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為皇太孫擔過責流過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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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天城中,皇城大內。
群臣山呼,為大明賀威武。
這是屬於大明這個光複中原正統的榮光,是自五代十國時,重塑漢家脊梁的自豪。
是自燕雲十六州,毀於石敬瑭之手;是南北兩宋北望不顧,二帝囚於異族;是那十萬士子投海,百萬臣民為國赴死;是百年元賊竊樞,漢家四等,中原滄桑,遍地屍骸後。
漢家再一次屹立在這個世界巔峰的宣揚聲。
是數千年,漢家之中原,再次主宰天地臣服的宣言。
應天城中,皇城之外。
遊街的百姓,無不聞聲東望。
在那中樞內,是這個冉冉升起的帝國,正在一步步向世人宣告,中原漢家之國,必將震懾外域萬邦宵小的壯誌豪情。
而在這份激昂難以自抑的豪邁之情下。
一手創立中原正統,煌煌大明的洪武皇帝朱元章,卻是神色澹然。
直到百官那山呼之聲,已經寄托到蒼穹九天之上後。
他方才舉手下壓。
百官壓住激昂之情,躬身祝賀:“臣等賀明軍大勝,賀邊軍奏捷,明軍威武,大明威武,陛下聖明!”
朱元章一笑,隨後神色憐憫道:“諸軍揚我大明國威,咱欣喜。咱軍中兒郎,不曾墮了咱大明的臉!但兒郎們出征在外,殺敵建功,卻總有折損,咱心痛不已。”
一番低聲訴說之後。
朱元章抬頭看向他的臣子們:“著令燕王,要整頓軍務,兒郎們的功勳,要一個不落的報上來。軍中戰死了多少兒郎,傷了多少兒郎,數目務必要清楚仔細了,咱要知曉,咱大明的兒郎們付出了多少。”
說完之後,他又看向戶部、兵部。
“兵部要預備好了,會同了戶部,咱家死了的兒郎,家中若有老弱的,要奉養起來,朝廷要為老人們送終,要將孩兒們養大成人。每旬奉養錢糧,不能短缺了,若是短缺了數目,被咱知曉了,有司問罪,罪不可恕!”
“還有那些傷了的兒郎,太醫院也要出些人手,務必要讓他們都好起來。”
“殘了的兒郎,要召回,軍墾、差役,都可以。便是回家務農,也不得阻攔。朝廷要與地方上說清了,多加照顧這些兒郎,地方上的好日子,是這些兒郎們在外頭打拚出來的。”
“誰若是忘了這份恩情,咱叫他全族去邊疆殺敵贖罪。”
各部司官員紛紛躬身點頭遵旨。
這些年,朝廷對軍陣上的撫恤,對地方上傷殘退伍士卒的奉養,都是有舊例可循,事情也都在辦著的。
至少目下,沒人敢在這件事情上做些不該有的手腳。
見到百官遵令,朱元章卻並沒有因為燕王大勝而表現的多麽高興,隻是澹澹的揮揮手。
一旁的孫狗兒在皇帝身邊多年,最是熟悉皇帝的行為和意思。
上前高呼退朝。
百官紛紛躬身退下。
朱允熥默默的看了一眼靠在椅子上的老爺子,眉頭皺起,似乎老爺子少說了些什麽呀。
恰是這時,朱元章也側目看向了好孫子。
“又在胡思亂想些甚?”
朱允熥趕忙躬身上前:“孫兒沒在想什麽……”
解釋了一句,他臉上帶著笑容,抬頭看向老爺子。
朱元章抬手,就是在他腦袋上抽了一下,站起身來,雙手背在後頭:“入殿,咱要找你二叔算賬了!”
老二叔您就自求多福吧!
朱允熥默默的在心裏,為此刻已經被雨田帶人抬進大殿,不知是否已經醒過來的老二書默默的祈禱著。
可老爺子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還站那作甚?跟過來,咱還要考校考校你今日可曾看懂了些什麽。”
朱允熥張張嘴,看向一旁被兩名小黃門抬回殿內的老爹。
太子默默的挪挪嘴,大概是在表示自己現在不管事的意思。
朱允熥隻好跟上,偷摸招呼過來如今在自己身邊做事的貼身內侍雨田。
“二叔醒了沒有?”
雨田眼珠子一轉,那張陰柔的臉上浮現尷尬。
在朱允熥的審視下,他才低聲開口:“奴婢先前帶人抬著秦王殿下入殿的時候,殿下就醒了,隻是……隻是……剛剛陛下散朝,殿裏又傳來消息,秦王殿下……殿下又昏了過去……”
“裝!”
“你接著給咱裝!”
“再不起來,咱給你從應天城牆,丟進玄武湖裏沉了!”
等到朱允熥得了消息,一臉無奈的走進大殿內。
就看到老爺子雙手叉腰,站在靠著柱子昏厥不醒的朱樉麵前,怒氣衝衝的威脅著。
太子爺在一旁,叫人奉了茶,自己手拿著茶蓋,有一下沒一下的掃著茶盞裏的茶沫,等到口邊的茶沫被掃走後,這才小小的嘬了一口。
隨後,太子的臉上便露出愜意的表情,似乎對眼前往日自己疼愛有加,闖了禍總是被自己護在身後的弟弟,沒有一點要管的意思。
朱允熥走上前,小聲的勸說著:“爺爺,二叔大概是這一路入京,走的累了……”
嗶嘀閣
朱元章一瞪眼:“累?他在除州足足待了好幾日,他有臉說累?”
