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二章 人屠鐵鉉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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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潑天的榮華富貴,此刻正擺在馬哈木的麵前。
    而代價,則隻是要他對大明低下往日裏高傲的頭顱,對大明俯首臣稱。
    鎮遠關關所衙門。
    堂前,風雪紛紛揚揚,卻被堂下的火爐將寒冷阻擋在外。
    範蟲雙手兜在一起,身上的青袍自然垂下,隨著堂前擠進來的幾兩被烘暖的風輕輕飄動。
    他緩緩開口,語氣平靜的不起波瀾。
    “上諭:大明望安,垂拱天下,天下之大,關外之地,可與馬哈木王之。”
    範蟲以一種絕對平靜,卻又充滿威嚴的語感,將他放在馬哈木麵前的那份大明皇太孫教令上的內容默誦而出。
    馬哈木的眼眶不斷的收縮著,然後猛的放大。
    他的呼吸開始緩慢了下來,直到自己產生了一種窒息感。
    且不論那寫著大明要將關外之地盡數給予自己的內容,便是那方殷紅的大明監國皇太孫寶印,也是做不得假的。
    他的身子已然變得僵硬起來,卻還是一點一點的抬起脖頸,雙眼死死的盯著麵前神色平靜的範蟲。
    “這是真的?”
    半響之後,馬哈木的嗓子裏發出一道沙啞急促的詢問。
    站在堂前的鎮遠關關所知事官胡永寧,亦是心中生疑。
    那方太孫的寶印做不得假啊。
    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範蟲再一次張開雙臂,走到了馬哈木的麵前。
    馬哈木遲疑著站起身。
    範蟲當即笑道:“誰人敢作假?”
    嘭!
    馬哈木張開雙臂,與範蟲重重的擁抱在一起。
    “朋友!”
    “從此以後,您就是我馬哈木最真摯不可分割的朋友了!”
    ……
    “朋友?”
    “胡兄,你說朋友能值幾兩銀子?”
    還是在鎮遠關關所衙門,後衙暖房裏,範蟲站在窗邊,望著外頭漸大的落雪,未曾回頭,靜靜的詢問著。
    躬身站在他身後的鎮遠關關所知事官胡永寧,微微頷首。
    “下官以為,得要先論一論,這是怎樣的朋友。”
    範蟲端起手抵著下巴,眉頭微微皺起,似是在估算著價格,而後方才緩緩說道:“那本官和那馬哈木的朋友之情,大抵隻值半顆蘿卜的價格。”
    似乎是說了一個笑話。
    可站在範蟲身後的胡永寧卻臉色緊繃。
    他思量再三之後,還是忍不住上前小聲道:“少卿,您用蘿卜私刻太孫寶印,於那馬哈木麵前作假。事後若是被殿下知曉,恐怕會有災禍加身……”
    範蟲伸出手。
    窗外,一片晶瑩的雪花落入他的掌心。
    隻是很快就融化在了掌心,化作一滴晶瑩的水珠。
    範蟲搖搖頭,轉過身看向麵前的胡永寧:“胡知事,本官為何會在這裏?”
    “少卿身負皇命,在此與瓦剌部商議結好互市一事。”
    “不。”
    範蟲仍是搖頭,冷笑一聲:“本官在這裏,就是為朝廷榨幹瓦剌部最後一滴血,將瓦剌部最後一根骨頭磨成骨粉!”
    胡永寧心中有些不安:“可馬哈木不會僅僅因為少卿拿出的那道假……教令,就真的歸附我朝。”
    “那我們現在就給他能拿到手的實惠!”
    範蟲雙眼在一瞬間沉了下來,眼睛裏透著幽光。
    胡永寧抬起頭,迎上了範蟲的眼睛:“少卿為何要冒死行此僭越之事?”
    範蟲目光平靜的注視著挺起胸膛,直起脖子,定定的注視著自己的胡永寧。
    “本官若是說,是為了大明呢?”
