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不能苦了商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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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等恭迎皇太孫殿下。”
    “草民恭迎皇太孫殿下。”
    “哇哈哈哈……大侄子,今天可就差你到場了,快隨王叔進府。”
    洪武二十八年十一月十八日。
    夜。
    太原城晉王府前,彩燈高照,旗幟招展,一派喜氣熱鬧景象。
    數不盡的山西道官員、地方縉紳商賈,雲集在晉王府門前那寬闊的大街上,對剛剛到來的大明朝監國皇太孫隊伍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藩國太原的晉王朱棡,穿著那件大紅的親王服,滿麵紅光,興高采烈,從原先和山西道布政使長孫貢等人等候在王府前閑言,變作快步上前,到了剛剛下了馬背的朱允熥麵前。
    朱棡揮舞著手臂,似乎是想要對朱允熥來一番勾肩搭背,眼睛裏瞧著周圍的人群,這才反應過來,衝著四周擺了擺手。
    “都讓讓,都讓讓。”
    朱允熥麵帶笑容:“侄兒恭賀三王叔今日生辰,祝三王叔萬福金安,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朱棡的臉上洋溢著笑容,不斷的搖頭晃腦擺著雙手:“隨意隨意,勞什子的話少說,今晚陪你三王叔不醉不歸。”
    朱允熥點點頭:“自是應該。”
    他與朱棡兩人轉身,看向晉王府。
    站在後麵的長孫貢等人,見著朱允熥這時候終於是看了過來,便紛紛再次躬身作揖。
    “臣等參見太孫殿下。”
    朱允熥點點頭,大抵是因為王叔生辰,情緒很是不錯:“都免禮,今晚不論君臣文武,誰先趴下誰是孬貨。”
    長孫貢帶著眾人側過身,讓出通往已經少有打開的晉王府正門的道路,笑說道:“臣等原本先前就在商議,晉王爺可是太原城裏數一數二的酒中高手,今晚怕是臣等都要被晉王爺給放倒了。”
    朱棡咦了一聲,目光有些曖昧,帶著朱允熥走向王府,側目歪頭道:“那可不一定,今晚說不得就是本王這好侄兒給你們都放倒了。”
    本來就沒睡真的準備著吃好喝好,都在等著掀桌子放倒對方。
    有些意有所指的一句話。
    朱允熥默默頷首低下眼瞼,望著周圍的燈火從自己的眼前滑過,心中不禁多了幾分期待。
    自晉王府正門而入,觀眾人於兩側側門跟隨而進。
    朱允熥在朱棡的雙手拉扯下,一路到了王宮正殿之上。
    “三王叔,這不合適……”
    “有什麽不合適的?你是皇太孫,就是將來的皇太子,大明朝將來的皇帝,就該坐這裏!”
    “這……真的不合適,今日是您的生辰……”
    “那你就聽三叔的。”
    王宮正殿,歌舞不斷。
    王座上,朱允熥卻是麵露難色,和朱棡已經有了好一陣的拉扯。
    最終朱允熥還是無可奈何,隻得是在朱棡那滿臉古怪笑容下,坐在了本該是屬於他的晉王王座上。
    而朱棡則是坐在王座下,右手方的首位上。
    如此之後,等到兩人都坐下,這場生辰宴方才算是正式開始了。
    大殿內,皆是山西道和太原府有頭有臉的官宦縉紳之輩。頭三杯酒下肚,氣氛也就伴隨著賀舞變得自由了起來。
    諸如長孫貢、周雲坤等人,因其官階地位,皆能於王座前就座入席。
    也因而,幾人之間少不了推杯換盞,相互交談。
    “山西道今年為朝廷供應煤炭百萬石,諸地百姓少去柴薪之苦,此乃山西道有司之功,亦是諸位臣工之功。”
    朱允熥喝了不少酒,臉上有些翻紅,雙眼也變得有些迷離起來,望著長孫貢等人,開口稱讚。
    朱棡當即接過話:“山西道能有今日,全是因為有藩台、臬台、軍門等人相互鼎力,同心戮力而成。本王藩國太原,這些年三司也是多有幫助。”
    “該是為山西道在皇爺爺麵前請功才是!”
