    “臣,翰林學士,解縉,參見郡王殿下。”
    郡王?
    殿下?
    解縉擲地有聲,卻是讓那幾位剛剛起身為他說話的好友,紛紛心中掀起層層波瀾,一時間驚慌失措。
    也不管分辨解縉所說的究竟是哪位郡王殿下,趕忙一個個的跪在了地上請罪。
    “臣等不知殿下,言辭有失,還請殿下恕罪。”
    依著規矩,他們是無需跪的,隻是先前對朱允熥的言辭多有僭越,這時候乃是在請罪求饒的。
    朱允熥的目光一直是盯著解縉的,耳邊聽到這些人的求饒聲,隻是哼哼了兩聲。
    見這些人未曾明了。
    他不得不冷聲道:“酒未喝夠?”
    重拿輕放。
    聽得朱允熥開口的幾人,隻覺得渾身一輕,立馬是感激涕零的一陣拜謝,也不管留在屋內的解縉,紛紛慌張奪門而去。
    看著幾位好友竟然是這般模樣,已經禮畢正身的解縉,滿臉的無奈。
    他看著朱允熥,苦笑道:“允熥殿下何必如此,他們都乃我大明忠貞之臣。”
    朱允熥輕笑一聲,回身合上屋門,走到了解縉麵前,瞧了不曾挪動身子的解縉一眼:“你不讓座?”
    還等著朱允熥開口的解縉,不由張張嘴,滿臉沮喪的讓開身子,有些憤憤的坐在了一旁的位子上。
    這人能活到老四叔那一朝,也算是夠本了!
    朱允熥對解縉的舉動,隻是微微一笑,落座之後輕聲開口:“你怎知我是誰?”
    解縉看了一眼朱允熥,悶悶道:“殿下此前寂寂無名,隱於群群宗室之間,不顯山不露水。近來,卻如今日一般,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以尊足叩開臣這雅間之門,若非殿下本人,臣實在想不出還有何第二人。”
    朱允熥麵露無聊,飄飄然道:“你這人,就是太過耿直,也太過無聊了些,這性子要改。”
    說著話,他也不管麵前原是解縉的酒杯是否用過,自顧自的倒了一杯酒,淺嚐細品。
    解縉舉舉手,見朱允熥已經用下,便隻好收回舉起的手。
    看著麵帶笑容的朱允熥,解縉悶悶不爽的開口:“若臣這性子改了,臣還是臣嗎?還能叫殿下尊足受阻叩門相見嗎?”
    “你這廝……”朱允熥被問的啞口無言,瞬間臉上夾帶著鬱鬱憤憤。
    此時,外間已經傳來了歌姬樂聲。
    隱隱約約,一陣陣的喝彩叫好聲,傳至雅間內。
    解縉笑了一聲:“殿下今日休學歇息,出的皇宮,可是為了外頭那豔娘?”
    “我是那等膚淺之人?”
    “殿下難道未卜先知,臣下今日會在教坊司?”
    解縉目光幽幽,有恃無恐,好整以暇的側目,麵帶戲謔的盯著吃癟不已的朱允熥。
    朱允熥輕咳一聲,掩飾住被這完全不通人情的家夥點破本意的尷尬。
    解縉這時候卻是收回臉上的戲謔之色,正氣道:“臣乃大明萬萬臣下之一,然殿下卻乃大明宗室麒麟,怎可親臨此等風月之地,若為人不知,則殿下名聲受汙,我大明宗室臉麵體統何在?”
    朱允熥眨眨眼:“我真的隻是來吃酒聽曲。”
    解縉梗著脖子道:“宮中亦有樂班歌舞,更有美酒無數,殿下大可不必如此。”
    他就是個認死理的家夥!
    朱允熥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解縉這廝給帶了節奏。
    他當即搶過主動權,對解縉的諫言充耳不聞,硬轉話題:“你可知我為何要來見你。”
    解縉心中不由大呼完蛋。
    他先前故作冷漠,而後又屢屢諫言,就是為了要將這位一鳴驚人的皇孫給氣走的。
    可眼下,人家未曾被氣走,反而是又將話題給繞過到了這個問題上。
    解縉抬頭看向朱允熥,見其麵色,心知做不了假了。
    隻能是歎息一聲:“殿下意欲考校臣下,亦有招攬之意。”
    朱允熥不曾表露真心,而是麵帶笑容:“哦……你很自信?”
    解縉哼哼著,眉宇間浮現一片自豪:“臣五歲記詩文,七歲寫文章,十歲背千言,十二歲讀盡四書五經,貫徹要義。科舉高中,入朝為官,現為翰林,如何當不得殿下的招攬?”
    朱允熥當即一呆。
    旋即,便哈哈大笑起來,幾欲捧腹。
    解縉收回自傲,而後在朱允熥不解的目光中起身:“殿下,臣雖與殿下結交不深,然殿下近日來之變,臣由衷欣慰,我大明宗室自是個個英武懷才。然而,殿下之誌,臣下雖有揣測,但不敢言明。”
    “不久,臣下之父便要入京。臣思來想去,或是陛下覺我秉性耿直,缺乏涵養,必是要臣父攜我還鄉,修身養性,閉門思過。”
    “殿下今日未出口之言,恕臣下不能答應。”
    他竟然一切都知道!
    就連老爺子為什麽要讓他的父親入京,都能猜出其背後用意來!
    這就是青史留名,名臣之範的解縉,解大紳嗎?
    朱允熥終於是正襟危坐起來。
    他目光深沉的看向解縉:“大紳兄,我之誌向,不必多言。今日隻問大紳兄,你是否情願隨父還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