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寧遠開戰之戰前罵陣又回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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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崇煥這時是把事情給想複雜了。
    因為他這個穿越者知道後來滿清入關的曆史,總是先入為主地把滿清想象得十分強大。
    朱梅摸了摸下巴,道,“可是這順寧寨一戰,是西夏來攻北宋,戰前罵陣的是北宋派出的老鴇,據城而守的宋軍把西夏給罵跑了。”
    袁崇煥道,“我想起兩宋時的一個掌故,據說那宋神宗元豐年間,西夏的梁太後派重兵來攻打保安軍順寧寨,當時順寧寨兵少勢危,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以為順寧寨必丟無疑。”
    “而如今呢,進攻的是金軍,前來罵陣的也是金軍,這怎麽看,也不像是想就靠罵陣把咱們給罵棄城了啊?”
    袁崇煥道,“就算不能給罵棄城,起碼也能動搖軍心。”
    朱梅問道,“這其中能有何詭計?”
    袁崇煥道,“沒錯,咱們就是要來一個虛張聲勢,讓他弄不清楚這城內四周到底哪裏適合進攻,咱們現在沒條件出城野戰,隻能想辦法把金軍引到城下,所以要罵就該罵那奴酋。”
    “罵了那奴酋,即使陛下知道了這件事,那事後也算有了交代,隻要那奴酋被罵得發了脾氣,一旦他下令正式進攻寧遠,咱們這紅衣大炮就能派上用場了。”
    “不過在奴酋正式下令進攻之前,咱們絕不能提前泄露這紅衣大炮究竟能造成多大破壞,若是這奴酋不進攻,金軍也不到城下,隻是將這寧遠城團團圍住,那咱們就又變成了被動一方,隻能苦苦死守了。”
    朱梅與左輔聽了袁崇煥的這一番分析,紛紛點頭稱是。
    袁崇煥見二人無有異議,又道,“既然如此,那便傳我將令,眾將士必須偃旗息鼓,嚴陣以待,在我正式下令開火之前,萬不可因敵軍口出狂言而貿然出擊!”
    將令一傳下去,寧遠城變得更加安靜,範文程在城下的叫罵聲也變得愈發清晰而響亮。
    袁崇煥本來是應該親自上前去回罵的。
    但是一來他這個人比較文明,怎麽罵也是現代的那幾句粗口,罵不出徐敷奏那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市井特色,想想還是不必去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了。
    二來呢,袁崇煥覺得自己對“陰私”這兩個字的理解,跟古代人有點兒不大一樣。
    就比如先前提到的西夏梁太後那個典故,依照袁崇煥看來,梁太後已經脫離了安守婦道的這個範圍,上升到了政治鬥爭的境界。
    雖然她的公公就是她的政敵,但是殺公公跟殺政敵的性質還是不一樣的,梁太後讓李諒祚殺她公公的時候,她公公就已經是她的政敵了,那就不能用固有的道德標準去評判這種行為。
    因此袁崇煥沒有跟範文程直接對線,而是朝身旁三人問道,“那奴酋的事,你們誰知道得多一些?我是廣東人,從前來遼東之前,倒不怎麽聽說過奴酋的陰私。”
    朱梅笑道,“奴酋那一家子的髒事兒,我卻是知道一些,我自小就長於廣寧前屯衛所,自從奴酋自薩爾滸興兵以來,他們那一大家子的恩恩怨怨,我就沒少聽說。”
    袁崇煥笑道,“好!那你知道什麽就罵什麽,放心大膽地罵!”
    朱梅應了一聲,他清了清嗓子,走到城牆邊上,用一種唱山歌似的嘹亮的嗓音,跟範文程擺開了陣勢,“我們太祖皇帝要是被氣活過來,早就把建奴的骨灰都給揚了!”
    “建奴竟然還有臉來罵咱們的陛下讓誰爬床,不讓誰爬床?誰爬床,誰沒爬床,這建奴心裏沒點兒數啊?你們要沒數,咱們今兒就同你們一五一十地說道說道。”
    “這建州當年怎麽發展起來的?不就是那一對騷韃子兄弟爬上了李成梁的床嗎?當誰不知道一樣!你在這兒一口一個‘主子’的叫得恭敬,那小騷韃子當年爬上遼東總兵床的時候,還不知道是怎麽個騷模樣兒呢!”
