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吃獨食的朱允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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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輝沒有詢問這一次從大勝關和陳家村緝拿歸桉的人如何處理。
    既然龍泉i都要從重處理了,那麽剩下的這些人也自然不可能有什麽好果子吃。
    陳勝死了。
    那是罪有應得。
    妄圖以為有個同樣的名字,就能做出同樣的事情來?殊不知千年前,喊出那句嘹亮口號的人,最終的結果如何?
    說起來,張輝倒是覺得那位是個可憐人,以死亡為那些真正包藏禍心之人提供了一個有力的環境。
    甚至於張輝始終覺得,千年前的那人之所以到現在還有這般高的傳唱度,都是當時那些胸懷野心之人在幕後推動的。
    眼下的大明朝不會再出一個陳勝。
    至於從犯陳三虎,定一個斬立決的罪名就是,餘者皆發配占城道也就算作了事了。
    大將軍在南邊征戰數年,手底下最缺的就是人手。
    等朱允熥從錦衣衛衙門回到太孫府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澹了下來。
    因為皇太孫的特殊口味。
    廬州府知府很懂事的在當初太孫大婚前,送來了整整一百隻瀘州老母雞,如今都圈養在太孫府後廚邊上。
    當朱允熥端起表麵流淌著一層金黃油脂的雞湯,正要借此暖胃時,小胖朱高熾卻是帶著一身的寒氣竄進了染著炭爐的小書房裏。
    「你要動fo門?」
    「你和那個智惠和尚談攏了?」
    「你知不知道這件事情,牽連何等之多之廣?」
    朱高熾穿著粗氣,一道道的白煙從嘴裏冒出來,臉色更是一片漲紅。
    急聲說完一番話,小胖隻覺得自己口幹舌燥,眼睛一敲被朱允熥端在手中的雞湯,立馬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奪了過來。
    咕冬咕冬幾下。
    滿滿一碗的雞湯,就被小胖給灌進了自己肚子裏。
    完事之後,朱高熾伸手一抹粘著油脂的嘴巴,看向朱允熥:「今天朝中對這件事情頗有聲音,若不是通政使來征將朝中的奏章給攔了下來,而後給在文淵閣辦差的解縉通了風,這事現在已經被爺爺知曉了。」
    朱允熥滿臉惋惜的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湯碗,對小胖這種暴殄天物一般的牛飲方式,從心底表示了唾棄。
    然後便側身彎腰,從身邊的地上提起一個食盒,將裏麵裝滿了雞湯的一個大罐給放在了朱高熾眼前。
    「不夠這裏還有。」
    朱高熾白了一眼,揮揮手一屁股坐在身後的椅子上:「你就不怕吃撐了?」
    朱允熥向後一仰,雙手伸到腦後交叉:「他們要對皇爺爺不敬,這一條便是死罪!若他們隻是衝著朝廷,衝著我來的,我絕不會如此大動幹戈。畢竟,用好了這些方外之人,對我家的皇權統治,有益無害。」
    朱允熥目光爍爍。
    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絕對的事情。
    方外有其弊端,可對於統治者而言卻也擁有著不可替代的統治作用。
    …
    尤其是在經曆了上千年不斷改良,並且本土化適應之後的fo門,對於皇家而言,其產生的有利於統治的作用遠大於弊端。
    隻是當這個弊端不斷的擴大滋生,才會成為可能顛覆或動蕩統治的事物。
    朱高熾輕歎一聲,目光糾結的注視著眼前的朱允熥。
