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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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過!”閃現來到他身側,嘉榮聲音又急又促,“在看什麽?”
    她未發現自己此刻聲音已然顫抖,殷過卻聽得了她壓製的情緒。
    忽而一處十字岔口,匆匆兩人直直走過,不在乎已經逼近的迎親隊伍,殷過不得已,隻得勒了韁繩,為二人讓路。
    夜已過半,來到了吉日,天還未見明,嘉榮已然裝扮,因未有娘家夫家之分,殷過便要接了新娘子打馬繞個半城再回來。
    那本在走著的人,見了殷過此舉,反而停了腳,對視了一眼,而後‘唰!’地齊齊轉頭看向他。
    此時殷過才發現,他們麵目青白,雙眼暗淡,似是久病一般。
    殷過和嘉榮的婚事自然沒有說成便成,還是耽擱了些許日子,卻也就在明日了。
    嘉榮卻眼神祈求。
    “桑主簿,暫不論我帶人來此,桑主簿,剛剛,他的眼睛看到了你冥界的鬼差。”她有些語無倫次,“可否,可否請桑主簿幫我查探一番。”
    嘉榮此時更是六神無主,可憐的樣子讓人憐惜。
    空桑聞言微詫,揮扇掠過殷過麵額——生魂,無短命之兆。
    這怎麽會?
    “仙子且隨在下來。”空桑也覺事有蹊蹺,便帶人來到了生死簿處,而後調取趙善的卷軸,卻不得其法。
    空桑收勢,“他的生死簿,消失了……”
    “這是什麽意思?!”嘉榮急切的去捉空桑的衣袖。
    “能得見鬼差的凡人,除非身死,可這位公子卻還是生魂,而今生死簿消失,便也能解釋他為何得見鬼差。”那便是此刻他已被排除在人界以外。
    “為什麽生死簿會消失。”嘉榮不明白,他還未成仙,如何能消除命籍。
    空桑也甚是疑惑,而後捉來一位鬼差,問道:“冥主可回來過?”
    “見過上神,冥主大人確實回來過一瞬,複又離開了。”
    空桑這才想通,直言原來如此。
    “桑主簿……?”嘉榮央求他快快解惑。
    “這生死簿,添筆要其司掌之人,可是銷毀它,除卻冥主,再無人可有此能力。”空桑解釋。
    “冥主?你是說,東嶽大帝,幽冥之主,太華真人……?”嘉榮聲音愈漸微弱,透著絲絲質疑,不可置信。
    所有人都不再言,安靜的冥殿仿若讓人失去希望,殷過此時已經聽得了全部,他將麵色慘白的阿榮抱在懷中,“阿榮,不要擔心我。”
    空桑倒是奇歎,這凡人好心性,不知是真的心若平波靜湖,還是無知無畏。
    殷過雖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動得冥主親自毀去生死簿,也不知阿榮在恐懼什麽,可隻要阿榮在他身邊,什麽都不能打敗他。
    嘉榮卻在貪戀他懷抱片刻後,一把將人推開,捏了訣,一方結界罩落其身,困住他不得出口。
    “阿榮!你做什麽!”殷過猝不及防,跌倒在地,站起身卻發現再不能碰觸到她。
    嘉榮轉身對空桑施了大禮,“桑主簿,在下有一事相求,來日必還恩於您。”那聲音堅定的仿若要去會一場再無歸路之戰。
    “仙子可是要將他留在此地?”空桑不知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大抵不過是九天神女同凡人的情愛罷了。
    “在下要離開一段時日,還望主簿大人多多照顧我的夫君。”
    空桑此時才見她眉眼間妝容嬌豔,竟是穿的喜服,“仙子放心,我答應便是。”
    嘉榮離開了,隻看了殷過一眼,無論他嘶喊什麽,都不再轉身。
    她去了容州洞府,玉函仙人處,而後來到新京城外,召喚出封印湖底的阿香,那沉寂了經年的劍,透著絲絲涼意。
    正待反回冥界,卻在新京,她的家,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祖神溟涬。
    “你怎會在此?”溟涬問道。
    她蒼白到胭脂也遮不住,在月色下滲著一絲晦暗不明的怪異,赤紅的眼像是趕了幾天夜路的匆忙旅人。
    陸吾在側,並不知這位同祖神相識的仙子是何人,“這位仙子,可是認識這家主人?能否告知他去往了何處?”