    “小騷韃子也有臉罵魏閹?要我說呀,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建奴當年要沒有李成梁給他們兄弟的貿易敕書,那是連給咱們神宗皇帝磕頭朝貢的資格都沒有呐!”
    “遼東女真有多少個部落?海西葉赫一大堆酋長,怎麽就偏偏被這個小騷韃子給統一成功了呢?沒李成梁的幫忙誰信呐?誰信呐?人家李成梁的年紀都比他們的爹還大了,這騷韃子就硬是不要臉,親兄弟之間搶著求李成梁臨幸!”
    “後來叛明的時候還整出一個‘七大恨’來,怎麽的,以為自己是慕容衝報複苻堅呐?以為先發製人倒打一耙,就能把爬床的事給遮掩過去啊?老子今兒就告訴你!休想!”
    “騷韃子能殺得了遼東一地的漢人,他能殺得了全天下千千萬萬個漢人嗎?隻要天下還有一個漢人,那小騷韃子說破天去,也就是個爬床的下賤建奴!”
    “要我說呐,李成梁那一家是冤屈啊,當年不過是收養一對效忠我大明的遺孤,誰知道就養出來這麽一個狼心狗肺的騷韃子,李如柏那是倒了八百輩子血黴啊,跟騷韃子當了親家,最後鬧得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還有啊,這騷韃子後來把自己親弟弟都給殺了,為什麽呐?就是他兄弟還知道要感恩我大明的恩德,這騷韃子直接就翻臉不認人呐!這還不如魏閹啊!魏閹功成名就之後,好歹還知道要提拔提拔自己家裏人呐!”
    “神宗皇帝那叫是在晚年得了重病,沒能讓熊廷弼狠狠掌那建奴的嘴!還十三副鎧甲起兵?說得好聽!不就是先爬上了李成梁的床,又勾搭上了遼東富商的女兒嗎?裝什麽白手起家啊?也不嫌害臊!”
    “還‘愛新覺羅’呢!我倒要問問,騷韃子有臉姓‘愛新覺羅’嗎?他不是入贅到了他第一個漢人老婆的家裏,改姓‘佟’了嗎?怎麽先前改了漢姓,到了這會兒又改回去了?”
    “當年神宗皇帝下詔冊封騷韃子為我大明一品龍虎將軍兼建州衛指揮使的時候,他冊封的可是‘佟氏’,哪裏來的什麽‘愛新覺羅氏’?愛新覺羅氏是哪裏冒出來的野種,咱們大明可不認呐……”
    袁崇煥目瞪口呆,這個爆料確實生猛,他在現代是一點兒都沒聽說過。
    原來努爾哈赤積累原始資本的方法跟鄭芝龍一模一樣,都是先找幹爹再找嶽父,再碰上合適機遇,直接一波就變成站在風口上的豬了。
    城下又傳來了範文程的罵聲,“血口噴人呐!我大金天命汗英明神武,何來勾搭一說?倒是那朱元璋,當年不就是勾搭上了馬皇後,吃了絕戶,這才……”
    朱梅不給範文程反擊的機會,立刻把人身攻擊的目標從努爾哈赤調整到了努爾哈赤一家的其他人身上,“老子不要臉,那教出來的兒子更不要臉!”
    “老子爬床遼東總兵,兒子直接勾引自己的繼母!是繼母啊!是正妻啊!是大福晉啊!咱們陛下不過就是喜歡自己的乳母,竟然還要被這起子小人說三道四!”
    “要我說呐,這世道真是不公平!還東一個貝勒,西一個主子的,你那貝勒主子是從哪個娘肚子裏爬出來的你搞清楚沒有?沒搞清楚就先回去弄弄清楚!”
    “你那主子是鑲紅旗旗主是嶽讬罷?他是誰生的他自己知道嗎?他那狗爹代善勾引自己繼母,兩個人背著騷韃子眉目傳情,還東一碗熊掌西一頓餃子的,別到最後弄一個狸貓換太子,明明是從繼母肚子裏生出來的兒子,妖風一刮就成孫子了!”
    “怪不得代善和嶽讬‘父子分家’呢,原來在騷韃子眼裏,兒子生的兒子可以不當孫子,能直接跟自個兒的爹平起平坐當兄弟,還說什麽這是蒙古韃子的收繼婚?去你的罷!”
    “蒙古人都知道要把兒子跟孫子分個清楚,人家孛兒隻斤氏一族都沒這一家人這樣不要臉!古往今來的蠻夷裏頭,就這騷韃子一家最不講人倫,還好意思拿‘人倫’二字來對咱們的陛下指指點點!”
