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好大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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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所有人震驚的注視下。
    朱棣徑直走到了張誌遠麵前,彎腰伸手,雙手托著張誌遠的雙臂,將其穩穩的托了起來。
    數遍北平一線邊塞,燕王殿下何曾對人有過如此親厚重視。
    再一次的,眾人看向張誌遠的目光有一次的發生了改變。
    這位要飛黃騰達了!
    張誌遠被朱棣攙扶而起,心中微微一動。
    隻是目光卻始終無比的堅定,一直低著頭似是不敢直視燕王殿下一眼。
    朱棣這時候卻已經是挪動腳步,手按在張誌遠的肩膀上,轉了一圈,像極在了向周圍人宣揚他又得了一員猛將。
    一番無聲的炫耀之後。
    朱棣重重的拍向張誌遠肩上的鐵甲。
    “大明有此猛將何其幸,本王得此猛將何其幸!”
    這是定調子。
    朱棣回頭看向張誌遠:“三出三入,以弱旅鎮強敵,顯我漢家兒郎威武。此等猛將,本王斷不能讓其屈居卑位,當以要害委以重任!”
    這是點明了目的。
    人人都知道,這位才來到邊塞不過一個多月的年輕人,已經得了一份大到他現在都無法預想的大好前途。
    一時間附和之聲不絕於耳,響徹在這寒冬飛雪時節的邊塞上。
    張誌遠卻謙虛的低聲道:“此乃標下本分職責,不敢當殿下此般厚讚。”
    “不!你當得!”朱棣直接一手叉腰,一手揮舞著,目光炯炯有神,滿臉熱切的盯著張誌遠:“你有功,本王便要賞罰分明。燕王府護衛都司還缺一名指揮,便給你了!”
    在場眾人都知道燕王要厚賞張誌遠,卻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這份賞賜來的是這般的厚重。
    頂點
    皇明祖訓有言,大明諸藩王可設王府護衛都司。有指揮三名,千戶六名,這些人組成了諸王府最核心,也是能直接由藩王指揮的軍事力量。
    而隨著這些年大明北方藩王就藩,朝廷以邊塞藩王執掌北疆邊防,統禦邊軍。
    諸王府護衛都司,以王府軍事體係,超然於邊軍,往往都是諸王真正的心腹班底。
    這就好比,在場的潮河所千戶,那是替大明看著家門口,守衛北平府。
    但燕王府護衛都司,那就是替燕王府看家護院的。
    張誌遠亦是心中大震,他自來到北平之後,之所以接連出塞,為的就是能早日在燕王麵前嶄露頭角,好完成皇太孫交代的重任和厚望。
    但他也沒有想到,自己這一下子,就成了燕王府的人?
    複雜的情緒,在張誌遠的心中滋生,無奈之中卻又堅守住了最後的底線。
    或許,燕王確實有知人善用,用人不疑的大度量。
    但自己卻終究是先一步與皇太孫相識,並在自己最艱難之時,是皇太孫不分彼此,將他一家老小都給養活住了的。
    朱棣見張誌遠一直不說話,以為是被這份賞賜給驚住了。
    他當即輕笑起來,推搡了一下張誌遠:“怎得,可是嫌棄本王賞的小氣?”
    張誌遠立馬回過神,當下躬身抱拳,稱呼已經悄無聲息的轉變:“屬下何德何能,得殿下如此厚賞。屬下謹遵殿下之命,為殿下誓死效力!”
    “哈哈哈!”
    風雪北國中,大明燕王朱棣的笑聲,響徹在這方天地之間,與世間萬物混為一體。
    似乎,他就該是生長在這片天地中。
    “雪大了,年節要到了,元賊隻顧倉皇逃竄。”
    “誌遠隨我回北平,共度今歲年節!”
    ……
    “好大的雪。”
    整個人被裹成一個毛球的二十三叔朱桱,被湯鵲清抱在懷裏,雙手緊緊的環抱著湯姐姐的脖子,隻露出兩隻眼睛,一閃一閃的盯著天空中不斷砸下來的雪片。
    好奇之餘,目光滴溜溜的看著周圍出京踏雪的家裏人,悄悄的將一隻粉嫩嫩肉都都的小手抽出手套,如同蓮藕一樣的手指張開,對著天空一下一下的抓著,便將好一團雪片抓在了手心裏。
    啪!
    一聲輕響。
    朱桱渾身一顫,趕忙將手塞進手套裏,躲在湯鵲清的肩膀下,悄悄的探著腦袋,望著正瞪著自己的皇帝老爹。
    朱元章一臉無奈,惡狠狠的瞪了小二十三一眼:“再玩雪,回去禁了你沒個體統的賴在東宮裏麵!”
