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朱棣會不會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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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平城。
    依燕山,控弦漠北。
    自洪武年初,大明驅除韃辱,光複中原河山,朱元章便取‘北方安寧平定’之意,重新恢複了北平的地名。
    洪武三年,大明皇四子朱棣冊封燕王。
    洪武十三年,燕王朱棣就藩北平。
    至此,大明北邊的塞王體係,也逐漸的構建起來。
    而北平,因為出關翻山便是漠北元人草原之地,便也成了大明囤積軍馬,作為北方抵禦元人餘孽的中樞。
    目下,南方剛剛入秋。而在北平城,卻已經入目盡是蕭瑟,空氣中冷冽幹燥,寒風撕扯著城頭上的官兵。
    頭戴大明宗親朝天烏紗冠的燕王朱棣,隻身穿一件親王常服,雙手背在身後,目光眺望著南方。
    今歲,北方的戰事將將歇下不久,在冬天不論是大明還是元人,都不願意再輕易的發起戰事。
    然而朱棣卻顯得憂心忡忡。
    “王爺在看應天嗎?”
    這時候,一道頗有些衝突的言論,從後麵傳入朱棣的耳中。
    一位黑紗僧袍的大臉和尚,臉上帶著一抹深意的笑容,走上城頭。
    卻不似僧侶一般打上佛手,徑直拱手作揖。
    朱棣側目回頭,見是當年隨自己前來北平的姚廣孝,默默一笑:“大師傅今日得空了?”
    後世被稱為黑袍宰相姚廣孝,在這北平城多年,卻生養的格外白淨。
    他笑吟吟的搖著頭:“王爺還不曾回答小僧的問題。”
    朱棣無奈的搖搖頭,轉過身繼續南望。
    姚廣孝再上前,到了朱棣的身後:“太子爺病重,陛下抱恙,恐怕咱們那位淮右郡王,不是領旨監國,便是有了好聖孫的誇讚了。”
    “哦?”朱棣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好奇,回到應天之後,他收到了很多自己那位侄兒送來的書信,隻是書信上提及的都是天家親情,說的也都是些有關於老爺子近況,以及他詢問北方戰事的事情。
    姚廣孝卻是肯定道:“甚至,小僧以為,若是不出錯的話,恐怕那位已經被冊封為皇太孫了。”
    說出皇太孫三個字後,姚廣孝抬頭看向燕王朱棣的背影。
    同樣的,在朱棣聽到這三個字之後,臉上亦是微微一變。
    但他還是讓自己保持著不漏聲色,澹澹道:“允熥才能出眾,應天此時危難之際,臨危受命,亦無不可。”
    姚廣孝卻是再進一步道:“可王爺是否想過,若是這一次太子爺病重不……”
    “放肆!”
    北平城牆上,燕王朱棣臉色忽的一愣,轉過身陰森的盯著在自己身邊進言的姚廣孝。
    他冷哼一聲:“太子乃是受列祖庇佑,必能福壽安康……”
    雖然說到最後,朱棣的聲音卻是一下一下的小了起來。
    大哥西巡,人剛出洛陽便一病不起,昏迷半月有餘,如此還能福壽安康嗎?
    這時候,朱棣沒來由的心中一陣煩躁。
    他想到了另一種,自己明明絕對不應該想到的事情。
    姚廣孝見此情形,臉上卻並無畏懼,反倒是澹澹的笑著:“大明如今二十四載已,雖正值少年,但元人未曾驅除,若是不防,往後必將成為我大明心腹之患。
    如此之下,王爺坐鎮北平一十二年,對元人熟悉無比,於國朝社稷而言,無人能出其右!”
    他的潛台詞很明白,大明朝的敵人是元人,並且會長期存在隱患。
    而朱棣是最熟悉元人的大明藩王,他的作用對大明來說才是最大的。
    朱棣煩躁的將心中那不該有的想法趕走,澹澹說道:“二哥秦王、三哥晉王,都已坐鎮邊疆多年,手下控弦之兵更是遠超北平,他們比本王更熟悉元人。”
    姚廣孝轉頭看向四周,隨後再一次上前,將自己和朱棣的距離拉到了最近處。
    他低聲幽幽道:“無論秦王、晉王,於封國之中多有橫行霸道,欺壓百姓之舉。此次秦王因為在秦國不法,奉詔回京。晉王也時有不法事,傳入應天。
    若有朝一日,太子爺……
    王爺身為大明燕王,洪武皇帝嫡四子,又該如何自處?”
    朱棣長歎一聲,目光閃爍著從城頭上下來,回過身看著站在自己麵前,已經不是第一次如此勸說自己的姚廣孝。
    他苦笑著搖頭道:“大師傅,說起來有件事你還不知曉,父皇前些日子,要本王將高熾送回應天將養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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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話,姚廣孝眉頭一凝。
    他想到了很不好的事情。
    但旋即,他又趕忙搖搖頭,將這個想法給否定掉。
    如今的洪武皇帝陛下,乃是大明的開國皇帝,大明的宗室親王、皇孫,也都是老爺子的血脈骨親,依著老爺子那等秉性,絕對不會有那等手段用在自家人身上。
    朱棣則是幽幽道:“父皇能記得高熾的身子自小不好,大哥也時常與我說,要將高熾的身子骨調離好。就連我那允熥侄兒,也知道他堂哥的身子。”
    說到這裏,朱棣的臉上有些感慨。
    即便他們朱家如今乃是天家,可宗親卻又是如此少有的和睦。
    姚廣孝大致也品出了燕王話裏的意思,他隻得無奈的苦笑著。
    這樣的對話,這些年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他有這個耐心。
    “所以,王爺要將世子送去應天了嗎?”
