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糧食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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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將縣城周遭的山嶺裝扮的銀裝素裹。
    然而這個時候沒有人會有興致,想要高歌吟詩一首。
    蒲州縣城處於群山環繞之中,不曾有衛所設置。
    這裏沒有本就人數不多的錦衣衛能夠趕到,也沒有金華府的府兵差役前來。
    城門前,地麵被踩踏出的泛濫,雪水混著泥漿,濕漉漉泥濘不堪,不時有人滑倒在地。
    從城門開始向外出去好幾裏地,地上全是一個個由木棍和枯葉茅草搭建的棚子。
    冰冷的空氣,並不能掩飾這裏的腐臭氣味。
    衣著單薄的百姓們,躲藏在茅草棚子裏,大多都是一家一家的擠在一塊兒。
    然而這並不能給他們帶去分毫的溫暖。
    年幼的孩子和年邁的老人,被壯年們圍在中間,可他們的臉上卻開著一條條細長如同蛛網一樣的裂口,血水和泥水混在一起,黑紅黑紅的。
    青紫色的嘴唇,已經吐不出多少白煙,一陣風刮過便是無聲的顫抖著。
    人們的眼中沒有亮光,沒有波瀾,一雙雙眼睛,一張張人臉。
    盡是麻木和茫然。
    他們知曉自己生於此地,卻並不知曉自己會死於何處。
    大抵,是要死在這裏的。
    死亡的氣氛,彌漫在浦江縣城的四座城門外。
    這時,有幾名穿著厚厚的棉衣,還裹著緊實羊皮裘的男人,手中拿著銅鑼,在茅草棚群裏敲響了起來。
    頭先一人敲鑼,身後四個人兩肩搭著兩隻裝的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兩隻手上也是一樣的布袋子。
    那裏麵是糧食。
    白淨淨的今年剛收的新糧。
    最後,是兩名手持火棍的的壯漢。
    沒有人開口說話,隻有一下下的銅鑼聲。
    並不能遮擋寒風的棚子裏,起了一些動靜和響應。
    遠處不知何處的角落,開始有幾道爭吵聲傳來,很是虛弱,隨著寒風就被遠遠的卷走。
    敲著鑼的隊伍,腳下並不停頓,沿著每一天的路線,固定的走動著。
    一旁,開始有泥漿被踩踏發出的滋滋聲,伴隨著幾道咳嗽聲。
    隨後,是孩子的哭泣聲。
    還有女人的咒罵聲和哭泣聲。
    似乎是這幾道聲音,將周圍這片冰冷的死水給點燃了,開始有無數的聲音響起。
    敲鑼的男人眉頭微微一皺,終於是停下了腳步。
    而在他的麵前,是一個抱著梳著雙平髻丫頭的男人。
    男人身上傳了好幾件破爛的衣裳,大小不一,讓男人的身子顯得有些局促。黑紅發紫的臉上,布滿了裂口,眼中帶著麻木和期盼。
    應當是被娘親梳著的雙平髻的半大丫頭,隻裹了一件明顯是大人的襖子,往日裏水靈靈的眼睛這時候帶著一絲不安。
    《仙木奇緣》
    男人抱著孩子,就跪在冰冷刺骨的泥漿裏。
    他不敢抬頭,隻是緊緊的抱著丫頭,低聲乞求著:“五鬥!隻要五鬥!她八歲了,能幹活,能伺候人,不費糧食!”
    敲鑼的男人手裏拿著敲棍,走上前挑起丫頭的下巴轉向自己。
    隨後嘖了一聲,臉上帶著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然後在伸著腦袋看著自己的男人注視下。
    敲鑼的男人平靜的說道:“三鬥。”
    “三鬥……三鬥不成的……三鬥不成的……”
    “她還有哥哥,還有弟弟,都要吃的……都要吃的……”
    敲鑼的男人頓時滿臉嫌棄的退後了一步,看向周圍不知何時已經未滿了人群。
    這些人大多懷裏都抱著或大或小的孩子。
    孩子們或許是因為寒冷,又或許是因為饑餓,讓他們並沒有發出哭喊聲來。
    孩子們躲在父母的懷裏,茫然的看著跪在地上的男人和孩子。
    “五鬥?那是前日的價。才八歲,用的狠了,就得壞掉,不值錢。”
    說完之後,敲鑼的男人似乎想起什麽,又補充道:“今日三鬥不賣,明日說不定就是二鬥,你家不賣別家今日也會賣。”
    跪在地上的男人緊緊的抱著懷裏的孩子,嘴裏顫巍巍的念道著:“五鬥……五鬥不成……四鬥!隻要四鬥!”