    “你們找他作甚。”暗啞的聲音已然像是索命一般。
    陸吾不便透露此中關節,正打算遊說一番,溟涬卻開了口。
    “趙善乃我的一分元神化身,找他,是要將其收回。”溟涬的話說一分,她的臉便蒼一分。
    那聲音真是冰冷,嘉榮覺得。
    仿若一切都合該如此,照外人看,也確實合該如此。
    “你早就知道我是誰。”她不是在質問,隻是自嘲,“為什麽你的元神會在此投生。”這乃是她最不能理解。
    “你無需知道。”溟涬沒有解釋,“是你藏起了他。”他已了然。
    “對。”嘉榮並不畏懼,“且不會讓你找到他。”
    話畢,她招來一方雷電,將院落燃起熊熊烈火,而後遁逃,她知道溟涬不會讓這火傷了凡人,隻一刻,便足夠了。
    溟涬被困於火中,並不甚在意她的逃脫,那之於他而言,沒甚意義。
    隻有陸吾注意到,那在火光中消失的身影,穿著一身大紅的喜服,描摹著眉眼,他覺得,祖神惹了不小的麻煩,但是,同祖神要做的事情相比,又有甚重要呢。
    空桑未曾想,再見嘉榮時,會是那般決然的一幕。
    她麵色蒼白,空桑上前診脈,受了不輕的傷,“怎會受傷?”
    嘉榮來不及解答,消了結界,投身在殷過懷中,緊緊地抱著他,“因果——因果——”一遍遍叫著他的名字。
    “阿榮,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嘉榮搖著頭不肯開口,她還是害怕的,害怕失去他。
    她執起他的手劃過,將鮮血沾染到自己的喜袍上,對其施以定身之術,從懷中拿出一物,拋於空中,落在殷過身前,一方翠色玉屏展開,金光湧動,將他團團圍住。
    “阿榮!你答應過我再也不會離開!”這種再次被束縛的感覺,讓他難以冷靜。
    嘉榮反而凝神施法,一道銀光湧入玉屏,空桑見此大驚,她在向那法器注入修為。
    也不知多久,總之是空桑一手製止了嘉榮的動作,彼時她的修為已然要窮盡,卻還是淒笑著看向他說,還不夠。
    殷過在玉屏內空捶在其上,也奈何不了,隻能看著她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
    嘉榮癱靠在玉屏上,軟糯的喊著因果,留戀的撫著他的臉,“阿榮要……再離開一段時間。”她終是攔不住滿眼的淚,哽咽著,“因果,阿榮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的,你等阿榮好不好……”
    可憐的小狐狸言語中滿是祈求,空桑在旁看著這一切。
    他活了數萬年,聽聞的仙凡之戀也不少,卻遠不及眼前真切。
    但,那個明豔的身影終是離開了,走的決絕,仿若那開到了忘川邊的彼岸花一般,絕望中又透著一絲掙紮,就是不知道,她還能不能轉過身看一眼……
    落入其境,兩人的大紅喜服霎時染上黑氣,殷過扯住了她的手臂,見周圍零星幾個青白麵目的人,皆怪異的看著他們,“阿榮,這是怎麽了。”
    嘉榮沒能立時回答他,毫無頭緒的拉著他在那偌大的殿內亂闖,似是在尋找著什麽。
    “桑主簿——!”看到了熟悉的人,嘉榮急急趕了上去。
    殷過不明,卻發現了不對的地方,此時天將明,透著詭異的青釉色,他開了口,試探著,“阿榮,他們是怕你而逃走了,對麽。”
    隻一瞬,嘉榮便覺得這晨時的涼意滲透四肢百骸,繼而順勢扯了韁繩上馬,絕塵而去,徒留一眾人等不明這新婚夫婦為何雙雙離開。
    從此這大吳,也再未有人見過此二人,成了新京的一段怪談……
    ——————
    嘉榮追那兩名鬼差至一處林地不見蹤影,見日頭東升,便朝著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後握住殷過的手腕,一瞬消失在林間——她再一次來到了冥界。
    那兩人見了嘉榮麵目,急匆匆離開。
    突然,馬聲嘶鳴,轎內搖擺,嘉榮心思不安,遂下了轎查探,直直望見了殷過馬下那二人,而殷過的目光,倒似在回望他們。
    空桑沒想到還能再次見到她,正待回禮,卻見了她身邊的那位凡人。
    “你將凡人帶入冥界?”空桑雖說不甚守規矩,可若是惹了麻煩總不會太好。
    “等宴席罷,我們就種上。”他將人抱進花轎,親手蓋上珠簾,而後騎上高頭大馬,那胸前的錦緞紅花蓬絨,芝蘭玉樹,端方雅正,難怪大吳的世家夫人都還願意把女兒嫁與這已經過了好年華的俊朗男兒。
    不過,這是她的,嘉榮得意。
    許是人逢喜事,殷過竟是覺得此時是難得的神清氣爽,竟是抱起阿榮的身形都要利落許多。
    “樹要什麽時候種上呐。”嘉榮蕩著腳在因果懷中問道。
    殷過上馬,回身看向轎子,隱約間珠簾透出佳人麗影,雲鬢蛾眉,朱唇皓齒,笑傾人心
    隻是此時隊伍如常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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