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英雄豪傑豈能棲身泥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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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應天城,炎熱之中又帶著落不盡的暴雨。
昨夜裏一場暴雨驟歇,清晨之後,天空中飄揚著細細的雨絲,加之悶熱潮濕,讓城中街麵上的行人也變少了些。
從皇城根下,一襲身影,曳撒輕擺,披風漂浮,撐著柄玄黑油紙傘,以傘麵遮掩麵目,向著城中走去。
腳下的青麵白底靴子,踩在以青石板轉鋪設的城中街道上,帶起一縷縷的雨水。
落在低窪處,叮嚀的響著。
這人走的很是不引人注目,走在街道上,都是順著街邊亦或是牆根處走的。
等到了一處酒家前,此人便停下了腳步。
傘麵稍稍向後揚起,露出親軍羽林衛小旗官張誌遠的麵容。
隻見他看向酒家門口垂下的張肆酒家的招牌,隨後低眉看向四周,見無人打量自己,便錯身走進酒家店內,方才收起了傘。
張肆酒家的夥計守在空無一人的店內,見著有客人在這雨天今天,立馬上前詢問:“客官是要吃酒還是住店?”
如今大多數的酒家都是吃食和住宿一體的,也算是多一份營收。
張誌遠低著頭嗯了一聲:“蘭芳舍的客人可曾到了?”
他有些不太明白,為何這麽一個普普通通的酒家,會在樓上有這麽一個名字儒雅的單間。
夥計見張誌遠直接說出了目的,當下點著頭道:“蘭芳舍今日一早便被客官給定下來,也是先前剛到,小的引您過去。”
到了二樓,臨街一排隔著幾間雅舍。
不用夥計指引,張誌遠已經瞧見掛著蘭芳舍牌子的單間。
站在閉合的房門前,張誌遠並未立馬推門而入,而是立於門前看向四周。
張肆酒家二樓也就三五間的雅舍,此時合著門的也不過兩三間,精心也未曾聽到有什麽大的動靜。
張誌遠收斂心神,讓自己的臉色表情看起來更自然一些,隨後方才輕輕的敲響了蘭芳舍的門。
房門剛一敲響。
舍內便傳出了一陣熱切的回應聲。
“是張兄到了否?”
“張兄可是叫我好等啊!”
“今日定要與張兄不醉不歸。”
一番熱鬧的聲音伴隨著門軸咯吱聲,同為親軍羽林衛的孫成,滿臉堆笑的從屋子裏麵走了出來。
張誌遠略有些不適,低著頭走入了屋內。
看了一眼桌麵,此時已經擺上了幾樣算得上精致的菜肴,一隻白淨酒壺放在一旁,兩隻酒杯都已滿上了酒水。
孫成仍是滿臉的笑容,在張誌遠不曾注意到的地方,悄無聲息的目光看向一旁的雅舍。
再回過神,已經是爽朗的笑著:“說起來,我與張兄同為羽林衛出身,如今也都在東宮兩位殿下身邊當差,細細一想竟然未曾有過吃酒。今日裏宮中差事清閑,我定是要與張兄把酒言歡,一醉方休!”
張誌遠笑了笑,取下身後的披風搭在一旁的架子上,也不與孫成客套,徑直坐在了下來。
他將裝滿酒的酒杯,向著裏麵推了推,隨後平靜詢問道:“孫小旗今日約咱,便是為了吃酒?”
孫成淡淡的瞧了張誌遠一眼,眉頭微微一樣,嘴角帶著一抹笑容,樂嗬一聲,搖著頭從腰下解開一物。
一聲悶響。
那被孫成取下的東西,便被按在了張誌遠麵前。
是官牌!
張誌遠定睛一看,便敲出這是親軍羽林衛的官牌。
隻是……
他終於是抬起頭看向麵前仍是滿臉笑容的孫成:“倒是咱走眼了,屬下方才言辭有失,還請百戶大人莫要責怪。”
那官牌上明晃晃的寫著,親軍羽林衛百戶,最下麵兩個小字,寫的正是孫成的名字。
大明兵製,以衛所為核。
官兵之上,小旗管帶十人,總旗轄五十人。
百戶,領百人!
再往上,便是所鎮撫,正副千戶,以及可以獨領一軍的衛指揮使了。
短短月餘,孫成竟然已經連升兩級!
同樣從羽林衛到了東宮的張誌遠,不由目露深思的注視著麵前笑容不停的孫成。
孫成揮揮手,姿態隨意的將今日早些時候剛剛拿到的官牌收回腰間,灑脫道:“不過是個百戶而已,該做的差事還是要做的。”
張誌遠淡淡的笑著:“今日百戶大人叫屬下過來,恐怕不知是為了吃酒的吧?”
已經到這裏了,如果張誌遠再反應不過來,這麽多年也就算是白白瞎廝混了。
孫成笑了笑。
他如今這快剛剛到手的百戶官職,還是因為這些日子不停的往羽林衛送大蒜素得來的。
不過剛好今日正好可以用上而已。
他微微一笑,幽幽道:“其實真就是為了吃酒,不過這些日子跟在三爺身邊,忙前忙後的總是抽不開身,如今終於得空,如何也不能錯過與張兄吃酒的機會。”
說著話,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張誌遠。
自從當初三爺和他說,要他多與張誌遠走動,盡管一直因為諸事繁忙未曾促成,但卻也暗中讓人觀察對方。
如今張誌遠從羽林衛到了東宮,在廣陵郡王朱允炆身邊當差,除了每日裏出宮去曹國公府,幾乎算得上是兩袖清閑。
從羽林衛出來的人,都是閑不住的。
孫成很清楚這一點。
聽到對方這番言論,張誌遠果然是表情微微一動。
隻是他卻又一份尊嚴在,笑著舉起酒杯:“倒是屬下愚鈍,未曾敬百戶大人這杯喜酒了。”
說著話,他便一飲而盡,隨後大喝一聲。
倒是讓人瞧不上,其中究竟是何含義。
孫成姿態輕鬆的回了一杯,親自起身搶先拿過酒壺,為張誌遠滿上酒水,嘴裏念道著:“都是一家的兄弟,何來大人長大人短的,不過是咱兄弟跟著三爺,辦了些事情,這才得了賞而已。往後,張兄若是不嫌,你我便已兄弟相稱。”
張誌遠再次舉杯,仍是一飲而盡。
而後盡是搶過了孫成手中的酒壺,連飲數杯。
最後,雙目已然漲紅,沉聲道:“大人英武悍勇,此賞皆在情理之中。”
說著,張誌遠的神色有些黯然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每日裏隻能做個開路爪牙的日子,還要多久。
孫成瞧準了機會,知道張誌遠心下已經不忿。
當下挪著凳子湊到對方近前,伸手拉住張誌遠的手臂。
“張兄,故人言良禽擇木而棲啊!”
下一句便是賢臣擇主而佐!
張誌遠頂著漲紅的雙眼,微微有些醉意的盯著孫成。
孫成笑了笑,拍拍對方的手臂:“張兄乃是我所見少有的英雄豪傑,更是軍中的好兒郎,本就渾身肝膽本事,又豈能令自己長久棲身於泥濘汙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