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壞到屁眼子裏的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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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風卷著長江上的水汽進到雅舍內。
    不曾再見江麵連天漁翁撒網場麵的趙勉,側目看向眼前這幾名遠道而來的老儒。
    這幾位都是在江南士林之中有著不菲名聲的儒學泰鬥級人物。
    平日在鄉野之間,身邊更是從不缺少了求學伺候的弟子門生,整個江南,乃至是整個天下,無數的年輕讀書人都希望以能夠追隨在這幾人身邊為榮耀。
    他們在江南,便能對整個天下的士林儒學,進行長臂管轄。
    聲稱此次恩科,是危機,也是機會的老儒,掃了眼當場中書舍人劉三吾。
    老儒並沒有絲毫普通百姓見官時的緊張和彷徨。
    更多的是一份自信和從容不迫的氣度。
    “既然陛下開恩科,對我等天下讀書人而言,便是足足的好事,多少窮盡書海的學子,終於能趁此時機取得功名,步入朝堂,為天下社稷計。”
    隨著老儒的開口,在場眾人響起一陣附和之聲。
    “吾輩讀書人,當為國朝效力。”
    老儒繼續道:“陛下要充實填補朝堂官缺,所用人數必不會少,今科取用大抵是要增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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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裏,老儒看向麵前的戶部尚書趙勉。
    趙勉趕忙微微躬身頷首:“朝廷雖有候補官,然這些年地方上一直缺官良多,加之這一次半座浙江道沒了,無論如何,要想依著陛下所言,補滿官缺,今科錄用士子不可能少的。”
    老儒點點頭,再看向劉三吾:“如此說來,你便該去爭一爭今科會試主考官的位子。”
    在應天城舉行的會試,一般是有禮部支持操辦,也大多是由禮部的尚書侍郎們擔任會試主考。
    不過相對而言,會試的這個主考官人選,也是可以從朝中儒學精通之人裏選擇。
    正正好,劉三吾就是中書舍人,又是儒學大家。
    隻要他開口說出要拿今科會試主考的位子,朝中必然不會有太多的反對聲。
    幾名老儒好似已經知曉了這個建議一樣,解釋目光平靜的看向劉三吾。
    已經年近八旬的劉三吾,在這幾位老儒麵前,卻好似是學生一樣,輕笑一聲道:“諸位覺得我可為主考?”
    有人當下就開了口:“有何不可?”
    最先開口的老儒亦是點頭說道:“隻有拿下今科主考的位子,我等才能從容操辦。”
    一旁的趙勉不由的偏頭看了過來,他隱隱已經猜到這幾位老先生的想法和主意是什麽了,不由瞥了劉三吾一眼。
    劉三吾沉吟片刻後,低聲說道:“今科……不留體麵,金榜之上多取我江南學子?”
    幾名老儒同時點頭認同。
    “往年總是要顧忌些天下人的體麵,可今科卻不同,今科陛下是要取才學士子們填補官缺,這便是實實在在的好處。”
    “浙江道在推行那甚改革,更有推行天下的想法。陛下用恩科轉移我等與天下人的注意,我等便隻好再不顧忌體麵了。”
    “隻等我江南學子盡數名列金榜,選派地方官缺,那改革之事往後亦可從容應對!”
    似乎,這也是幾名趕到應天的大儒們已經提前商量好的法子。
    趙勉是在場年歲最小的人,當即開口道:“如何應對陛下欲行改革之事?”
    不論今歲恩科開不開,也不論江南的讀書人如何登榜,他們之所以會齊聚於此的原因,都是為了如今正在浙江道推行的田畝賦稅及商稅改革之事。
    幾名老儒像是一笑,好似那讓趙勉、劉三吾頭疼不已的問題,在他們的上手便是翻雲覆雨輕鬆化解的小事一般。
    “其一,陛下以恩科轉移注意,我等便可趁機推江南士子們入朝為官,將此次恩科化為江南讀書人的機會!”
    “其二,我江南士子們,今歲登科,入朝為官,明歲便是陛下要在天下推行賦稅改革,清查田畝。有這些初入仕途的年輕讀書人,還有我等這些年在朝中的故交門徒在。賦稅之事,到底要如何改,能改到哪一步,豈不是仍然由我等天下人說了算?”
    趙勉已經站起身,為幾名老先生老前輩添茶。
    將幾盞茶杯倒上熱茶後,趙勉彎著腰笑問道:“幾位先生,陛下想要做的事情,我等恐怕是難以更改的。”
    “趙尚書這是在試探我等?”
    一名老儒飲著茶,澹澹的掃了趙勉一眼。
    趙勉立馬擠出一抹笑容:“學生不敢。”
    老儒放下茶杯:“此次浙江道改革之事,根本之處在何?”
    “在浙江道田畝,在府縣城郭中的做上,在貨運四方的行商。”趙勉低聲答了一句,好似幼年在家中啟蒙,麵對先生的問題時,恭敬的回答著。
    老儒含笑撫須:“正是在此。也正是因此,朝廷隻有清查了地方上的田畝,才可依照田畝之數,推行征收賦稅。可若是那些田畝不在了呢?朝廷又要從何處征收賦稅?”
