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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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桑本沒想打聽宴席發生了什麽,那純粹是消息送進了耳朵,他不得不聽。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華瞧著那人毫無規矩放肆大笑,私以為是這青阜的水汽進了他的腦袋,抱著手臂打量半晌,正要出手的時候卻見他自己倒了下去。
“你怎的了?”他忙把人扯了起來,卻見空桑麵色通紅,恐怕是憋的……
“你這是在嘲弄溟涬?”太華覺得不該,至少他不該如此找不痛快。
“我也,我也不想啊,可這也太好笑了。”空桑努力克製,板正臉色好一會兒,終究還是破了功,遂隻得拍了自己兩巴掌冷靜冷靜。
“你最好不要笑到他麵前去,不然倒黴的肯定不止你。”太華勸到,為了他,也為了自己。
“那是當然。”空桑捏了捏自己笑僵的臉,“我去給薑甜送藥,再去會會嘉榮殿下。”
“你這不是招不痛快?”太華一把扯住他的衣領,“溟涬必然跟在身側,你知道他護那狐狸崽的樣子。”
空桑轉頭,慢慢拉下他的手說道,“這就是真人你不懂了,這是去幫祖神,沒了我提點,這誤會怕是要大了啊。”
太華不懂空桑什麽意思,但是對他今次還算順服的態度很滿意,也就沒再阻攔,尋思著高低也是一方帝君,溟涬還能抹了他仙籍不成,大不了冥界還能收留他,反正他那的收臭魚爛蝦多一個不多。
空桑就這樣帶著太華真人的‘祝願’去了行宮處,果然隻有魔界的使者在照看,他和姬昊打了招呼,便又去尋了嘉榮,卻不想半路就遇到了來人。
“嘉榮殿下。”
“帝君。”嘉榮見了禮,“太華真人到了?”
“猜的不錯,約莫是祖神和你前腳方走,我們就進了宮。”空桑笑著打趣,嘉榮怎麽可能聽不出。
“嗯……帝君還是莫要取笑,祖神應該有些許不得不的理由,傳開了恐怕也不好。”嘉榮始終祈禱著事情還是不要傳出去的好,卻不想空桑見麵就談及此。
然空桑看著她有些為難又羞怯的笑容,卻一時恍惚了神思。
他自顧在腦海裏為眼前人穿上一身鮮紅的衣裳,卻無論如何都不能將她們重合。
記憶中那姑娘總是憂傷的,不知道她舍去那地間陰翳的黑時到底是什麽模樣,也不知她到底還能不能記起過往。
他的笑容不再,輕鬆不再,似乎被感染了愁緒,竟是難得聽他歎息,“殿下心情很好,看來和祖神的嫌隙不再了。”
嘉榮微微抬起眼,又轉了視線去水麵,長廊上清冷的隻有他們二人,因為剛才下了雨,飛湍的水彌散的霧氣嗅進鼻,就像飲了清茶一般。
“大約是罷……”她想溟涬似乎被那困惑為難太久了,自己當得體諒,就像在昆侖時,她每每也會避開薑厲兄妹二人。
隻當時的自己怎麽都解不得心中的惑,而溟涬此時卻不同罷了。
“殿下。”空桑叫回了她的神,便見她迷惘的瞧著自己,“你可知祖神殿中說的那句話到底是和緣由?”
嘉榮一聽,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帝君你,知道?”
空桑微微一笑,“自然,空桑可替殿下解惑……”
溟涬自嘉榮離開去往行宮看望後等到了二日晨曉,不知是哪股子氣力支撐著他抵死也不去找人,總之他現在是坐在榻上,怨氣肆溢。
“咳咳。”太華還不甚習慣沒有陸吾在側,連個通稟的人都沒有,“你這是……起得早了?”
溟涬那細膩的眉眼隻稍稍一搭,太華便閉上了嘴,正色了起來。
“你這是同自己賭氣?”他試探著,學來空桑的說法,雖然風險很大,但他還是信了。
“你莫不是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沒說給小狐狸聽。”太華見他確實如空桑所說沒動氣,這才自顧的端坐在了一旁。
溟涬眼神落在地上,一副靜聽的姿態,太華又說。
“你可還記得,那小狐狸是失了記憶的。”
溟涬倒是沒甚反應,隻不知哪裏斜下來的一綹發隨風動了動。
“且你那昆侖上下,她除了知自己是天族的公主,便什麽都不知,什麽都沒有了。”太華說來也覺得屬實離譜,他溟涬竟然養了個小神女在昆侖不說,還事事不許外人多言,隻能感歎一句成何體統。
“你別這樣瞧我,畢竟誰也不成想你竟然至今也未告知她與你究竟是何淵源,隻能說我二人不小心透露出去罷了。”太華將空桑的行徑說成了不小心,終究還是怕溟涬追究。
“嗯。”
溟涬莫名應了一聲,太華摸不著頭腦,卻見他忽然起了身,在那日頭還未抬的時候留下了一抹湖青色。
“奇奇怪怪……”他嘟囔著,同樣得意自己今次又智慧的救了那空桑一命,不然說不得溟涬要秋後算賬,這沾了自己的麵子,怎的也能放他一馬……
屋內,姬昊此時看著嘉榮為薑甜擦拭手臂,終究是忍不住上前攔住了她的手。
“榮姨,你都擦了三遍了。”姬昊小小的身軀此時化身薑甜的守護者,“甜姨的手臂都紅了。”
“啊……是麽。”嘉榮倒是也聽話,說不讓擦便不擦,卻又去尋了別的事情來,可總是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看的姬昊擔心不已,小尾巴模樣跟在身後。
溟涬來時見到的就是這一幕,彼時魔界使者試著將姬昊帶走,他還擔憂的瞧了老半晌,最後給了溟涬一個‘你要小心照看好她’的眼神才肯離開。
然則溟涬竟然也回了他,倒真是莫大的麵子。
隻嘉榮已經不能再運作思維,手裏的抹布越扯越緊,溟涬靠近一步,她便退一步。
這大約是狐狸家求生的本能,她如是想著。
“過來。”溟涬也覺主動靠近的法子似乎行不通,便止步於此,對著她說了這麽一句不輕不重的話。
該過去嗎?