    敲鑼的男人眉頭愈發的皺緊。
    一名手持火棍的壯漢,則是悄無聲息的走到了旁邊。
    “三鬥!我家賣了!丫頭十歲了,作甚都可以,用不壞!”
    “爺們隻要出三鬥,我家便賣了!”
    “還有我家,我家三鬥也賣!”
    “我我我,還有我!”
    “……”
    周圍的人群,開始有人抱著孩子走了出來。
    更是有人拖著一個婦人,從人群後麵一路拖到了人群中,滿地的泥濘被那婦人踢得漫天飛舞,好似要與那天空中的飛雪遙相呼應。
    婦人不停的呐喊著,然而那男人卻是死死的掐著她的脖子,扯著她的胳膊。
    男人到了前頭。
    將婦人重重的仍在地上。
    目光之中露著些凶狠。
    “二鬥!”
    “好用,潤!”
    敲鑼的男人仰著身子,低眼瞧了瞧:“皮鬆了,一鬥……半,送你半鬥。”
    “好!”
    男人答應了。
    敲鑼的男人身後,便有一人取了鬥,量出一鬥半,也不用額外的帶子。那帶著婦人來的男人,已經是提著自己的衣袍上前,接了這一鬥半。
    走的時候,深深的看了一眼那鬥,帶著些不滿。
    那鬥,很小。
    有了人帶頭,眨眼間,敲鑼的男人身邊,便多了五六個半大的丫頭。
    一個人身上的糧食袋子,也就空了。
    手上卻是多了根繩子,婦人、丫頭,都串在了一起。
    敲鑼的男人這時又看向還跪在自己麵前的男人。
    毫不客氣的啐了一口,吐了一口唾沫。
    “瞧見沒?爺不缺你家丫頭。說三鬥便是三鬥,一分不多一毫不少。”
    跪在地上的男人咬緊牙關,遠處不時的有哭喊聲傳來。
    他似乎是聽到了兒子的哭聲。
    心一橫,男人抬起頭,將懷裏的丫頭丟在了敲鑼男人的腳下。
    “三鬥便三鬥!”
    說著話,男人從懷裏掏出一個布袋子,小心翼翼的撐開,舉到敲鑼男人的麵前。
    敲鑼男人嘴角微微一揚,回頭點了點。
    裝滿了糧食的布袋子到了男人那空袋子上。
    “你個殺千刀的!”
    “伊呀!老娘和你拚了!你個賊沒卵子的東西,賣老娘的閨女!”
    忽的,一側人群中衝出來一名隻穿著件單衣的婦人,手中舉著一根木棍,就讓男人的身上打。
    這邊猝不及防。
    米袋子灑落一地。
    而那婦人已經是和跪在地上的男人扭打在了一起。
    混亂像是被傳染了一樣。
    周圍的災民看著混在泥濘汙水裏的糧食,瘋了一樣的衝上來。
    一時間,現場人仰馬翻。
    哐哐哐!
    鐺鐺鐺!
    “誰人大膽,再次鬧事!”
    一夥浦江縣的三班差役,不知從何處突然竄了出來。
    亮出的刀嚇得搶奪糧食,混亂一團的災民紛紛老實下來。
    “晦氣!”
    敲鑼的男人低罵了一聲,看了眼趕過來的差役。
    差役們便立馬將麵前扭打在一起的婦人和男人給扔到了一旁。
    “糧食給了,大半袋子,賠本。”
    “你家女人也得賠上。”
    敲鑼的男人又說了一句,差役便將剛剛扔到一旁的婦人給拖了回來。
    婦人和那八歲的丫頭,便被串在了繩子上。
    “都退下,再敢鬧事,便已謀反論罪!”
    差役們護在了敲鑼男人隊伍的兩側,亮著刀逼退周圍的百姓。
    而那敲鑼的男人,則是邁出了腳步。
    他們少了幾袋子糧食,隊伍裏多了七八個丫頭,還有兩個婦人。
    而在他們的前麵,還有更多的茅草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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