    ……
    少而。
    天色未晚之前。
    大明陝西道寧夏府鎮遠關內。
    自關所衙門簽發的行文開始,便不斷的有囤積此處的糧草和兵械,被送到瓦剌部使臣居所處。
    出離的是,整個鎮遠關上下,竟然無人過問。
    中間也隻有鎮遠關將軍衙門派人到關所衙門詢問了一遍,而後也就沒了更多的動作。
    ……
    三千裏之外的應天城。
    往日裏熱鬧非凡,擁擠不堪的外金川門龍灣碼頭,未曾有官府清場封鎖,竟然是罕見的平靜了下來。
    甚至,可以用空擋來形容。
    偌大的碼頭上,那一條條從岸邊延伸進江水裏的棧橋左右,竟然是稀稀疏疏的隻停著十幾條大小官船。
    過往那數不盡的商船、船工、水手、力工和應天府征收商稅的戶房差役,再也見不到。
    此刻。
    時值正午,天空中豔陽高照,卻因為時節寒冬,而沒有多少的暖意。
    隻有在避風的地方,久久的停留,才能讓人覺著溫暖。
    這時候,江麵上自下遊出現一支總數十餘條的大小戰船。
    戰船停在了碼頭不遠處江邊,放下船帆,落下船錨,緩緩的停了下來。
    唯有那一艘巨大的寶船,降下那十二麵可以遮蔽天日的船帆之後,憑著慣性,在碼頭上小船的協助下,緩緩的開進了碼頭棧橋。
    嘭。
    棧橋上,隨著寶船停靠,發出一連串沉悶的聲響。
    船上的水兵將粗大的繩索拋下棧橋,交由棧橋上的水手將其捆綁固定在那些垛子上。
    一架斜梯從碼頭上被推到棧橋上,隨後緩緩的靠在了寶船船體上。
    這時候,便有人棧橋上高聲呼喊著,告知寶船上的人,一切就緒的消息。
    隨後。
    在幾名早就等候在此的禮部官員和碼頭上水手們的注視下。
    隻見寶船上,豎起了幾麵旗幟。
    “大明東征大軍副將軍。”
    “大明文華殿行走。”
    “大明兵部左侍郎。”
    旗先由旗手持下寶船。
    最後,隻見身穿三品大紅袍,外披一件通體雪白大氅的年輕人,站在了寶船邊緣。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踩在梯子上,一步一步的走下寶船到了棧橋上。
    於是。
    早就等候在此的禮部官員們,立馬頷首躬身,滿麵笑容的走上前。
    “下官,拜見鐵學士。”
    離京數載,終於渡海歸來的鐵鉉,雙眼深深的望了一眼不遠處的應天城牆。
    隨後他的視線緩緩落下,放在了麵前禮部官員們的身上。
    鐵鉉麵露笑容,微微抬手:“諸位免禮,請起。我等皆為朝廷當差辦事,不必如此多禮,快快請起。”
    然而,在場的禮部官員們卻無一人,當真敢無禮了。
    盡管眼前這位年輕的紅袍官員,方才隻豎起了三麵官旗。
    可還有一麵剛剛加封還未送到的官旗,才是最重要的。
    “朕聞鉉臣多功,多智多才,加武英殿大學士。”
    皇帝今早剛剛明發朝堂的那一向簡短直白的旨意,此刻還清晰的印刻在此處禮部官員們的腦海之中。
    誰人又敢怠慢了眼前這位朝堂新貴。
    如今,朝廷上下誰人不知道,朝中那大學士的官銜,雖說官品不高,隻有五品,可這卻是入值內閣的前置啊。
    非大學士,不可入內閣。
    這已經是朝廷裏默認的規矩了。
    雖說現在陛下還沒有下旨讓鐵鉉入值內閣,可誰不知道,這是等著在朝堂上將鐵鉉這幾年所立功績,一一道明。
    然後,才會名正言順的降旨,讓鐵鉉入值內閣。
    而且等開春之後,開國公和曹國公就要回京了。
    那兩位回京之後,就是晉封郡王爵。
    此番鐵鉉先行從東征大軍回京,也算是打前站的意思。
    為鐵鉉在朝堂之上誇功,使其入值內閣,也相當於是為開國公、曹國公晉封郡王爵鋪墊的。
    禮部官員們愈發不敢懈怠,紛紛躬身,齊聲道:“下官謝鐵學士。”
    鐵鉉臉上的微笑,自下船之後便一直不曾消失。
    見禮部官員們都起了身。
    他方才繼續道:“勞煩諸位在此等候多時,等這幾日本官忙完述職一事,屆時定是要宴請諸位以為感謝。”
    眾人紛紛推辭了起來。
    他們不敢怠慢鐵鉉不假,可也沒有人敢和鐵鉉深交。
    誰不知道,眼前這位爺,在瀛洲數載,可是憑著那一副書生心腸,活生生的為自己掙回來一個人屠的名頭啊。
    隻要一想到鐵鉉的名頭,哪個人眼前不是浮現出瀛洲四道滿地屍骸、血流成河的畫麵。