嘉榮覺得不應,她想著:憑什麽。
可本能告訴狐狸,她必須要過去,遂她那腳步細碎的像是踱步的蓮花舞。
溟涬倒是也耐心,甚至瞧著瞧著,心情竟也好了起來。
他沒有急躁的抓過那已經在狩獵範圍之內的小狐狸,倒是耐著性子等她近前,輕輕的牽起了手。
可觸碰到的時候他才知曉,他想要的遠不止此。
嘉榮終究撞進了眼前人的懷中,那雙手禁錮著自己,想要逃的衝動像刻進骨子裏的上古傳承,可她忍住了。
“說話。”
那聲音從巨石縫隙中傳來,猶如洪鍾灌頂,她不是罪人,卻掙不開桎梏。
“要我說什麽?”嘉榮記得自己是生氣的,可現在真的見了他,卻因為空桑帝君告訴她的事情而蒙上了一層曖昧。
“你聽到的,和你想要發泄的,都可以告訴我。”
“那能放開我麽。”
溟涬或許沒想到是這種結果,但也順了她的意。
“空桑帝君說,你我本有……”嘉榮話音一頓,她想說本有婚約,可又覺並不恰當,他拒絕了天族的婚事,“天命石,是真的?”
“是。”
溟涬的眼深邃如同淵夜,帶著這一字也聽上去繾綣非凡。
嘉榮自覺他確實勾人的厲害,定力如自己必然受不住,隻得避開了眼。
“你拒絕了天族的婚事,其實我並不是你的……”
“你是。”溟涬聽不得那件事,執拗的重複著,“你會是我的妻子。”
然嘉榮卻擰著眉頭歪過去打量他,想著他憑什麽這般硬氣,“你拒婚,我們並無幹係,昨日你說的,我自始至終也隻當做你有妨礙不便言說我的身份。”
可溟涬不吃她那一套,硬生生走近了一步,“我不會拿此事作玩笑,當年亦然,隻對你的傷害我無可挽回,但要放開你,斷無可能。”
他將那雙手腕牢牢捉住,偏執的樣子或許放在外人眼中會叫人惶恐,可這次嘉榮倒是不怕了,因為疑惑大於了恐懼。。
“……你好像……很喜歡我似的。”可她並不覺得兩個人之間是喜歡,即使那感情濃烈的像是滔天浪卷,快要將她湮滅其中。
溟涬的眼閃著危險,她的問題聽來就像是在質疑,可不論質疑的是誰,他想自己似乎都不能接受。
“阿榮。”這個名字溟涬似乎從未喚過,卻又如此熟稔來,“你對我不同,你可意識到。”
不同……?
嘉榮回憶著,昆侖的日子,她眷戀他在身邊,目光永遠落在他身上,但那後來都是她在昆侖無數次自省的畫麵。
那些畫麵在之後的日子裏成了她羞愧難當的回憶,就像特意磨鈍了刀子來刮著她的心。
她的呼吸漸粗,眼中對他的抗拒越來越重,直至床榻上的人忽而嚶嚀,才讓她解脫。
“薑甜?”她忙走到榻邊去,薑甜的麵頰忽而漲紅,不安的躁動著,嘉榮立刻落在她的眉心,用真氣探知她到底是何緣故。
“我來。”溟涬拉開她的手,“她受不得這靈藥,你就是舍了闔身修為也未必能緩解。”
嘉榮自然不是不知趣的,沒腦子單純賭氣她還做不出來。
而看著那替薑甜盡心的模樣,她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薑厲來。
昆侖時,她偶有聽陸吾說起薑厲的事,知是溟涬與絳陽救了他,卻又知之甚淺。
陸吾總說,溟涬是為自己而去救下了薑厲,可嘉榮辯駁,他是六合神祗,天道象征,他為蒼生而救,非為她。
然陸吾卻總是意味深長,眼中欣慰又帶驕傲,就像儒慕長者。
現在想來,他似乎從來就認為他們二人合該在一起。
“天命石……”嘉榮口中喃喃。
就隻是那天命石的緣故麽……?
隻因天命石,陸吾如此,隻因天命石,溟涬亦如此,你們,又真的信了那天命姻緣麽?
可為何我,心中總有那一股不服之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