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榮醒來的時候溟涬就在窗外，她近乎微微抬起了身子就瞧見了那個站在外麵的身影。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嘉榮卻又避了開來。
    溟涬見此並不介懷，他知道昨晚消失必定是有緣由，現如今看來，嘉榮是為此而愧疚的。
    門被推開，那床榻上的人已經抱住了自己成了一團，溟涬也不去強求，隻是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現下需要確認一件事，那便是她可否知曉自己昨日化形之事。
    “……你莫瞧著我了，我知道錯了。”嘉榮半晌委屈的開口，那雙大眼睛從手臂下冒了出來，滴溜溜的像是樹上的果子一般。
    可是溟涬就是不做聲，嘉榮的委屈便深了許多，支支吾吾的又開口道。
    “我這兩日怕是被哪個小神仙給糊弄了。”她想起昨晚的事情就後悔不已。
    那個叫阿靈的神女似乎是戲弄，那晚上，她早就睡不下，雖說怕，卻也好奇，她好奇那些閃過腦海的念頭究竟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記憶。
    當時她隻篤定一件事，她的所有不受控的念頭都是在見到這個熱絡的神女之後出現的，遂她又尋去了那溪邊。
    晚上的神洲就像是蒙上了一層輕紗，那個身影似乎早就預知了自己一定會出現早早等在了那。
    她穿著不知什麽毛皮做的靴子，浸在溪水中，那水跡還在慢慢的攀爬著。
    “阿靈？”嘉榮試著喊了一聲，那霧氣便散開了一些，待那辮子甩過來，才瞧見今日的阿靈換了裝扮。
    “阿榮。”她今次的聲音似乎少了前幾日那般的激動，雖說嘉榮一直很好奇她為何見到自己那般熱情。
    “你怎麽等在這兒。”嘉榮問道，她想自己大約是明知故問，卻又不問不甘。
    阿靈笑了笑，“我掌時序。”
    嘉榮聞言皺皺眉，微微搖頭，“我不明白……”
    阿靈又笑了，微微歎口氣，“沒關係，我也不懂，我搞不懂一切，可是你想知道自己的過去嗎？”
    這句話就像是誘惑，比那金母的蟠桃對自己的吸引力大了千倍萬倍。
    所以嘉榮不敢貿然應下。
    見她猶豫，阿靈又說，“你總要知道的，總有一天。”
    緊接著，也不待嘉榮同意，那靈動身影驟然出現在了眼前，嘉榮記得當時那張臉就像要穿過自己的身體一般，她反應不及，也躲避不開，就那麽陷入了昏睡……
    “哼，她騙我，那哪裏是我的記憶啊，連片草地都瞧不見，根本不是青丘……”嘉榮一手捶在蹋上和溟涬抱怨。
    青丘，這地方就是不用去，也該知道是山水叢林，何況那夢境裏除了一片像是鏡子一樣的湖麵什麽都瞧不見。
    那湖麵大到無邊無際，平靜的連絲波瀾都無。
    “我就隻看到無邊無際，連個人影都瞧不見，這必定不是青丘，肯定也不是九重天，那小神女耍了我好幾日！”
    可是聽得夢境的溟涬卻此時心如擂鼓。
    一片如鏡麵一般無邊無際的湖，這不就是那天脈腳下的鏡湖麽，洪荒之末，他斬神魔後，便是陷於鏡湖沉睡。
    此時溟涬看向了懵懂的嘉榮，似乎又陷入了當年的記憶……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她。
    彼時他方知曉，自己終將會在列缺揮下最後一劍後陷入沉睡，如同眾神魔泯滅一般，也許永不再醒來。
    他不明白當時的自己為何會對那初生的小神魔心慈手軟，或許是心有不甘，但一切終是一念之間，他落入鏡湖，同天脈消失在了世人眼前，唯留下了那幽幽窺探著自己的九尾……
    那近乎是他沉睡前最後的畫麵，一個落於鏡湖之上，凝視著自己的身影。
    他以為自己早該對多到像是無盡海一般的記憶模糊，卻不想終是有能讓他刻骨銘心的畫麵。
    “你怎麽了？”嘉榮出聲打斷了他，委屈已經發展成了不甚高興的樣子，“我同你說話你居然走神。”
    她倆這關係才緩和多久啊，怎的就開始敷衍自己了！
    “無事，這小神女我定給你找出來。”溟涬回神去握她，卻被人任性的躲開。
    “找出來作甚，你能作甚！”
    他就算是祖神，也不能隨便對人家小神女做什麽吧。
    “找出來，戲弄她，你想怎麽戲弄？把她丟進地間呆上百年如何？”