    他找不到半點可以反駁的論點出來,一切都是從朱家對天下的統治出發,這讓他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如果fo門能夠繼續教化百姓向善,那麽朝廷就會繼續對其保持坐視的態度。可一旦貪念大於教化,也就到了需要清理的時候。
    更何況,這一次自大勝關而起的聖人有錯的流言,是直接奔著皇爺爺去的。
    這是決不允許的事情。
    「可現在大雪剛歇,朝廷的精力都在賑濟地方上,京軍幾乎盡數離京。我們還要防備著地方上的可能發生的事情,百姓賣地,士紳兼並,糧商抬價,官府貪墨。這些事情,已經讓朝廷沒有再多的精力去應對這件事情可能帶來的後果了。」
    盡管心中清楚這件事情說破天,道理都擺在眼前,可朱高熾還是憂心忡忡的提出了自己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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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允熥搖搖頭:「所以這件事情我沒有急於推進處理。如今和智惠和尚也並未深談,僅僅隻是讓孫成、張輝他們將大勝關那邊的事情給料理幹淨。」
    朱高熾屁股立馬離開了椅子,雙手撐在兩人之間的桌子上:「這件事情,你到底有什麽打算,是個什麽章程,你得和我透透底啊。等一開年,你就要讓稅署推進了,你現在不交底,我到時候沒底氣。」
    朱允熥從身後抽回雙手,示意小胖稍安勿躁。
    而後他從一旁取了兩本書疊放在一起,最後又將那隻空碗鎮在了兩本書上,最後才提著罐子讓裏麵注入雞湯。
    「fo、dao兩門,都需要動一動了。」
    「今日,智惠和尚有一句話很合我意。」朱允熥目光幽幽,當雞湯快要漫過湯碗的時候停止了注入,放下罐子默默的看向小胖。
    朱高熾皺眉道:「你要對兩家同時動手?智惠和尚今天到底說了什麽?」
    「他說:唯願青山僧宇安泰,我門子弟虔心靜修。」
    朱允熥麵帶笑容,將湯碗推到了小胖眼前:「我深以為然,但不隻是fo門,而是加上dao門。既然他們都已經是方外之人,不理生產,那就好生的待在iaodaoguan之中,為我大明祝禱萬世太平好了。」
    沒來由的,朱高熾再一次覺得自己整個口腔和喉嚨像是燒火了一樣。
    他端起湯碗,張開嘴包住碗口邊緣,咕冬咕冬幾下,便再一次將這一整碗的雞湯喝進肚子裏。
    喝完雞湯之後,朱高熾重重的落回到椅子上。
    半響的功夫之後,朱高熾目光凝重的盯著朱允熥,聲音沉重的開口。
    …
    「沒人能做到這一點!」
    沒人能將所有的好處都占了吃獨食。
    而現在,朱允熥就是想要吃獨食。不給fodao兩家一點好處。
    朱允熥冷哼一聲:「積香客、投獻土地、賣身佃農、不納賦稅,此般種種,難道你在稅署這麽多日看不到?」
    不等朱高熾開口,朱允熥便冷漠揮手。
    「大報恩i那座大雄寶殿裏的金身,你沒見過?」
    「十八ohan殿的銅身像你沒聽聞過?」
    「應天府糧長稅吏改製,境內多少iao名下的田產,是你們沒有掌握到的?是你們不能征收賦稅的?」
    「我大明京師之地,號稱百萬人丁,又有多少人是依附於iaodaoguan名下?」
    一個個問題砸在朱高熾的頭上,讓他整個人渾身發麻。
    朱高熾的喉頭不斷的聳動吞咽著,最後艱難的開口:「可不能以一概全,兩門總還是有不少人在虔心研學,不問世事的。」
    「既然他們不問世事,虔心研學,朝廷如何做,我如何做,又如何能與他們衝突?」朱允熥澹澹的反問了一句。
    這一次,朱高熾終於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大抵是有些惱羞成怒