    朱桱這會兒是真的被唬住了。
    趕忙憋著嘴,小聲道:“父皇,兒臣不敢了。”
    可是雪花真的很好玩啊……
    朱桱看著皇帝老爹已經是哼哼著轉過頭看向遠處的皇莊,這才扭著屁股,轉過身尋找允熥好侄兒。
    走在最前頭的朱允熥,同樣是整個人都裹在一件大貂毛衣下,外麵再裹上一件厚實的大氅,雙手從裏麵緊緊的將大氅捏在胸口,這才稍稍覺得有些溫暖。
    自己好死不死的,偏偏要在臘八這天竄動著老爺子出宮,終究是老爹機智過人,任憑他怎麽勸說,都不動如山。
    還是老爺子架不住自己的請求,勉為其難的答應出宮。
    現在想想,朱允熥覺得自己還不如和老爹湊在一塊,圍著火爐嘮著嗑,烤著宮中存下的橘子吃。
    誰知道今年應天城的雪,會下的這般的大。
    頭先未出城時,還隻是幾片小雪花,出城沒多久,就已經是漫天鵝毛大雪。
    又因為官道到村道這邊,中間似乎是百姓們挖出還未造好的水渠,讓眾人隻能舍棄了馬車,走在這冰天雪地裏。
    朱允熥回過頭,歉意的看了一眼抱著吵吵著跟出宮的二十三叔的湯鵲清。
    這丫頭臉頰上已經是被凍得通紅一片,雙眼都被寒風吹的發紅。
    倒是自己身邊的沐丫頭,一副沒見識的模樣,歡呼雀躍的在雪地裏打著轉的發出銀鈴一般的笑聲。
    最前頭,孫成正領著人探路,深一腳淺一腳的為眾人趟出一條路來。
    後頭,孫狗兒和雨田這一老一少,領著好幾名宮中內侍,懷裏抱著大大小小的紮著紅帶子的箱子,走的是艱難無比。
    朱允熥踮腳看向前頭,臉上終於是露出一抹笑容。
    回過頭,忍著風雪鑽進嘴裏,朱允熥高呼道:“爺爺,前頭就是勞山皇莊了。”
    這時勞山皇莊裏,也已經有人瞧見了村道上的來人,趕忙出了一幫人趕過來。
    “草民等參見皇太孫。”
    百姓們趕了過來,瞧見竟然是已經來過兩次的皇太孫來了,趕忙就要跪拜在地上。
    朱允熥趕忙拉住臨頭的人:“雪大,莫要凍著,去莊子上說話。”
    幾人過來接應的百姓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落在最後麵搬東西的孫狗兒和雨田,連忙上前將東西接過來。
    少頃。
    眾人便到了莊子裏頭。
    進了內府設在此時管事的宅院裏頭,點上回爐,燒上熱水。
    朱允熥等人這番慢慢的緩了過來。
    村長也在小一輩的攙扶下趕了過來。
    老人隻是瞧了眼屋子裏帶著女卷的朱允熥,趕忙上前:“草民拜見皇太孫。”
    朱允熥苦笑連連,隻得是再次起身攙扶住老人家。
    “您快坐吧,原本是想趁著年節要到了,給莊子上送來年節要用的東西過來,不成想出了城竟然下了這般大雪。”
    老人望了眼堆在角落裏的禮盒,臉上帶著惶恐:“草民們當不得皇太孫如此厚賞,這是要折壽的。”
    “咱家乖孫給的,算不得什麽,折不了壽。”
    縮成一團,拉著朱桱安生坐下,手裏捧著熱茶的朱元章抬起頭澹澹的說了一句。
    乖孫?
    老人心中一跳,當即就帶著伺候在屋子裏的村民們跪了下來。
    “草民拜見陛下。”
    “草民們有眼不識珠,不知陛下親至,草民們該死。”
    朱允熥瞧了眼進屋後臉上漸漸紅潤起來的老爺子,對著孫狗兒使了個眼色。
    孫狗兒便帶著雨田等內侍,上前將百姓們好一頓攙扶起來。
    朱元章抽了一下想要伸手到火爐正上方的朱桱,隨後看向皇莊裏的人們。
    “咱就是來瞧瞧大夥,看看大夥這年節將至,家裏可曾短缺了什麽。要是短缺了,日子過的不如意,咱回頭也好替大夥,狠狠的整治了那幫當官的。”
    這話在場的平頭百姓沒人敢接。
    朱元章又瞧了一眼,笑著臉道:“都快坐吧,今天咱不是勞什子的大明皇帝,咱就是隔壁鄰村的老漢兒,帶著家裏頭的乖孫,還有……丫頭們,過來走動走動,討一口熱湯吃。”
    皇帝發話,似乎是要聽的。
    村長左右看了看,這才敢落了半個屁股在凳子上。
    老人滿臉緊張的低聲說道:“草民們吃的東西,哪裏還入了陛下的嘴。”
    朱元章一揮手:“咱當年都是要和村口的狗搶食吃,大夥家中的吃食如何吃的不得?”
    這話也是沒法接的。
    大明朝誰人不知道,自家如今這位皇帝老爺子,當年過的是何等艱苦的日子。
    朱元章這時候看向外頭的大雪,轉口道:“今年莊子上收成如何?”
    老村長立馬回話:“得陛下的庇佑,莊子上今年是個大豐收的年景,繳了內府收走的,家家戶戶都滿倉的糧食呢。”
    聽到家家都有餘糧,朱元章這才放下心來。
    若是連京畿之地皇莊裏的百姓都吃不飽穿不暖,他實在不敢想大明朝其他地方的百姓過的會是什麽日子。
    想到這裏是勞山皇莊。
    朱元章歎息一聲道:“咱們莊子好啊!都是好兒郎!前一次咱聽到咱們莊子五位好兒郎遭了賊人之手,咱痛心疾首,都是我大明的好兒郎。時候雖然咱家乖孫親自來賞賜撫恤,可咱總是覺得對不住大夥,若是咱家有什麽做的不夠好的,大夥盡管說,咱改。”
    咱改!
    亙古以來,又有哪位皇帝,會對自己的子民說出,若是覺得這位皇帝做的不好的,隻管說,皇帝去改。
    朱允熥目光閃動著,心中一陣感慨。
    大抵,除了眼前這位,也隻有後來的那位是真正關心他們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