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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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爺今日以人倫親情入手,那張誌遠已然入了三爺彀中,臣下賀三爺心想事成!”
    天邊還撒著斑斑點點的雨絲,解縉撐著傘,落在朱允熥身後半步,低聲說著。
    朱允熥搖搖頭:“他家是軍戶,張老爺子如今這幅身故也是我朱家創立國家時落下的病根子,於情於理我身為大明宗室,都不能袖手旁觀。”
    解縉讚佩一句:“三爺仁義。”
    “我隻希望,他能在有事生出前,提前告知於我一聲,也好避免天家宗親出現傷了情分的事情……”
    朱允熥幽幽的說著,步履踩在積著一層水漬的石板路上,他忽的停了下來,撐著傘轉身看向解縉。
    解縉疑惑道:“三爺有何事要說?”
    朱允熥笑道:“過幾日宮中設宴唱戲,你也來,陪著我看看究竟會有什麽事情。”
    解縉笑了笑。
    遠處幾名百姓見此處少年郎,錦衣玉履,紛紛避之不及,離著遠遠地。
    解縉低聲道:“三爺對郡國淮右之事,如何看?”
    皇孫允熥郡國淮右,這是開了國朝第一樁的先例。
    淮右於大明,不可謂不重要。
    當今天子更是以淮右布衣著稱,起於赤地黃土,創立國家社稷。
    朱允熥微微一笑:“大紳兄又是如何看的?”
    解縉看向朱允熥,見對方雙目清澈,一片澄清赤城。
    他苦笑一聲,隨後沉聲直白道:“陛下有意於三爺!”
    “哦?”朱允熥端詳著輕出一聲,倒是未曾想到這解大紳竟然會如此直截了當的說出此話。
    解縉繼續:“還請三爺恕下官之罪。”
    “大紳兄何罪之有,但說無妨。”
    解縉深吸一口氣:“若我大明不曾出了洪武十五年那樁事,如今大明三代當定,國本長存。若是長久下去,恐怕將來……三爺倒是可以做個富貴王爺。”
    洪武十五年,皇孫雄英早夭薨逝,皇後馬氏薨逝。
    從那之後,大明朝便好似少了一口氣。
    最是類皇帝的大明嫡長子嫡長孫沒了,對這個國家來說,是一件沉痛的事件。
    解縉的意思很明白。
    若果一切都這樣下去的話,朱允熥最後的結局隻能是做個富貴無權無職的大明親王。
    他見朱允熥一時不曾開口,愈發低聲道:“皇明祖訓,宮中位分更替,二……”
    最後一個字,他閉上了嘴。
    轉口道:“子憑母貴,母憑子貴。倒是讓所有人都未曾想到,三爺今非昔比,好似文曲武曲降世加身,鑄北鬥中宮之位。而三爺名分在宗室皇孫一輩之中更是無人能比,依著陛下的秉性,自是穩如泰山也。”
    朱允熥笑了笑,他又如何聽不懂解縉這番話裏的含義。
    卻是佯裝不知道:“大紳兄可是還未曾說起,你對我郡國淮右之事,是如何看的。”
    解縉一愣,看向朱允熥,隻見其臉上帶著一抹微笑,當即不由笑出聲來。
    他搖著頭道:“倒是臣下孟浪了,恐怕三爺從那日東宮蓮池落水之後,便已將這些事情都想清楚了。”
    朱允熥卻是擺擺手,笑而不語。
    此時天邊忽悠大風卷來,帶著雨絲積攢在空中,旋即又落在了地上,一時間顯得風雨又是更大了些。
    朱允熥伸出手,探出傘蓋外。
    幾滴雨水落在掌心,尚未停頓穩當,便被那風給帶走。
    “大紳兄,起風了。”
    解縉深深的望了一眼觀雨聽風的朱允熥,隨後自嘲的微微一笑:“風來雨落,之後便是林深草盛。”
    ……
    “殿下,起風了。”
    一片荒蕪滿眼至地平線下的場草地,埋沒至膝間的草叢,在風的吹動下,如同有了生機一般,在人們的視線下隨風搖擺。
    越過一處陡坡,眼前視線豁然震懾。
    一眼望去,一張張大明龍旗、日月旗、星辰旗迎風招招。
    天底下,青草地上黑壓壓一片,首尾不相連的鐵甲整齊隊列,靜默的如同是沉睡了的凶獅餓狼。
    一張巨大的燕字大櫜下,一員虎將從前頭探陣而回,到了一身戎裝,雄姿英發,赫赫威風的大將軍麵前。
    朱棣將手中一紙信箋捏緊塞入懷中,低目看向來人。
    “可曾尋到元賊蹤跡?”
    今年北地元人頗為不服,屢次犯境寇邊,草原上兀良哈三位叛變,元遼王阿紮失理寇邊,局勢頗為危機。
    來將當下開口:“元賊往黑嶺、鴉山方向逃竄,似是要越過洮兒河,深入漠北苦寒之地。”
    朱棣當即冷哼一聲,回頭看向身後寂靜無聲的大明雄師。
    “元賊可惡,壞我中原社稷百年,我大明絕不容元賊存活於世,便追至天涯海角,孤亦要窮盡元賊首級!”
    燕王豪言壯誌即出,周遭大明將領為之一震,紛紛目露敬仰敬佩,無聲之中陣陣殺意四起。
    朱棣即刻下令:“前軍輕騎盡出,務必給孤咬住元賊尾巴,萬不可放了元賊清閑。中軍整頓,傍晚時分安營紮寨,埋鍋造飯,將士用飯之後,歇至子時,乘夜追擊。後軍督辦糧草,不敢誤我大軍用度!”
    燕王一聲令下,整座草原上頓時如雷大作,無數鐵甲輕騎盡數出擊,循著元賊方向奔襲而去。
    中軍大陣也開始挪動起來,如山林鐵甲一般,浩浩蕩蕩。
    恰是此時,遠處南方數騎疾馳而來。
    在被燕王親軍護衛攔下之後,方才下馬快步行至朱棣麵前。
    “啟稟殿下,有皇孫書信呈上。”
    朱棣輕揚馬鞭,皺眉道:“皇孫的書信?哪個皇孫?”
    來著從懷中掏出書信,上前到了朱棣馬下:“皇孫允熥。”
    “允熥?”朱棣麵露狐疑,接過信箋:“從應天發出?”
    他當下拆開信箋,細細審閱起來。
    朱允熥一番感激之言,朱棣自是一掠而過,至末了見這侄兒竟然要請了燕王府三子回應天,眉頭不由皺起。
    而在見到旁邊那朱紅批閱的一行小字,更是心頭一陣。
    “父皇如今竟已如此待他……”
    在他低聲念道的時候,又是一員大將走到了朱棣身邊。
    此人如今任職燕山左護衛指揮僉事的張玉是也!
    朱棣見到張玉過來,微微一笑,無聲的將書信塞入懷中,輕聲出口:“看來,我那侄兒如今改封淮右,倒是當真不似往常了啊……”
    若是朱允熥在此處聽聞此言,必定是心中大驚。
    他書信先出,郡國淮右在後。
    然而,改封之事先至漠北征討大軍之中,書信後至!
    張玉微微一笑:“陛下想來還等著殿下將元賊首級送入應天吧。”
    朱棣仔細的審視著張玉幾番,隨後哈哈大笑起來。
    “諸將,所孤衝陣殺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