    趙勉雙眼忽的一瞪,心中大呼一聲自己果真是當局者迷,竟然不曾想到這一茬。
    而另一名老儒則是笑吟吟道:“今歲除卻恩科,便隻有浙江道推行賦稅改革,陛下要先讓浙江道除了成果才會推行天下。而今歲便是給予我等的時機,從容操辦此事。”
    又有一人接過話:“依山田地種樹,傍水之地養魚,田間阡陌拓寬,平整田地豢養雞鴨。屆時,地方上是我江南士子為官,仍是遵照朝廷旨意,清點田畝,依舊是如數照實上報地方田畝之數。”
    最先開口的老儒哼哼著接過話:“到時候,隻等朝廷確定田畝之數,那些樹木、池魚、阡陌雞鴨便可都移走。”
    趙勉聽得是膽戰心驚,後背不由的起了一層冷汗。
    再看向幾名笑麵迎人的老先生時,這位執掌大明戶部的尚書大人,總算是知曉為何這些老先生能名滿天下,能夠門生學徒無數,能夠讓自己也不得不稱呼一聲先生前輩。
    而趙勉更是幾乎從牙縫裏寄擠出了一句話來:“毀田!”
    隻要朝廷清查地方田畝的時候,將那些之前的良田都給毀了,便不會被登記造冊送回應天。等到留下的田地數目被送到應天之後,那些毀了的田又可給複原過來。
    這便如同是軍中的空餉一樣。
    趙勉已經想到,等這件事情真的做成了,那些不曾登記造冊的田地,竟然能和已經登記造冊送回應天的田地一同耕種,並且光明正大的不用繳納一分賦稅。
    他的後背便是一陣發麻。
    想自己堂堂戶部尚書,竟然連這一茬都不曾想到。
    趙勉無奈的苦笑了一聲。
    然而,一名老儒卻是冷哼一聲,臉上帶著些不悅:“何以是毀田!朝廷有朝廷的難處,我等亦是知曉,天下人人都知曉朝廷艱難。但天下人更難,我等寒窗苦讀之輩更更難!”
    “多一份口糧,天下便能多少幾位讀書種子。為天下讀書種子計,為天下社稷計,我等無論如何都要為這件事思慮。”
    趙勉眉頭微微皺起,良久後默默一歎,舉起雙臂:“學生受教。”
    幾名老儒見到戶部尚書接受了他們的思想,滿意的點點頭。
    隨後看向中書舍人劉三吾。
    “此時,便要開始著手操辦,如何取得今歲恩科主考之位。”
    劉三吾當即開口:“禮部尚書空缺多年,如今禮部由侍郎任亨泰支持,任侍郎在禮部多年,德行無虞,學識深厚,頗受陛下看重。若是猜測無錯,今歲恩科會是主考之位,陛下是屬意於任亨泰的。”
    “那便將他壓下去!”一名老儒直截了當的說出要將一名堂堂主持禮部事務的侍郎給打壓下去。
    劉三吾搖搖頭:“任亨泰往日做事無錯,幾乎挑不出毛病缺陷,很難促成此事。”
    “我等在都察院也有不少的故交與學生,今歲陛下開恩科,斷不可能讓主考官彈劾纏身。”
    劉三吾抬起頭:“要讓禦史們彈劾他?”
    “老夫幾人,今歲便遊學應天,目下自會幫襯著你,先將會是主考拿到手。這件事情,你們不要插手,免得陛下盯上。”
    劉三吾左思右想,覺得這也算是個可行的辦法,終於是點了點頭。
    另一頭,不時看向窗外的戶部尚書趙勉忽的低呼一聲:“今日這般多的船!”
    眾人立馬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窗外。
    隻見在窗外遠處的江麵上,不知何時忽然多出了一大群的捕魚江船。
    一名名艄公站在船尾撐著江船,船前則是漁夫們不停的往江麵上拋灑著一張張碩大無比的漁網。
    “此時正值魚兒肥美,腹中多籽的時候,百姓不知讓魚兒生養的更多,如此窮盡捕撈,終不是長久之事,如此之下,便要我等讀書人,去教化他們。”
    雅舍內,一名老儒風輕雲澹的說著話。
    ……
    “一幫壞到屁眼子裏的老東西!”
    遙遠的長江江麵上,一艘有意無意被周圍所有江船簇擁在中間的一條江船上,船體中部的烏棚下開著的窗戶後,傳來了朱允熥的一聲低罵。
    錦衣衛副千戶孫成,正坐在小凳子上,操持著麵前的一口燉魚石鍋。
    掀開蓋子,一頓鮮香飄散而出。
    引得坐在旁邊的湯鵲清、沐彩雲兩女下意識的舔了一下唇齒。
    更邊上的大明二十三皇子朱桱,則已經是撿起放在麵前的碗快,食指大動。
    朱允熥卻是透著船窗,目光幽幽的盯著遠處的應天城。
    哪裏是外金川門龍灣碼頭的位置,在後麵便是獅子山。
    獅子山上有一座雅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