    。
    朱高熾自己捧起罐子為自己倒了一碗雞湯,第三次給自己的腸胃灌下滿滿一碗的雞湯。
    「走了!你就是要讓我累死在應天城!」
    朱高熾頗有些憤憤不平的揮袖起身。
    隻是沒等他邁出腳步,朱允熥卻是開口道:「別急著走。」
    朱高熾回頭皺眉道:「知道你的底線了,還有什麽要交代的?」
    朱允熥忽的神秘一笑,起身走到小胖身邊,伸手攔住小胖的肩膀,湊到耳邊說道:「你今晚就別走了,留宿太孫府吧。」
    朱高熾渾身一緊,趕忙推開朱允熥,麵有驚恐的盯著他。
    朱允熥一瞪眼:「二十三叔今天要在太孫府留宿,你去陪著他。」
    朱高熾也不知道為何,悄然的出了一口氣,然後正色道:「二十三叔留宿太孫府就是了,為什麽要我陪他啊。」
    「因為我要為咱們家開枝散葉啊。」朱允熥撇撇嘴,幽幽道。
    朱高熾立馬是急了眼,連連揮著衣袍:「憑什麽啊!」
    朱允熥立馬湊過去摟住小胖:「幫幫忙,不然二十三叔那小屁孩又得纏著太孫妃和側妃兩人了。」
    朱高熾一聽這話,雙眼瞪得更大,張著嘴喘著粗氣。
    最後,重重的推開朱允熥,紛紛的走到書房門後。
    「無恥!」
    「無恥至極!」
    而後,便推門而出。
    朱允熥在後麵連忙伸頭看向屋外,大喊道:「記得先去給二十三叔帶走。」
    ……
    一夜無語。
    翌日清晨,朱允熥是扶著牆走出太孫府,上了去往皇宮的馬車。
    等他進了乾清宮,正巧是趕上老爺子在用膳的時辰。
    朱元章最近不理政務,將朝政一並交給太子和朱允熥打理,前番的風寒之症倒是已經消失不見,又因為方才起來,滿麵紅光,可謂是容光煥發。
    …
    瞧著大孫子一臉疲倦的托著腰走進乾清宮。
    朱元章眉頭一挑,放下手中的碗快:「年輕人,貴在節製。」
    朱允熥躬身作揖,翻翻白眼。
    然後瞪了想要上前攙扶自己的孫狗兒一眼,自己忍著酸痛緩緩的坐定在老爺子麵前,端起桌上的碗快,先是給空空蕩蕩、饑腸轆轆的肚子喂了幾口熬得出了米油的白粥。
    如此之後,才呼著熱氣道:「孫兒這可是遵旨,為了咱們家的宗室大計出力的。」
    重新端起碗快,將最後幾粒米挑進嘴裏咀嚼著咽下的朱元章,抬頭便掃了朱允熥幾眼:「爺爺是不是還得下旨給你個褒獎啊?當真是成了婚之後,便愈發的混不吝了,不知羞!」
    朱允熥縮縮腦袋,迅速的將碗裏的米粥吞進肚子裏,抹去嘴唇上的米油,向後伸手撐著身子,默默的瞧了老爺子兩眼:「孫兒可不敢,就是爺爺您下回可不要再催孫兒了,這事真不是孫兒能控製的,爺爺您也不想孫兒折在這裏吧。」
    朱元章立馬握著手中的快子高高舉起,就要落下敲打,想了想卻是將快子拍在了桌子上。
    而後仔細的抹幹嘴唇,舒展著雙臂站起身。
    在原地來回的走動了兩下後,朱元章這才雙手叉腰的看向還撐在地上的朱允熥。
    「混小子無利不起早。」
    「說吧,這麽早入宮來咱這裏蹭飯,是又生了什麽事情?」
    朱允熥立馬坐正,嘿嘿一笑:「其實也沒什麽事情,孫兒就是想著,如今爺爺登基已有二十七年,明年就是二十八年了。奶奶離世也有十多年,是不是等明年開春後,在京師辦一場fo門水陸?」
    朱元章雙腳站定,澹澹的瞧著眼前的大孫子:「哦?為何不能是dao家的齋醮科儀?」
    朱允熥愣了一下,抬起頭,就看到老爺子正有審視的目光盯著自己。
    他不由的縮縮腦袋,在老爺子麵前,自己似乎總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
    朱元章卻是哼哼兩聲,伸出一隻手虛點朱允熥幾下:「還算你有些孝心。既然是要為你奶奶辦法事,那就fodao兩家的一起辦吧。」
    老爺子肯定是已經知道這兩日發生的事情了!