朱允熥撇撇嘴,都囔著:“要不,您還是給二叔扔進玄武湖裏去吧,說不定二叔到時候也就醒過來了。就是不知道,二叔水性怎麽樣?”
他幽幽的念道著,擺出一副很是期待,能看到大明朝秦王殿下在玄武湖裏戲水的場麵。
但靠在柱子上裝睡的朱樉,卻是不樂意了,一下子就睜開眼,大喊著:“好你個允熥!先前,咱可是替你擔了事的,你如今就這般對你二叔的?”
叫罵完之後,朱樉卻是渾身一抖,整個人都僵硬的如同鑄鐵,腦袋緩緩的轉動著,看向一臉戲謔的老爺子。
他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老爺子麵前。
是半天聲音都不敢再發出來。
朱元章兩手叉腰,目光不善,哼哼著看向自己這個惹是生非的兒子。
“你接著裝不醒啊!”
“叫囂!”
“讓你擔點事情,又怎麽了?臉皮比咱這應天城的城牆都要厚實,你怕什麽了?”
朱樉被罵的是龍血淋頭,滿臉無奈,表情沮喪的抬起頭看著老爺子,又苦笑著看向一旁眨著眼睛,一副看好戲的大侄子朱允熥。
他抱怨道:“您老要拿咱做文章,好讓您老的皇太孫在朝臣那裏攢聲望,總得和咱通個氣是不是?
您老剛那樣,咱都怕那幫文官,口伐筆誅的就能給您這個二兒子噴死了。下回!下回您老提前說,兒子我保準配合的天衣無縫!”
我為您老的皇太孫擔過責,流過血!我下回兒會幹的更好!您老不能這樣對我!
朱樉一邊拍著胸膛做保證,一邊不忘對大侄子朱允熥使眼色。
那眼神當真是活靈活現。
大侄子,咱今天可是實實在在幫了你,你不能恩將仇報啊!
快救救二叔!
看著老二叔這幅模樣,朱允熥啞然失笑,到了老爺子身邊,滴咕道:“爺爺,二叔今天也沒做錯什麽。再說了,您老這次叫二叔回來,不是因為二叔在封地的事情嘛?您老是不是罵錯了方向?”
淦!
你小子火燒澆油!
朱樉眼看大侄子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還要提起自己在西安那邊的作為,就要再次叫罵喊冤起來。
卻不想老爺子竟然是在自己的麵前,露出了從沒對自己流露出的寵溺和慈祥的表情,卻還故作生怒,羊裝生氣的抬手抽在大侄子腦門上。
朱元章瞪著眼道:“你小子,就這麽數落你二叔的?找打!”
這……
朱樉幾乎是看傻了眼,自家老爺子的性子,自己再清楚不過。
怎麽如今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
他不由的多看了自家老爺子幾眼。
卻不想正被朱元章抓個正著,收起臉上的寵溺和慈祥,一個瞪眼,虎視眈眈的就嚇得朱樉兩股打著顫。
“咱與你說過多次,身為天家,當對百姓仁厚。百姓不通事情,兜裏也沒幾枚大錢,你欺負他們作甚?”
“他們是咱的子民,與你們便也算得上是手足的兄弟。你若不待他們以真心,百姓就會反了你,就要將你趕下去。”
“前元為何會被咱家趕走,你不會忘記吧。”
聽到老爺子提起前元,朱樉渾身一顫,趕忙伏地:“兒臣不敢忘,兒臣知錯了。”
朱元章冷哼一聲:“知錯了還不行,還得要記得打。你今天不是顯眼,在朝臣麵前弄出了負荊請罪的事情嘛。”
說著話,朱元章目光一轉,似乎是在找那不知所蹤的荊條。
找了半天沒找到,老爺子當即大喝一聲:“來人,找了荊條,送秦王去太廟。狠狠的抽十鞭子,若是不讓他皮開肉綻了,咱便抽你們!”
朱樉一聽要給自己抽的皮開肉綻,便是一陣目眩。
而老爺子卻又接著道:“抽完之後,讓太醫院給秦王上藥,收拾幹淨了,送他進太廟,跪上三日,誰也不許給他送飯,每日進些水。”
又是打又是罰跪。
朱樉在應天城外躲了好幾日,沒想到自己今天替大侄子擔了那麽大的事情,最後還是沒落得好,露出求情的目光看向朱允熥。
朱允熥卻隻能給了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老爺子已經說的明白,這頓打和太廟罰跪,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老二叔在封地對百姓幹的湖塗事。
這是老爺子的底線,他又怎麽能夠在這件事情上改變老爺子的決定。
不多時,便有宮人進來,帶著秦王今天一路代入宮的荊條,架著秦王就往太廟過去。
朱元章趕走了秦王,人還帶著氣,哼哼了兩聲,叉著腰就往偏殿走去。
朱允熥則是目光幽幽的看著殿外,背影逐漸消失不見的老二書秦王。
大明朝的宗室親王們啊,日後可是會成為大明朝一個大大的病害,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隻是目下他卻無可奈何,哪怕他早有定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