    “漢朝的時候,王昭君出塞和親,她要遵胡俗再嫁複株累單於,起碼也是要等到呼韓邪單於去世之後,這才叫‘收繼婚’呢,這騷韃子生出來的兒子可好啊,親爹還沒閉眼呢,就開始勾引自個兒繼母了!”
    “我勸你趕快回去勸你主子鳴金收兵,你們那兒連是孫子還是兒子都弄不清楚,萬一這騷韃子死在了寧遠城,這八旗的軍隊加起來,還不夠你們這一群狗娘肚子裏爬出來的分的呢!”
    左輔問道,“那咱們該如何應對呢?”
    袁崇煥微微一笑,吐出三個字道,“罵回去。”
    左輔驚訝道,“罵回去?怎麽罵回去?”
    再加上來叫陣的是曆史上有名的謀臣範文程,故而袁崇煥一見範文程開腔,就先認定這是努爾哈赤在耍弄陰謀詭計,完全忽略了範文程他本人的主觀意願。
    因為受後世史書影響,範文程在曆史上的人設就是自始至終都是滿清的一條忠犬,幾乎沒有人會考慮到狗也是有意願自己挑選主人的,連袁崇煥也不例外。
    袁崇煥沉思片刻,道,“如果這範文程的目的不是動搖軍心,那這或許,是奴酋在借叫陣來試探寧遠城四周的兵力強弱,以此想挑選一個防守最為薄弱的方位進攻。”
    “他們或許並不知道紅衣大炮的存在,或許知道有紅衣大炮在城牆上,但是並不真正了解這種大炮的威力,因此便借叫陣來試探我方究竟有多少還擊之力。”
    袁崇煥的這種推測是有史料根據的,因為他知道曆史上努爾哈赤進攻寧遠城之時,首先集中兵力攻打的是寧遠城的西南角,而非眼下範文程所在的西北角。
    在他眼裏,後金並不是明人所認為的“蠻夷”,而是能與大明平起平坐的另一個政權。
    左輔道,“那這也動搖不了啊,這西夏將領能下令退兵,是因為西夏士兵不知道西夏梁太後的陰私,可是就陛下跟魏閹的那點兒事,全大明就沒有幾個不知道的,尤其是東林六君子死在詔獄裏之後,誰還能不知道魏閹的威風啊?”
    袁崇煥道,“他能罵咱們的陛下,為何咱們就不能罵他的皇上?”
    朱梅道,“袁臬台的意思是,咱們光還嘴,不還手?”
    “這梁氏因有機會常常出入後宮,便與李諒祚通上了奸,她早知李諒祚對沒藏訛龐不滿,便對李諒祚詐稱他二人的私通醜事已被沒藏訛龐發現,沒藏訛龐正與其子暗中商議,打算殺死李諒祚,另立新君。”
    “李諒祚信以為真,立刻聯絡手下大將,一舉將沒藏訛龐父子擒殺,隨後將沒藏家族全族誅滅,將梁氏立為了皇後,梁氏後來又生下了西夏惠宗李秉常,在李諒祚去世之後,成為了西夏攝政臨朝的皇太後。”
    “不料在此生死攸關之際,宋軍守將請出了一位在邊城開青樓的老鴇李氏,因那李氏在兩國邊境做生意,接待了不少南來北往的大商人,因此,李氏對西夏皇宮裏的那些齷齪事情是一清二楚,甚至比北宋的那些將領們知道得還要多。”
    “這西夏的梁太後天生麗質,十二歲時被西夏權臣沒藏訛龐的兒子看中,成為了沒藏訛龐的兒媳,當時這沒藏訛龐以國舅的身份攝政,在西夏國中飛揚跋扈,與西夏毅宗李諒祚常常產生矛盾。”
    “這老鴇李氏於是就在順寧寨外挺身而出,痛罵梁太後當年先殺夫君再殺公爹,跟李諒祚在西夏皇宮裏作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那一通汙言穢語,讓陣前的西夏士兵都聽不下去了。”
    “而西夏將領呢,既怕此事被梁太後知道之後,惱羞成怒,怪罪自己,又怕那老鴇李氏罵出更多西夏皇宮內見不得人的醜事,於是便隨意找了個借口,在深夜悄悄撤兵了,我覺得這範文程打的肯定就是這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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