    朱允熥飲了一杯酒,手拍桌案,麵露光彩。
    長孫貢趕忙拱手頷首:“臣等身沐皇恩,為朝廷牧守山西,治理地方,撫順黎庶,皆乃職責所在,亦是臣等應做之事。
    山西道北臨邊關,往來苦寒,百姓如今亦非安居,常有缺衣少食,未曾能有人人衣食無憂,何敢言有功。”
    朱允熥搖搖頭,目光有些醉了一樣的注視著長孫貢幾人。
    他忽的幽幽道:“這為官一方,難啊。能讓地方不生動亂,不出叛亂,無有謀逆,便已經是上佳之政。”
    “謀逆?”朱棡眼底閃過一絲流光,提聲道:“山西道可不敢有大逆之輩生出。有藩台、臬台牧守山西,軍門持軍坐鎮山西,誰人膽敢謀逆?管叫他今日謀逆,明日便人頭高懸太原城門之上!”
    長孫貢等人臉色微微變動。
    這時候提到謀逆的事情,可不像是喝多了胡亂所言。
    朱允熥則是繼續緩聲道:“這些年不少人與孤說,這治理天下啊,說難也難,說不難亦是不難。隻要給百姓一口吃的,叫他們不餓著肚子,這天下到底都還是姓朱,換不了天。
    可孤當時就很是疑惑了,隻是因為尚且年輕,不曾將心中的疑惑問出。今日倒是有機會,有諸位本朝牧守一道的臣工在此,或可為孤解惑。”
    不等長孫貢幾人開口詢問,朱允熥心中究竟是何疑惑,朱棡便好似是那捧哏的,眼前一亮拍著桌案。
    朱棡高聲開口:“熥哥兒有何疑惑,藩台他們就在這裏,又多年為官山西,或許可以為熥哥兒解惑。”
    眼看著自己已經被架在了這裏。
    長孫貢隻得是麵露微笑,頷首道:“還請太孫示下,或許臣能解讀一二。”
    朱允熥點點頭,又搖搖頭:“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就是孤當時心裏在想著啊。若是說讓百姓能有一口吃的,便不會生出亂子。那要是除了朝廷之外,還有旁人喂飽百姓的肚子。那這些百姓,究竟是聽朝廷的話,還是那人的話呢?”
    他此言一出,王座前的眾人頓時一愣,心中更是悄然不覺變得沉重了起來。
    朱允熥望了一眼殿內正歡聚一堂的山西道諸多官紳。
    他麵帶笑容,不等長孫貢幾人想好如何應對回話。
    他已經是開口繼續說道:“就說今日三王叔這場生辰夜宴,大夥都酒足飯飽,可不會說是因為朝廷,說的還得是三王叔盛情款待。”
    朱棡佯裝緊張,連連搖頭:“哎哎哎,熥哥兒話不可敢這樣說,咱這晉王府有多少酒菜,那可都是宗人府給的宗親俸祿所供。”
    “三叔莫慌,我這不就是打個比方嗎。”朱允熥麵露笑容,而後看向長孫貢等人:“不過……古人有雲,千金買骨,士為知己者死。一粒一粟,一飯之恩,當以生死報之。
    地方上若是出了問題,百姓首先要罵的就是官府施政不當。若是遇到災患,朝廷和官府賑濟,百姓倒是覺得本該如此,做的不好心中大抵是要大罵一場的。
    可若是有那良善人家施粥賑濟,也大抵是要廣受好評,百姓稱讚乃是善良門戶,便是家中仆役走出去,大概都是要受到禮待的。”
    長孫貢心中有些異樣,總覺得朱允熥不像是喝多了的樣子。
    他低聲說道:“百姓愚昧,何曾能知曉朝廷和官府的難處。”
    “是啊,朝廷難啊,地方官府也難。”朱允熥點了點頭,看向殿內那數不盡的山西道青綠官袍。
    “朝廷前些年日子過的苦,就差寅吃卯糧了。處處都短缺錢糧,戶部的那幫人一年裏都見不到幾日臉上帶笑的。
    也正是因此,朝廷很多事情做不得。洪武三年,更是因為擔憂邊關將士衣食,朝廷才弄了個開中製。
    如此才算是暫時穩定了邊關將士的糧草供應,不曾再叫關外元賊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這幾年朝廷南征東征,國庫充盈,朝廷也有錢了,可是錢卻還是不禁花。
    隻不過這一遭孤北巡,也是為了替朝廷親眼看一看地方上究竟都如何了。那開中製,朝廷也有意給停下來。
    便是朝廷再沒錢,總不能苦了邊關那數十萬將士。也不能再叫地方上的縉紳商賈們,整日裏做著賠本的買賣。
    朝廷不能苦了百姓,不能苦了將士,同樣也不能苦了縉紳商賈。
    諸位都是山西道的主官,朝廷開中製也是定在以山西道為主,諸位以為如何?”