    朱棣搖搖頭:“等過了年,明歲本王要回京,到時候再帶上高熾回應天。”
    親自將燕世子送入應天?
    姚廣孝愈發無奈,隻得是低聲道:“小僧隻盼一切都能如王爺所想……”
    ……
    “四叔究竟在想什麽?”
    看著從北平而來的回信,朱允熥默默的呢喃著。
    洋洋灑灑數千字看下來,朱允熥從這字裏行間,並沒有看出什麽異常的地方。
    如他的去信一樣,隻是訴說著家長裏短。當然,更多的是對北方軍馬兵陣的介紹,對這一次北征路上的各種計謀分析。
    雖然如今自己在應天城中地位穩固,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設想前進著。
    但朱允熥的心中總是有一團揮之不去的陰霾。
    靖難!
    眼下,自己那位好二哥已經被圈禁在中都。
    可自己往後也必然是要限製宗室親王們的,絕不可能再往大明朝平白無故的養著那數十近百萬不事生產的廢人。
    而在開國初期,是最容易推動各種製度確定的。
    他有些擔心,自己若是到時候繼續推行削藩或者是限製宗室的舉措,自己這位老四叔,會不會再如原本的曆史一樣,掀起另一場靖難之役。
    “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應天城裏的那張椅子?”
    “你到底會不會造反?”
    朱允熥眉宇之間多了些陰霾,心生默默的發問。
    隻有走到如今大明監國皇太孫的位子上,他才明白了很多事情並不受事實確定的。
    猜忌、懷疑,會因為位置的不同,在每時每刻的發生著改變。
    就如這一次應天危局之後,他坐視老爺子將信國公府一係引入應天朝局之中,與自己娘舅常家平分軍中力量。
    皇權的建立和穩固,絕不會以親情來辨別。
    不論老四叔心中有沒有想過不該想的事情,朱允熥都會主動的在他身邊摻沙子。
    不斷發配貶黜人去開平衛,將張誌遠運作趕去北平,都是朱允熥在如今大局之下,所做的最基本的後手。
    一旁的孫成目睹著三爺的臉色,隨著燕王的回信到來,肉眼可見的變差。
    不由擔心的小聲開口:“三爺,今日可要去陛下那邊?聽說,詹尚書等人今日入宮,目下都在中極殿那邊。”
    朱允熥眉頭一挑,將對燕王的揣測疑慮藏進心底深處:“孫成,你去一趟都督府,告訴開國公,這段時日從軍中挑選善水善戰將士,水師那邊的戰船近期就不要出去了。”
    這是昨夜在驛館裏和倭國南朝吉野家定下的,有關於大明出兵倭國的事情。
    孫成躬身領命。
    朱允熥這時候已經是收拾好了麵前桌子上的東西,深吸一口氣,走出屋子。
    ……
    中極殿內。
    此時有不少人在這邊。
    最近朝中三百多名官員被處斬,空置出來的職缺都遴選好了填補的官員。但現在皇帝身子好了,了,吏部整理出來的遴選名單,按照規矩還是要交到皇帝麵前過目聖裁的。
    而戶部也因為最近抄沒那三百多名犯官家產,整理出了一份目錄,也是要呈交給皇帝審閱。
    錦衣衛指揮使蔣瓛,剛剛進來沒多久。
    他抬頭看向一旁坐在輪椅上,曬在透過窗戶照進來的陽光下正翻閱書籍的太子。
    隨後沉聲道:“啟稟陛下,此次錦衣衛奉詔抄沒犯官家產,供給抄沒錢七十三萬,碎銀一萬四千餘兩,金餅八百五十兩。良田共計四萬餘畝。另有書畫、珍寶無數。”
    將抄沒的數目稟報之後,蔣瓛便束手低頭。
    倒是一旁的吏部尚書詹徽和戶部尚書趙勉兩人,臉上同時露出尷尬。
    朱元章此時手中正拿著蔣瓛呈奏上麵的抄沒目錄,頓時冷哼一聲,將奏章砸在身邊的桌子上。
    “這才幾年?他們便積攢下來這般多的家產!”
    “若是咱不查,是不是他們還要繼續貪墨下去?”
    “你們是不是也會不知收斂,背著朕魚肉百姓啊!”
    說道最後,朱元章矛頭直指在場的臣子。
    詹徽等人渾身一顫,當即就跪拜下去。
    “臣等不敢。”
    朱允熥目光陰沉:“你們有什麽不敢的!若不是朕的刀架在爾等的脖子上,爾等還有什麽事情是不敢做的!”
    皇帝這是開始了無差別的打擊。
    幾人都不敢再出聲將皇帝徹底惹惱了。
    朱元章看著這些人,心頭便是一陣厭煩。
    這時候,外頭卻是傳來了朱允熥的聲音。
    “啟稟爺爺,孫兒有要事求見!”
    僅僅隻是聽到聲音還沒有見到人,朱元章的臉上便頓時一喜,趕忙笑著喊道:“乖孫來了啊!快進來,有什麽事隻管和爺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