    朱允熥這一刻無比的堅信自己這時候產生的想法,而後起身低頭拱手:「那主持的兩家人選……」
    朱元章嗬嗬一笑,目光斜覦:「既然是你要盡孝心,這件事等明歲開春後,就交給你辦了。好生的遴選,莫要本是一場孝心之舉,變得不是個味道。」
    老爺子就是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朱允熥徹底確信,老爺子在這座應天城裏是手眼通天,開了上帝視角的。
    腰身彎的更深了一些,朱允熥沉聲道:「孫兒領命!」
    「去吧,以後少來咱這裏蹭食,多大的人了,自己是沒有太孫府吃飯了嗎!」
    …
    朱元章低喝了一聲,將大孫子給趕走。
    一路等到朱允熥的身影消失在乾清宮,朱元章的目光方才幽幽下沉起來。
    「果然成了婚是好事情。」
    「如今也知道旁敲側擊、藏形匿影的辦事了。」
    念叨了一聲,朱元章眉頭豎起:「孫狗兒。」
    皇帝輕呼了一聲,內宮總管孫狗兒便悄然的到了皇帝眼前。
    朱元章沉眉冷眸:「告訴翟善和任亨泰,僧錄司和道錄司要是管不好,朕親自替他們管。」
    孫狗兒抬起頭,又趕忙低下頭。
    陛下一個人在宮中,卻沒有用往日裏常用的自稱,透露出來的訊號可是很明顯啊。
    趕忙應下,孫狗兒便親自出了乾清宮,要親自出宮將這口諭給傳到吏部尚書和禮部尚書二人的耳中。
    ……
    「殿下,今日還要去哪裏?」
    一路出了西安門,田麥到了朱允熥身後低聲詢問著。
    朱允熥微微一笑:「回府,今天太孫府有客人要登門。」
    「客人?」
    田麥有些疑惑,能被殿下稱為客人的人,恐怕數遍大明也是少有的吧。
    朱允熥反倒是詢問了起來:「讓人下去的事情都辦好了嗎?」
    田麥立馬低聲道:「回稟殿下,都已經辦好了,長江兩岸府縣都派了人暗中盯著,一旦體察不法之事,便會交由錦衣衛問責。」
    朱允熥點點頭,又轉口道:「淮河以北,今冬是不是一直都沒有降雪的消息傳回來?」
    田麥回道:「最新的消息,燕山一帶入冬後便依著往年的節氣降雪。黃河兩岸入冬也並無差錯,隻是降雪少見,偶有幾場亦不算太大,隔日便消,倒是都說今年比往年要更冷了一些。」
    「果然……」朱允熥幽幽的念叨了一聲,小冰河的反常氣候開始一步步的呈現現象了。
    田麥亦是心中裝著疑惑,隻不過是在不解於,今年是不是老天爺將北方的雪都給降到了南方來,弄錯了地方。
    等一行人回了太孫府。
    朱允熥就將暖房給清空。
    主要是將還試圖纏著湯鵲清,意圖繼續留宿太孫府的二十三叔朱桱給弄回皇宮。
    府上眾人知曉今日太孫要等客人上門,便紛紛從暖房裏離開。
    人都走了,朱允熥也就難得有了一絲空閑。
    照舊是炭烤過的紅棗、花生等小吃食架在小火爐上煮著八寶茶。
    而後,朱允熥便手握著一卷書,斜靠在一旁安靜的翻閱著。
    也不急切,也不急躁。
    隻是聽著耳邊的火燒煮水聲、翻閱著手中的書卷,借著暖房外的雪景放鬆雙眼。
    等到整個暖房裏充斥著八寶茶的香氣時。
    太孫府總管太監雨田,終於是拉開了暖房的屋門。
    「殿下,智惠大師來了。」
    朱允熥微微一笑,該來的人終於還是來了。他放下手中的書卷,轉身坐正,澹澹的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智惠和尚,而後便提起早已煮好的八寶茶。
    「孤可是等了智惠大師許久了,這茶已經是入味三分,到底還是大師慧眼,來的正是時候。」
    站在門外的智惠和尚微微一笑,脫鞋入內。
    他施了個fo禮,而後便跪坐於茶桌前。
    「殿下,其實是殿下叫小僧來這裏的,所以小僧便來了。」
    朱允熥眉頭挑動,將倒好的八寶茶送到了智惠和尚麵前:「大師,孤是個俗世之人,所以說話是喜歡直來直往的。你想要什麽,孤想要什麽,咱們都明白。現在,咱們該談一談,往後我們應該是怎樣的。」
    智惠和尚望著眼前茶杯裏泛著漣漪的八寶茶,輕聲道:「萬法皆從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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