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垂死掙紮的呂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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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那杯在國子監諸監生聚眾西安門前鬧事時,第一次出現在朱允熥麵前的毒酒。
隻是那次,因為種種原因,最後老爺子將其收回到了那口木箱子裏。
但今日,不過月餘,兜兜轉轉終究是被賜下了。
你是何其愚蠢!
朱允熥目光注視著東宮方向,心中不由的感歎了起來。
要往東宮趕去的孫狗兒,尚未離去,小聲提醒道:“三爺,各部司的堂官們都來了。”
朱允熥側目看向前麵的中極殿廣場,這些日子一直侯旨宮中的朝堂各部司衙門堂官,已經是行色匆匆的聯袂趕來。
朱允熥心中微動,趕忙讓開路:“總管且去忙。”
說完之後,他便繞過,留下孫成等人在中極殿外,隻身一人從麵前重重禁軍親衛官兵讓出的通道裏,走向中極殿。
“爺爺!”
“孫兒回來了!”
站在殿門外,朱允熥高聲呼喊著。
隨後便精心聽著殿內的動靜。
伴隨著殿門打開的聲音,朱允熥意外的發現,開門的竟然是多日不見的太醫院老院使山永年。
山永年看著朱允熥,善意的露出一抹笑容:“殿下,入殿吧。”
說完之後,山永年這才發現朱允熥身上的血水,心中不由一跳。
朱允熥則是直入殿內,一路到了偏殿裏去。
隻見在平日老爺子歇息的床榻上,太子爺朱標正平靜的躺在上麵,臉上隻有一縷輕易不可察覺的血色。
周圍,數名太醫正在忙前忙後。
殿內充斥著草藥味的空氣,帶著澹澹的大蒜味。
而在一旁的軟榻上,老爺子正斜靠在軟枕上。
僅僅隻是一眼,朱允熥就看出老爺子心中的怒火,那張陰沉鐵青的臉上,已經堆積了滔天的殺意。
老爺子的目光不時的瞥向床上的太子爺,眼底充盈著無盡的憂慮和往日少見的惶恐。
朱允熥踏步上前,拋起裙帶,跪拜在地:“爺爺,孫兒從中都趕回來了!”
他的聲音洪亮無比。
朱元章卻隻是微微的抬了一眼眼皮,看著朱允熥完好無損的跪在自己麵前,那張如深淵一般死寂的臉上,終於是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朱元章帶著沙啞的聲音,有些艱難的開口:“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這位大明朝的開國皇帝,為中原重新塑造正統的君王,竟然史無前例的暴露出自己的虛弱。
朱允熥心頭亦是一陣堵塞。
眼前是這輩子的爺爺,旁邊躺在床上的就是自己的父親。
想著老人往日對自己的疼愛,甚至可以說是寵愛。想著一旁仍是昏迷不醒的太子,對自己那些和風細雨的叮囑和關懷。
朱允熥便是鐵鑄的,也會心生痛惜。
“孫兒回來晚了!孫兒無能,不能在爺爺,在父親麵前盡孝。”
這一次,朱允熥的眼眶,自然而然的紅了起來。
朱元章聽到這身哭嚎自責,亦是心中疼痛。
自己寄予厚望的大明儲君,如今已經昏迷不醒半月有餘。
自己精心嗬護的大明皇孫,今日回宮遭遇叛逆伏擊。
憤怒的怒火,從朱元章的腹腔中熊熊燃起。
他壓抑著心頭的震怒:“回來就好,你回來了,咱就放心了。”
朱允熥這時已經起了身,躬身走到老爺子身邊。
他是知道老爺子壽元未盡,但目下卻分不清老爺子究竟是真的因為太子病重而憂慮痛楚,致使聖體有恙。
“爺爺千萬要保重龍體。”
朱元章顯得有些虛弱的伸手,拍拍朱元章的手臂:“去看看你父親。”
說完之後,朱元章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沮喪的死氣。
盡管他不願承認,但在他的心中,已經開始動搖,太子是否能夠蘇醒過來。
朱允熥點點頭,默默的走向太子床邊。
然而,這時在宮中侯旨的朝堂各部司衙門官員,已經是走了進來。
百官一路走到朱元章麵前,輕擺官袍,長跪在地。
“臣等死罪,不差朝堂奸佞謀逆,致使皇宮動蕩,陛下陷入危險,皇孫遭遇伏擊。請陛下治罪……”
殿內隨著百官請罪之後,漸漸變得安靜起來。
一側,隻有太子那時急時緩的喘息聲傳入眾人耳中。
朱允熥走在一半,回身默默的看向眼簾好似重如萬鈞,隻留出一道縫隙的雙眼。
在百官漫長的等候中。
朱元章虛弱的抬起手,不住顫抖的指向一旁的朱允熥。
在百官緊張的注視下,所有人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紛紛若有所思的瞥向一旁的朱允熥。
隻見朱元章一字一字,斷斷續續的說道:“皇孫……皇孫純孝,國有……危難,儲君病疾,朕……抱恙……皇孫可監國……”
皇孫監國!
皇帝終於是做出了這個決定!