    忽然之間。
    王座附近靜了下來。
    誰能想到,朱允熥會當眾說出朝廷有意要停辦開中製的話。
    什麽叫朝廷不能苦了邊關數十萬將士,什麽叫不能讓大夥繼續做賠本的買賣。
    那可是日進鬥金的買賣啊!
    這是故作不知?
    可自己等人又能如何應對。
    總不能說這事不能停,因為大夥就指望能靠著這開中製一直延續下去,世世代代的賺那白花花的銀子。
    朱棡則是朗聲道:“本王怎麽聽說,開中製下,山西道的商賈可都是賺的不少錢啊。長孫藩台,是不是這樣?”
    說著話,朱棡已經是轉過頭,目光征詢的看向了長孫貢。
    長孫貢帶上帶著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容:“應當……是如此的。”
    晉王從洪武十一年就藩太原,這都快二十年了,山西道的事情就算不曾全知全曉,但那些個風言風語總是能聽到的。
    “哦?”
    朱允熥則是麵露好奇,他意外道:“原本朝廷以為,開中製下商賈為邊關運送糧草,得是要賠本的。便是不賠本,也隻能賺點辛苦銀子。
    朝廷也知道大夥都不容易,便是賺點也就賺了,總不能叫人當差做事,還不給大夥吃飽肚子不是。
    怎麽?聽三叔和藩台的意思,這裏麵還有旁的是朝堂不知曉的事情?”
    周雲坤見長孫貢似是難以回答,便在一旁開口道:“殿下想必也知道,自古商人追逐利益。這些人不敢在朝廷麵前使什麽手腳,也不敢忤逆了王法。可架不住這些人會從旁的地方增加自身收益,譬如克扣雇工錢糧,亦或是大商壓小商。總體而言,這些人也是不少賺的。”
    反正今晚過後,山西道會是個什麽景象,都還是個未知之數。
    等下眾人出了正殿,到了外頭,隻等那煙火點燃,在夜空中化作漫天火花,也就到了起事的時候。
    周雲坤覺得這時候便是說些真話,也不妨礙接下來的事情。
    隻要能拖住朱允熥,能不讓對方生怒拂袖離去即可。
    “無有欺瞞朝廷,無有欺壓百姓,倒也不為過。”朱允熥搖擺著腦袋,低下頭捏住酒壺。
    “喝酒!喝酒!”
    朱允熥拍案招呼著眾人一同喝酒。
    酒過三巡,等到晉王府長史躬身走到朱棡身後,低語了幾聲之後。
    朱棡便抬起頭,滿臉笑容的看向眾人。
    “前頭都準備好了,觀了花火,便是看戲。熥哥兒,諸位,一同過去看看?”
    朱允熥大喝一聲:“好!”
    言畢,他雙手按在桌案上緩緩站起身,似乎當真是喝多了,以至於他有些搖搖晃晃。
    朱棡眼瞅著,當即喊道:“來人,扶著太孫。”
    朱允熥卻是大手一揮,醉眼朦朧,搖搖晃晃的走到了長孫貢、周雲坤二人中間。
    他展開雙臂,啪的一聲就搭在了二人肩膀上。
    隨後,他帶著渾身的酒氣,笑著臉轉頭左右看向兩人:“孤不曾喝多,咱們一同出去看戲!”
    長孫貢和周雲坤兩人渾身僵硬,不敢有大的動作,見著朱棡在衝他二人使著眼神,似乎是在說讓他們不要驚慌。
    如此,二人這才攙扶著朱允熥往殿外走去。
    殿外,偌大的晉王府,重重宮闕。
    遠離王宮大殿今日晉王生辰夜宴的地方,還有數不盡的人在為這場夜宴服務著。
    一處今日暫時用來囤放貨物的小院。
    此刻一片靜默。
    三夥明顯衣著不同的人聚集在一起。
    “太保已經交代下來,等前頭點了花火,花火衝天之時,便是我等動手的時候。到時候便依計行事,製造混亂,捉拿朱允熥、朱棡等人。”
    對麵的人立馬低聲開口:“我家老爺說了,前麵都已經安排好了。到時候朱允熥、朱棡他們會去看戲觀花火,戲班子會製造胡亂。你們便成亂圍攻,我們等在外麵掩護你們帶著人轉移離開晉王府。”
    “能殺人嗎?”
    一道有些夾生的漢話,從一位滿臉胡須的男子嘴裏發出。
    前頭兩人目光一愣,看向這關外來的蠻子莽夫。
    “除了朱允熥和朱棡,其他人都能殺!”
    “如此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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