    嘉榮聞言又好奇的冒出了頭，“怨不得太華真人總是抱怨你們把那些髒的臭的丟到地間，原來你們真的是這樣幹的。”
    “嗯，誰叫他家地方大。”溟涬麵無表情的說著。
    嘉榮忍不住笑意，卻還是板正臉問道，“為什麽丟下去啊，她會怕？”
    “地間無時序。”
    嘉榮微訝的張著嘴，“啊那不太好吧……”
    時序之神，不管是負責什麽的，時辰對於他們來說都是最重要的，就像那凡人不能不喝水一般。
    地間無時序，他們呆上百年，再出來恐怕都是廢仙了，這戲弄說是懲罰也不為過。
    “那便丟下去一天。”溟涬自覺這已經是寬厚，這個背著自己接觸嘉榮的小神女引導嘉榮去回憶起過去，卻叫她無意間化形，這對他來說，罪無可恕。
    可是嘉榮還是沒有應聲，她心中總是覺得這懲罰過於重了……
    那日晚的事情，嘉榮隻記憶到了自己陷入夢境，她一直認為自己是被溟涬自溪水裏撿回來的。
    遂再見青烏的時候，兩人這話倒是也能對的上，隻青烏說明了最近這神洲的傳聞後，嘉榮擔心了起來。
    “九尾狐？銀白色？”那怕不是月華下的九尾白狐被映出的樣子，雖說自己除了魔尊夫人再未見過其他九尾白狐，但她亦是同宗同族，這時要是真的有擅闖者，恐怕最終的下場不可言說。
    “那可抓到了？青烏，我可不可以隨你一同去啊，我想……”
    “不可。”一個淡漠的聲音傳來，生硬的像是在教訓嘉榮一般，嘉榮立時就掛了臉色。
    “我偏不。”她不知自己怎的就有了這麽大的膽子，但又想著，就是他喜歡自己又如何，待的日子久了都要嫌棄，還不若趁著現在他能忍自己，多多撒潑無理取鬧。
    然溟涬卻是微微歎口氣，他自責與自己急切下脫口而出的話確實冷硬，又氣嘉榮誤會了自己。
    “我可以隨你去，你為何隨他去。”溟涬手裏握著個罐子，滿滿的都是桑果，自然是拿來給嘉榮的，“他自有他的事情，你隨他去了，留我在這兒？”
    嘉榮被動的抱著桑果罐，聞言心虛的不去看溟涬，兀自吃了起來，轉頭回了屋子裏去。
    “……祖神，我此番來是因著聽說蟠桃這成熟的時機提前了，所以才將這宴席也提前了。”青烏想著，自己該打聽的也都打聽詳實了，真的沒必要再支開自己了。
    “嗯。”
    然溟涬就隻回了這麽一句，好半晌見青烏還不離去，他甚至還責怪又疑惑的看了青烏兩眼，遂青烏就隻得回了隔壁自己少有能歇息的處所，無所事事的呆著。
    直到聽都隔壁祖神處有了動靜，就靜悄悄的跟了出去。
    其實他哪有那能耐跟著卻叫祖神察覺不到，隻是祖神未斥責，他也便知道了祖神這是默許了。
    “你說那九尾狐狸會不會曾經也見過我啊。”嘉榮其實自出了門，對於找人這事毫無頭緒，但她又尋思著，這仙家多的地方那小狐狸必然是不敢藏的，遂就專門找那人少的地方。
    “嗯，見過。”
    嘉榮狐疑於溟涬這話裏的篤定，想著這人是不是誆自己，“你怎的這麽清楚。”
    “你是天族公主，每狐族天祭始祖，不敢不請你。”溟涬直白的說道，可嘉榮卻聽的一噎。
    “什麽叫不敢不請我啊。”她雖也聽過薑甜說黃狐族在九尾狐中不甚有什麽地位。
    “他們不敢得罪天帝。”溟涬定定的看著嘉榮，放軟了神情，卻偏偏說的話這麽氣人，嘉榮想生氣，卻又有點不想針對他，便氣都撒到了那看人低的白狐族長頭上。
    隻這氣似乎在見到那病懨懨的狐狸崽子時，也都煙消雲散了……
    “真的有闖神洲的狐狸啊……”嘉榮看著在水灘中那被打濕的白色皮毛，烏突突又灰白的模樣，甚至都不敢輕易出手相助了。
    至於溟涬，則是冷刀子先瞥了過去，直把那還能抬頭的狐狸崽子嚇得徹底癱倒在地上。
    “我我……”嘉榮求助的看向溟涬，“它這是怎的了？”
    溟涬倨傲的瞥下眼，好似他站的是那不周山巔一般，無情的說道，“它闖了神洲，自然不是那麽輕易能全身而退的。”
    這九尾白狐隻是小小地仙，修為差了十萬八千，這一遭沒身死道消，大約是早在神洲戒備前便闖了進來。
    他本以為那傳言是說的嘉榮，現今看來倒是巧了。
    “我，那我要怎麽辦，它……”
    “青烏。”溟涬打斷嘉榮，青烏了然的徑直走上前，抱起那奄奄一息的狐狸，尾巴打濕了他一身。
    “殿下，交給我罷。”他知道祖神懷疑這狐狸的身份和動機，自然不會讓嘉榮去冒險。
    “嗯。”說罷，溟涬毫不留情的牽起了嘉榮的手，由不得她頻頻回頭去瞧，直接帶著人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