    這位能加封武英殿大學士,甚至可能很快就會入值內閣的年輕人。之所以能有如此封賞,那可是實打實用瀛洲四道那數不盡的倭人性命作為功勞換來了。
    領頭的禮部儀製清吏司郎中,滿臉堆笑的上前道:“鐵學士此番回京,還有諸多事宜需要交辦。加之此番學士數載之後歸來,朝廷定然還另有封賞,委以重任。我等不敢耽誤學士歇息,到時候若是累著學士,便是我等的罪過了。”
    這人說完之後,一旁立馬有人轉口道:“學士還是入城吧,按照規矩,今日學士是要下榻北安門外番林寺。
    隻不過陛下皇恩,降下口諭,要學士今夜宮門落下前,入太社稷壇,明日朝會。”
    即便沒有任何的風聲。
    可僅憑鐵鉉被恩準,今日回京住在太社稷那邊,就足以說明接下來八九不離十,定然是要入值內閣的。
    上一次回京後住在太社稷那邊的,可還是入京大明朝那位最年輕的內閣大臣高仰止啊。
    鐵鉉卻是久不在應天,自然不知道高仰止的事情。
    他聞言之後,不由皺眉:“陛下此舉……”
    他倒是不敢將皇帝這樣安排,和規矩製度不合說出口。
    隻是那意思卻是明白的。
    儀製清吏司郎中笑著擺擺手:“學士放心,上一次高閣老回京,就是住在太社稷裏頭的。”
    說罷,他還意味深長的看了鐵鉉一眼。
    鐵鉉看懂了對方的眼神。
    這是在暗示自己,不日就將入值內閣,成為大明內閣成員之一。
    鐵鉉微微一笑:“宮門落鎖前入宮即可?”
    儀製清吏司郎中點點頭:“陛下隆恩浩蕩,學士可要銘記於心啊。”
    鐵鉉嗯了一聲,拱手朝向皇城:“臣下銘記,不敢忘卻皇恩。”
    見鐵鉉明白了,儀製清吏司郎中便伸出手:“學士,咱們入城吧。”
    “入城!”
    ……
    “如今回來,進了這座應天城,所行諸事,且莫再如瀛洲那般肆意了,萬事都要思量再三,而後行之。”
    今日特意早早在內閣處理完公務的解縉,便拋下早就看穿他的任亨泰等人,出宮到了東城牆下的書報局裏。
    書報局後院,那株已經落光了葉子,卻愈發茁壯的杏樹下,建著一座亭子。
    憑著亭中的火爐,解縉和趕到此處的鐵鉉兩人,未曾感覺寒冷。
    鐵鉉點點頭,端起麵前的茶杯,借以茶湯暖胃。
    “今日在碼頭,禮部的人暗示我,此番回京,不日將會入值內閣,不知此事是否確鑿?”
    解縉望向那株光禿禿的杏樹,笑了笑:“你想進內閣嗎?”
    鐵鉉愣了一下,隨後搖搖頭:“拘束!”
    “拘束?”
    鐵鉉目光淡淡的瞥了解縉一眼:“自你入值內閣以來,多久未曾走出這座應天城了?”
    解縉眨眨眼,忽然大笑了起來。
    鐵鉉也不作反應,隻是看著解縉笑夠了,慢慢的收起笑聲。
    解縉這時則是拍著桌子,隨後伸手指向鐵鉉:“我就知道,似你這樣在外頭鬼混了好幾年的人,是不可能在內閣裏坐得住。說說吧,這一次有什麽想法。事先與你說,陛下和太子雖然不曾明說,但他們二位大抵是有意讓你入值內閣的。”
    “陛下和太子?”鐵鉉微微皺眉。
    解縉解釋道:“沒忘了陛下給你加的是武英殿大學士吧,如今內閣裏,魏國公、涼國公、西平侯他們幾人,也是加的武英殿大學士。”
    鐵鉉目光閃爍了一下:“陛下和太子是有意,要我去軍中監察諸軍?”
    “如果我猜的沒錯,大抵便是這樣的打算。”解縉轉著手中的茶杯,緩緩說道:“你在東征大軍多年,熟悉軍務,又是兵部左侍郎。讓你去監察諸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畢竟,陛下和太子就算對軍隊萬分放心,可該有的規矩還是要在現在慢慢的立起來。亦如,錦衣衛監察百官一樣。”
    鐵鉉的眉頭愈發皺緊:“可錦衣衛也不歸大都督府管啊。”
    解縉看了滿臉疑惑的鐵鉉一眼,搖搖頭,轉口道:“既然不想入值內閣,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鐵鉉默默的思量了一下。
    而後開口道:“眼下有一些想法,隻是還未曾梳理成條。”
    “不過……”
    “總的方向,不是九邊,就是新政於地方之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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