無數道無聲的念頭,在殿內飛風馳電掣。
旋即,幾乎是呼吸之間。
百官伏地叩首:“臣等領命,輔左監國,穩重朝政,平定社稷。”
在場的都是大明朝有名有數的衙門正印堂官。
麵對此時,大明朝從未經曆過的危難時際,紛紛表明立場和態度。
朱元章與眾目睽睽之下,好似昏睡過去一般的腦袋晃蕩了一下。
朱允熥這時還沉浸在自己領命監國的事情上,眼看老爺子似乎已經支撐不住,趕忙上前:“諸位,爺爺如今乏了,還請諸位與殿外等候。”
百官領命,默默起身,目光不斷在此處天家爺孫三人身上流轉著,無聲的退向殿外。
恰是此刻。
先前去往東宮賜酒的孫狗兒,卻是滿頭大汗的趕了回來。
在百官疑惑的目光中,孫狗兒滑著跪到了皇帝麵前。
“陛下,太子妃抗……”
“住口!”
朱允熥眉頭狂跳,趕忙出聲打斷了孫狗兒的稟報,目光瞥向還未走出宮殿的官員們。
而明顯聽到孫狗兒那開口說出的幾個字的官員們,則已經是後背驚起一層冷汗。
太子妃抗什麽了?
所有人都想到了一個詞。
抗旨!
那太子妃抗的什麽旨?
今日玄武門那邊可是生了兵變啊!
這中極殿外的陛階之上,隱隱還有血跡未曾被刷洗幹淨啊!
所有人都不敢再停留,快步走出中極殿。
殿內,朱允熥已經是滿目憤怒,瞪著這個時候竟然是忘了規矩的孫狗兒。
他看了一眼似乎已經睡著了的老爺子。
心中一時間懊惱不已。
呂氏如今連最後的體麵都不要了嗎?
她還想著垂死掙紮一番?
孫狗兒這時也反應過來,不住的磕頭:“老奴死罪!老奴死罪!老奴死罪!”
似乎是這狗奴的磕頭聲太大。
朱元章幽幽的睜開雙眼,臉上浮現著失望:“宮中的力士嬤嬤呢!”
皇帝同樣給了呂氏最後的體麵,但對方顯然不願意要這份體麵。
那隻能用強了。
朱允熥忽的心頭一跳,躬身抱拳到了老爺子麵前:“爺爺,孫兒請旨,回一趟東宮。”
原本還昏昏欲睡的朱元章,這時候卻是忽的目露精光,再無遮掩的看向朱允熥。
老爺子果然是裝的!
朱允熥心中一跳,雖然被老爺子這麽突然目光威懾的瞪著,讓他有些不適。
但也算是確認了,老爺子自從聽聞太子病重,便對外抱恙,是故意為之。
他趕忙開口解釋道:“孫兒是回東宮取一副藥,隻是不曾查驗過……”
“去!”
“快去!”
一聽到弄出大蒜素這等藥物的皇孫,竟然還有另一副藥,朱元章頓時是從軟榻上做了起來,眼睛裏充滿了期待和激動,指著朱允熥就往外揮手。
他此番數日對外抱恙,確實是故意營造出來的假象,為的就是要引出這座應天城,那些往日裏影藏在陰影下的人走出來。
但太子已經昏迷半月有餘,又如何不讓他心頭焦急如焚。
此刻他隻希望,自己這位好孫兒,真的能拿出一副藥來,令太子藥到病除!
朱允熥躬身領命,就要往外走。
朱元章卻是有傳來話:“你個狗奴,陪著允熥去東宮!帶了宮中健壯嬤嬤去!”
這一刻,朱元章的聲音裏滿是殺意。
孫狗兒幹幫忙領命,連滾帶爬的跟上走在前麵,已經是出了中極殿的朱允熥。
兩人皆是沉默不語,各自領著人,往東宮過去。
半道上,孫狗兒終於是沉不住氣,小聲道:“三爺真的隻是回東宮取藥……”
他清楚,陛下要自己帶著健壯嬤嬤,對太子妃用強,讓其服下那一壺毒酒。
但同樣的,他更清楚陛下還要自己盯住三爺,某要插手這件事情。
畢竟,毒酒賜死太子妃的事情,若是傳揚的到處都是,而且三爺又參與其中,終究是折損名聲的。
哪怕,今日裏那禁軍親衛周驥,是與太子妃私下有勾連,策動玄武門兵變。
朱允熥微微一笑,回頭看了眼孫狗兒:“總管放心,本王還是知曉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的。”
孫狗兒麵上點著頭,心裏卻還是有些不安。
兩人便這樣各懷心事的到了東宮。
此時東宮內外,皆有藍玉帶來的人看守著,並著隨後從宮中各處趕來的禁軍親衛。
藍玉看了一眼跟在朱允熥身後的孫狗兒,便不再上前細說,隻是給了朱允熥一個放心的眼神。
朱允熥和孫狗兒往東宮裏頭走去,還未走到呂氏的寢宮,剛路過朱允熥的宮苑外,正要分別。
眾人便見苑內一片嘈雜,隱隱有哭聲傳來。
孫狗兒遲疑的看向朱允熥。
那頭,小宮娥彩蝶已經是捂著一側漲紅的臉頰衝了出來,一下子就撲進了朱允熥的懷裏。
這幅光景,惹得朱允熥和孫狗兒麵麵相覷。
朱允熥目光看向苑內,輕聲詢問道:“究竟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緊隨其後趕出來的彩蓮,趕忙將彩蝶從朱允熥的懷裏拉出來。
小聲道:“是太子妃身邊那個老嬤嬤,先前帶著人衝了進來,要進殿下的屋子,我們不讓進,那老嬤嬤便將彩蝶給打了。”
朱允熥眉頭一挑,看向一旁的孫狗兒。
孫狗兒沉著臉:“老奴隨三爺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